第六十九章:沙漠苦战
踏入北非沙漠的第三日,毒辣的日头便给了联合部队一个下马威。黄沙在烈日炙烤下泛着惨白的光,仿佛满地碎玻璃在燃烧,热浪从地面蒸腾而起,扭曲了远处的沙丘轮廓,让那些起伏的弧线时而化作奔腾的驼群,时而幻成狰狞的兽影。整支队伍像在一锅滚水里艰难跋涉,士兵们的影子被晒得贴在沙地上,随着脚步拖沓着,仿佛随时会被这高温融化。
战士们的粗麻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盐渍在布面上晕出白花花的地图,又被热风烤得发硬,贴在背上像层砂纸。每走一步,布料与皮肤摩擦都带来钻心的疼,有个叫王小二的年轻旅宋士兵忍不住抓了抓后背,指甲缝里立刻渗出血丝,他疼得咧了咧嘴,却不敢作声,只是加快了脚步想跟上队伍。
“把水囊递过来。”赵虎扯着领口往喉咙里灌气,喉结上下滚动得像要卡住。他的皮甲内衬已被汗水泡得发涨,散发着股酸馊味,腰间的弯刀鞘上,铜环被汗水浸得发绿。李明解开腰间的水囊,皮囊瘪得像块晒干的猪皮,他倾斜着倒出一小口清水,水线刚离开囊口就被热风舔去一半,赵虎仰脖接住,喉结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沙漠里格外清晰,像是干旱土地上裂开的纹路。
“省着点喝,”李明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那袖口早已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下一个水源地还在三天路程外,张峰的地图上标着,那里只有个半干涸的水洼,水浑浊得很,还得用细布过滤才能喝。”他望着队伍末尾的罗马士兵,那些披着铁甲的汉子正用浸过汗水的布巾裹住头脸,铁甲在阳光下晒得发烫,反射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有个叫卢修斯的年轻士兵抬手抹汗时,指尖刚触到胸甲就“嘶”地缩回手,掌心已烫出个红印,他把灼伤的手往裤裆里蹭,引来旁边老兵盖乌斯的低笑:“小子,这点烫都受不了,还想当罗马的雄鹰?”卢修斯涨红了脸,梗着脖子不说话,只是把腰挺得更直了。
艾丽西亚的克里特士兵倒是适应得快,他们脱了沉重的皮甲,只穿麻布短打,裸露的胳膊被晒成了深褐色,像涂了层橄榄油。凯正用小刀削着块骆驼骨,骨头上还沾着点肉丝,那是清晨宰杀病驼时剩下的。他的胳膊上有道长长的疤痕,是上次海战被鲨鱼鳍划的,此刻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他见李明望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把骨头抛过来:“李队长,尝尝?烤驼肉干,越嚼越香,还能磨牙,省得嘴巴干裂。”
李明接住骨头,上面的肉丝硬得像树皮,却带着股烟火气。他刚要道谢,忽然听见队伍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那是迦太基的羊角警戒号,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耳膜,在沙漠里传出老远,惊起几只躲在沙洞里的跳鼠,慌乱地窜向远处的沙丘。
“戒备!”马库斯的吼声穿透热浪,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古铜色的皮肤被汗水冲刷出一道道沟壑。罗马士兵瞬间举起盾牌,三百面青铜盾牌在阳光下连成铁墙,投矛斜指天空,矛尖的寒光刺得人眼睛发痛。李明翻身跃上骆驼,驼峰上的绒毛已被晒得滚烫,烫得骆驼不安地刨着蹄子。他眯眼望去,只见远处的沙丘背后闪过几个黑影,紧接着便是一阵箭雨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像群被惊动的马蜂,密密麻麻地遮向天空。
