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买椰子吃,初次与它相识,还是公公从外地旅游带回来的。那时只听他说,这圆滚滚的东西里藏着清甜的汁水,果肉也能吃。家里的孩子们像发现了新大陆,围着那几个带着青皮的椰子打转,眼睛里满是好奇。我看着他们雀跃的样子,自然不会去争——毕竟我小时候没尝过的东西,长大了似乎也没那么强烈的渴望,倒不如让孩子们多一份新鲜的快乐。
第二次与椰子相遇,是堂嫂送来的两个。它们被削去了外面厚实的青皮,露出雪白光滑的外壳,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捧着两块温润的玉石。堂嫂笑着教我怎么