“是沙漠部落的骑兵!”张峰抱着信鸽笼缩在骆驼后,声音发颤,他的眼镜片上沾着沙尘,看得不太真切,却把那些晃动的黑影看得格外狰狞。那些骑手伏在无鞍驼背上,穿着与沙丘同色的皮袍,袍子下摆拖在沙地上,扬起细碎的尘烟。他们手中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群潜伏在沙海里的狼,驼铃都没挂一个,悄无声息地逼近,只有骆驼蹄子踏在沙上的闷响,随着风断断续续地传来。
“迦太基射手,压制左翼!”哈米尔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他的白色长袍已被汗水染成半透明,紧紧贴在发福的肚皮上,腰间的金腰带勒出深深的肉痕。二十名迦太基射手迅速攀上旁边的沙丘,膝盖抵着滚烫的沙子,烫得他们不停挪动重心,弓身却拉得如满月。他们的队长阿里是个独眼龙,左眼用块黑布蒙着,据说当年跟罗马人打仗时被箭射瞎的,此刻他右眼紧闭,瞄准得格外专注。随着一声令下,箭簇带着破空声扎进驼群,几名骑手惨叫着从驼背上滚落,被后面的骆驼踩进沙里,只露出只挥舞的手臂,很快也不动了,那只手的手指还在微微抽搐。
但更多的骑手已经冲了过来,他们借着沙丘的掩护左右穿插,箭雨一波接一波。有支箭擦过李明的耳畔,箭羽扫得耳廓发麻,紧接着“噗”地钉在身后的驼峰上,箭杆还在嗡嗡震颤,尾羽上绑着的红布条微微晃动——那是部落勇士标记战功的信物,杀一个敌人,就能在布条上打一个结。“赵虎,带旅宋刀手守住右翼!”李明拔出弯刀,刀刃在阳光下划出银弧,“克里特的兄弟们,绕后袭扰!”
凯吹了声口哨,声音在热浪里打着旋。二十名克里特士兵像泥鳅般钻进沙沟,他们赤裸的脚底板踩着滚烫的沙子,留下串串歪斜的脚印,脚掌上布满老茧,根本不怕烫。手里的短刀反着光,刀鞘上的海螺片闪着虹彩。他们很快就绕到了骑手侧后方,沙地里只露出个脑袋,像群探头探脑的沙漠狐。只听几声短促的惨叫,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骑手突然栽倒,后心插着闪着幽光的短刀——那是淬了沙漠蝎子毒液的刃,伤口周围已泛起黑紫色,像开了朵诡异的花。
马库斯见时机成熟,猛地挥下手臂:“罗马方阵,推进!”三百名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盾牌相撞发出“砰砰”的闷响,像擂起了战鼓。投矛如暴雨般投向驼群,矛尖穿透空气的呼啸声让人头皮发麻。那些部落骑兵显然没见过这般严密的阵形,慌了阵脚,掉转驼头想逃,却被方阵逼得连连后退,有几峰骆驼撞在一起,把骑手甩进沙里,沙地上立刻扬起一片混着血的尘烟。
“追!”赵虎提着弯刀就要冲上去,他的眼睛因兴奋而发红,脸上溅着敌人的血。被李明一把拉住:“别追,”李明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眉头紧锁,“他们在引诱我们深入,前面说不定有埋伏。”他指着沙地上的脚印,“你看,他们的骆驼蹄印都朝着东北方的乱石滩,那里地形复杂,不利于方阵展开,我们会吃亏的。”
果然,那些骑手退到沙丘后便没了踪影,只留下几具尸体和几峰受伤的骆驼。哈米尔卡走上前,用靴尖踢了踢尸体上的皮袍,袍子里面露出层细密的绒毛:“是黑风寨的人,他们的皮袍里缝了骆驼毛,能防沙暴,也能保暖,这些家伙狡猾得很。”他捡起一支掉落的箭,箭头是磨尖的兽骨,上面还沾着点干涸的血迹,“装备简陋,但箭法刁钻,都是从小在沙漠里射鹰练出来的,指哪打哪。”
这场突袭只持续了一刻钟,却让联合部队付出了代价——三名罗马士兵中箭身亡,其中两人被射中咽喉,血沫子喷在盾牌上,像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五峰骆驼被射死,驼肉在阳光下很快散发出腥气,引来几只秃鹫在天空盘旋;最要命的是,有两袋水在混乱中被打翻,清水渗进沙里,只留下深色的印记,很快就被热风舔得一干二净,连点湿润的痕迹都没留下。
夜幕降临时,部队在一片背风的沙丘下扎营。篝火燃起的火星刚飘起来,就被夜风卷向漆黑的天际,像群飞散的萤火虫。李明正在检查伤员,一个叫巴萨姆的迦太基射手的胳膊被箭贯穿,伤口周围泛着黑紫色,肿得像根发面的馒头,他疼得浑身发抖,嘴唇咬出了血,却强忍着不哼一声。“是毒箭,”艾丽西亚蹲在旁边,用银针刺了刺伤口,银针立刻变了色,黑得吓人,“得用埃及的草药敷上,这是我特意让人准备的,对付这种沙漠毒物很有效。”她解开腰间的皮囊,倒出些墨绿色的药膏,药膏里混着碾碎的橄榄叶和硫磺,散着清苦的气味,敷在伤口上时,巴萨姆疼得浑身抽搐,像条离水的鱼,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只是额头上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今晚轮流值哨,”李明望着黑漆漆的沙丘,那里像藏着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每组十人,半个时辰换一次班,发现任何动静立刻吹号。马库斯将军,你的人值第一班?”
马库斯拍着胸脯保证:“罗马的兄弟值第一班,我的耳朵比沙漠里的狐狸还灵,别说人,就是只沙鼠跑过都能听见。”他挑选了十个经验丰富的老兵,每人配了把短剑和个水囊,让他们分守四个方向,自己则提着长矛在营地周围巡逻,铠甲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像在给沉睡的士兵们站岗。
然而深夜的寂静,比白日的酷热更让人警惕。李明躺在沙地上,身下垫着块骆驼皮,骆驼的体温透过麻布毡子传过来,带着股膻味却让人安心。他刚要合上眼,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沙沙”声——不是风声的呜咽,是有人光着脚踩着沙子靠近的声音,轻得像蛇在爬行,若有若无,却逃不过他紧绷的神经。
“敌袭!”李明猛地翻身跃起,弯刀出鞘的瞬间,数支火把已经从沙丘后抛了过来,火把拖着长长的火尾,像流星般砸在帐篷上,燃起熊熊大火。干燥的毛毡帐篷像引火纸般迅速燃烧,火光中,无数黑影嘶吼着扑过来,他们挥舞着弯刀和短矛,脸上涂着红黑相间的油彩,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嘴里发出“嗷嗷”的怪叫,让人不寒而栗。
“守住营门!”马库斯的吼声在火海中炸开,他的头盔被火星溅到,“滋啦”一声冒起青烟。罗马士兵顶着烈焰组成方阵,盾牌上的火焰映出他们狰狞的面孔,汗水和烟灰混在一起,在脸上冲出一道道沟壑,像幅抽象的画。有个部落勇士挥舞着石锤冲过来,那锤子足有西瓜大,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和碎骨。他刚冲到方阵前,就被三支投矛同时贯穿胸膛,石锤“哐当”落地,溅起的火星落在罗马士兵的盾牌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士兵们却纹丝不动,像扎根在沙地里的岩石。
李明带着旅宋刀手在帐篷间穿梭,弯刀劈砍时带起的风声与惨叫声交织,构成一曲惨烈的夜曲。他刚砍掉一个偷袭者的手臂,断臂喷出的血溅在他脸上,温热粘稠,带着股铁锈味。就见侧面冲来个满脸油彩的汉子,那汉子手中的短矛直刺他心口,矛尖闪着幽光,显然也淬了毒。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中汉子的咽喉,箭羽从他脖颈后穿出,他瞪着眼睛倒下去,嘴里涌出的血沫子在沙地上积成个小水洼——是哈米尔卡的射手在沙丘上支援,哈米尔卡亲自拉的弓,他眯着眼,嘴角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李队长,左边!”凯的吼声带着喘息,他的左臂被划了一刀,鲜血浸湿了麻布短打,却依旧勇猛。他正被两个部落勇士围攻,短刀在火光中划出银线,左腿却已被划开道口子,血珠滴在沙上,瞬间凝成暗红的结。李明策马冲过去,弯刀斜劈,将其中一人的头颅削飞,滚烫的血溅在他脸上,竟带着些微凉意,与皮肤的灼痛形成诡异的对比。另一人见状转身就跑,被凯掷出的短刀钉在沙地上,刀尾的海螺片还在微微颤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死者哀悼。
艾丽西亚的弩炮此刻成了杀器。三架弩炮被推到营地高处,青铜弩箭带着呼啸射向人群,一箭就能穿透两三个部落勇士的胸膛,箭尾的铜铃在火海中发出瘆人的脆响,像是催命的音符。“调整角度,射向沙丘!”艾丽西亚的紫绒披风被火星烧出几个洞,她却浑然不觉,正用银匕首割断缠住弩弦的布条,手指被滚烫的弓弦烫出燎泡,她往伤口上吐了口唾沫,继续调整弩机,眼神锐利得像鹰隼。
这场夜袭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那些部落勇士才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尸体和燃烧的帐篷,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让人作呕。李明拄着弯刀站在沙地上,脚边的沙子已经被血浸透,踩上去黏糊糊的,混着灰烬和碎骨片。赵虎一屁股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受伤的罗马士兵,那士兵的腹部插着支石矛,嘴里还在嘟囔着拉丁语,大概是在喊母亲的名字,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清点伤亡。”李明的声音有些发飘,他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大概是脱力了,昨夜他砍倒了至少七个敌人,手臂早已酸麻不堪。统计结果很快报上来:十七人阵亡,其中罗马士兵五人,旅宋刀手七人,迦太基射手三人,克里特士兵两人;三十一人受伤,轻重不一;五架弩炮被烧毁,弓弦都熔成了铁疙瘩;最重要的是——仅剩的几袋清水在火中烧光了,陶瓮裂开的缝隙里还能看到焦黑的麻布,让人看着心头发紧。
哈米尔卡蹲在沙丘上,用手指捻着沙地上的血迹,那血已经半干,变成了暗褐色,像干涸的河床上的泥块。他眉头紧锁:“他们是想耗尽我们的水和体力,这是沙漠里最阴损的招数。”他望着远处的沙丘,那里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昨夜的厮杀从未发生,“这些人熟悉地形,就像沙漠里的蝎子,躲在暗处随时会蛰人。我们的补给线太长,耗不起,必须速战速决。”
艾丽西亚正在给凯包扎伤口,她用烈酒冲洗着伤口,酒液渗进肉里,凯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撑着不哼声,只是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像几条蠕动的蚯蚓。“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她抬头望向李明,碧蓝色的眸子里闪着坚毅,像沙漠里的星星,“得找到他们的踪迹,主动出击。克里特的斥候能在沙地上认出三天前的脚印,让他们去追踪,保证能找到他们的老巢。”
马库斯用布巾擦着盾牌上的血,布巾很快被染成暗红,他把布巾扔在地上,恶狠狠地踩了几脚,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罗马的斥候已经出发,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能循着脚印追踪。只要找到他们的营地,我们的方阵能踏平那里,把那些蛮子的帐篷都烧了,让他们睡在沙地里,尝尝被太阳烤的滋味!”
李明望着朝阳下泛着金光的沙丘,那些沙丘在晨光中像被镀上了层金箔,美丽得让人窒息,却又暗藏杀机,谁也不知道下面埋着多少白骨。他忽然握紧了弯刀,刀柄被汗水浸得发滑,他用袖子擦了擦,继续紧握着:“传我命令,掩埋阵亡的兄弟,每人坟前插块木牌,写上官职姓名,等我们打了胜仗,再把他们迁回家乡。伤员由十名克里特士兵护送后撤,沿着我们来时的脚印走,能找到补给队,告诉补给队,加快速度,我们需要水和药品。”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像一道惊雷划破沙漠的寂静,“其余人整理装备,半个时辰后出发——我们不找水源了,直接往黑风寨方向突进,跟他们主力决一死战!”
赵虎猛地站起身:“队长,没水怎么行?兄弟们会渴死的!这沙漠里,没水比没粮还难受!”他的声音带着焦急,额头上的汗珠滚落,滴在沙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驼血能解渴,”李明的目光扫过队伍里的骆驼,那些牲口正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热气,“沙漠里的战争,从来不是等出来的。”他翻身上马,弯刀指向黑风寨的方向,刀身在晨光下闪着寒光,像一道希望的光,“兄弟们,让那些蛮子看看,我们不是待宰的羔羊!我们是来取他们狗头的!”
罗马士兵的投矛再次举起,矛尖对着朝阳,像片移动的森林,投下的阴影在沙地上连成一片;迦太基射手检查着箭囊,把最后几支毒箭插在最外面,箭头的蜂蜡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克里特士兵吹起了出征的哨声,声音尖锐而激昂,像海鸟在风暴前的啼鸣。
赵虎虽仍忧心水的问题,却还是咬着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弟兄们,抄家伙!跟着队长,干翻那些黑风寨的杂碎!”他腰间的弯刀被血渍浸染,却在阳光下更显锋利,旅宋刀手们纷纷响应,刀鞘碰撞声清脆如裂帛。
哈米尔卡拉过自己的骆驼,这峰骆驼的耳朵缺了一角,是上次被沙漠狼咬的,此刻正温顺地用头蹭着主人的胳膊。“阿里,带你的人走左翼,注意观察沙丘后面的动静,别让蛮子的冷箭偷袭了我们的弓箭手。”他对着独眼射手长吩咐道,阿里用力点头,黑布下的独眼闪着精光,举起弓箭示意收到。
艾丽西亚将紫绒披风系紧,露出胳膊上的肌肉线条——那是常年拉弓练出的结实肌理。她走到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伤口的疼痛让凯龇了龇牙,却挺直了腰板:“女王放心,这点伤算什么,等会儿砍蛮子的时候,我保证第一个冲上去!”艾丽西亚笑了,麦色肌肤上的雀斑在晨光中格外生动:“别逞强,你的腿伤得好好包扎,克里特的勇士不止靠蛮力,还得靠脑子。”她说着,从腰间解下块干净的麻布,又往上面撒了些草药粉末,“重新绑紧些,别让沙子进去发炎。”
马库斯正给卢修斯整理胸甲,少年士兵的手还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激动。“记住方阵的口诀,”马库斯的大手按在他肩上,力道沉得像块石头,“左脚落地时出矛,右脚站稳时收盾,别慌,跟着队伍的节奏走,罗马的盾牌能挡住一切。”卢修斯用力点头,把老兵的话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掌心的烫伤还在疼,却让他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烧。
李明最后望了眼那些新堆的坟茔,木牌上的字迹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王小二的名字在最末尾,那孩子昨天还跟他讨过水喝。他勒紧马缰,骆驼发出声低沉的嘶鸣,仿佛在回应他心中的沉重。“出发!”
队伍像条受伤的巨蟒,在沙丘间缓缓移动。罗马方阵走在最前面,盾牌相撞的“砰砰”声敲打着沙漠的寂静;迦太基射手紧随其后,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沙丘,弓弦随时准备绷紧;旅宋刀手和克里特士兵分列左右,刀光与短刀的寒芒在晨光中交替闪烁。
走在队伍中间的张峰打开信鸽笼,放出最后一只白鸽。鸽子盘旋了两圈,朝着旅宋的方向飞去,翅膀划破晨光,留下道白色的轨迹。“希望补给队能收到消息,”他喃喃自语,指尖捏着鸽笼的木栏,栏上还沾着鸽粪,“不然我们真要渴死在这鬼地方了。”
李明听见了他的话,回头看了眼,没说话,只是从骆驼背上解下皮囊,递过去半块烤驼肉干。“嚼着,能生津。”张峰接过肉干,硬得像石头,却还是用力咬了下去,碎屑卡在牙缝里,竟真的让干裂的嘴唇泛起些微湿润。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太阳升高了,热浪再次像潮水般涌来。有个罗马老兵中暑了,脸色发白,直挺挺地倒在沙地上。马库斯立刻让人把他抬到骆驼背上,又往他嘴里塞了块盐巴:“含着,能顶一阵子。”老兵虚弱地眨了眨眼,盐粒在舌尖融化,带来阵刺痛,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艾丽西亚忽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她侧耳听着什么,碧蓝色的眼睛望向右侧的沙丘。“有动静,”她压低声音,短刀握在手中,“不止一处,像是很多人在移动。”
凯立刻趴在地上,耳朵贴着滚烫的沙子,半晌后抬起头,脸上沾着沙粒:“至少有两百人,在沙丘后面,离我们不到一里地。”
李明勒住马,目光如炬:“是黑风寨的主力?”
哈米尔卡摇头:“不像,主力不会这么偷偷摸摸。大概是想再袭扰我们,消耗我们的体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群杂碎,跟沙漠里的苍蝇似的,甩不掉。”
“那就让他们尝尝厉害,”李明的弯刀在手中转了个圈,寒光闪过,“马库斯,方阵列阵!哈米尔卡,射手准备!凯,带你的人绕到沙丘后面,别杀,留活口!”
“留活口?”赵虎愣了下,“队长,这时候还抓俘虏?”
“我要知道黑风寨的老巢在哪,”李明的声音冷得像冰,“还有,他们的水源地在哪。”
赵虎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大腿:“对!渴死他们!”
凯吹了声口哨,带着二十名克里特士兵钻进沙沟,像群蜥蜴般朝着右侧的沙丘爬去,裸露的脊背被太阳晒得发亮,却没人哼一声。
马库斯的吼声响起:“罗马方阵,防御阵形!”三百面盾牌瞬间合拢,形成个密不透风的铁桶,投矛斜指天空,矛尖的寒光在沙丘间跳跃。
迦太基射手攀上左侧的沙丘,弓身拉开,箭头对准右侧的沙丘顶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阿里的独眼死死盯着沙丘的轮廓,呼吸放得极轻,仿佛怕惊动了沙子下面的虫豸。
李明举起弯刀,刀身在阳光下亮得刺眼:“等他们靠近,听我号令——”
沙丘后面的动静越来越清晰,脚步声、骆驼的嘶鸣声、还有隐约的呼喝声,像锅沸腾的粥。李明甚至能想象出那些披着皮袍的汉子正龇牙咧嘴的模样,他们大概以为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已是囊中之物。
距离越来越近,沙丘顶部露出了几个脑袋,裹着与沙子同色的头巾,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
“放箭!”哈米尔卡率先下令。
五十支箭同时离弦,像群黑色的闪电,扎进沙丘顶部。那几个脑袋瞬间消失,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便是阵混乱的骚动。
“就是现在!”李明的吼声刺破混乱,“罗马方阵,推进!旅宋刀手,跟我上!”
铁桶般的方阵朝着沙丘移动,盾牌撞击声震得沙粒簌簌落下;李明带着旅宋刀手策马冲在最前面,弯刀劈砍空气的风声与马蹄声交织成网;沙丘另一侧突然传来克里特士兵的哨声,尖锐而急促——那是得手的信号。
黑风寨的人被前后夹击,慌了神,他们没想到这支看似疲惫的队伍还能爆发出如此凶猛的战力。有个领头的汉子举着弯刀想组织抵抗,被李明的弯刀劈中肩膀,肩胛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惨叫着倒地,被后面的马蹄踩进沙里。
这场战斗比清晨的突袭更短,却更惨烈。失去了地形优势的部落勇士在严密的阵形前不堪一击,尸体很快堆满了沙丘脚下,血流进沙里,汇成条条暗红色的小溪。
凯押着个俘虏过来,那汉子被捆得像粽子,嘴里塞着布,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仇恨。他的皮袍被扯破了,露出里面缝着的骆驼毛,沾着血污,像团肮脏的棉絮。
李明跳下骆驼,拔出弯刀抵在他喉咙上:“黑风寨在哪?你们的水源地在哪?说出来,饶你不死。”
汉子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肯屈服。赵虎上前,一把扯掉他嘴里的布,汉子立刻破口大骂,用的是沙漠部落的方言,晦涩难懂,却能听出其中的恶毒。
哈米尔卡蹲下身,用部落方言说了句什么,汉子的骂声戛然而止,眼睛里闪过丝惊讶。“他说什么?”李明问。
“我说,他女儿在我们手里,”哈米尔卡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上次袭击商队时抓的,现在在迦太基的营地里,过得很好。”
汉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的仇恨被恐惧取代。“我说……我说……”他的声音发颤,“黑风寨在前面的黑风口,那里有个峡谷,易守难攻……水源地在峡谷后面的山涧里,有活水……”
李明的刀又逼近了些:“有多少人?”
“……五百多……还有……还有其他部落的援军……”
“很好。”李明收回刀,对赵虎使了个眼色,“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赵虎咧嘴一笑,把俘虏拖到骆驼后面,用绳子拴在驼腿上:“放心,死不了,正好让他带路,省得我们走冤枉路。”
凯从沙丘后面走出来,手里提着个包裹,里面鼓鼓囊囊的。“李队长,你看这是什么?”他打开包裹,里面竟是十几个水囊,还有些干饼,“从他们的储藏点找到的,大概是准备持久战的。”
李明眼睛一亮,走过去拿起个水囊,晃了晃,沉甸甸的。他拔开塞子,凑到鼻尖闻了闻,清冽的水汽混着淡淡的土腥味,是活水的味道。“太好了!”他倒出半盏水,递给旁边中暑的罗马老兵,“快喝!”
老兵颤抖着接过水盏,一口饮尽,清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他舒服得发出声呻吟,苍白的脸上泛起些红晕。
马库斯也分到了水,他仰头灌了一大口,水顺着胡须流进胸膛,烫得他打了个激灵,却笑得像个孩子:“这群蛮子,还挺会藏东西!”
艾丽西亚拿起块干饼,饼上沾着沙粒,却依旧带着麦香。她掰了半块递给凯,凯接过就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艾丽西亚笑着给他递过水囊:“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阳光依旧毒辣,沙丘依旧沉默,但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里,却重新燃起了斗志。李明望着黑风口的方向,那里的沙丘颜色更深,像头蛰伏的巨兽。他握紧了水囊,掌心的水迹很快被晒干,却仿佛留下了道清凉的印记。
“休息一刻钟,”他对众人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然后,我们去端了黑风寨的老巢!”
罗马士兵用盾牌挡住阳光,嚼着干饼;迦太基射手擦拭着弓箭,箭羽在晨光中闪着光;克里特士兵和旅宋刀手靠在一起,分享着水囊里的清水,笑声偶尔在沙丘间响起,惊飞了几只沙雀。
一刻钟后,李明再次举起弯刀,这一次,刀身上映出的不再是疲惫,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出发!”
队伍重新上路,脚步比之前轻快了许多。被拴在驼腿上的俘虏低着头,不敢看那些充满杀气的眼睛。远处的黑风口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个张开的巨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风沙卷起他们的衣角,依旧像残破的旗帜,却在风中猎猎作响,带着股不死不休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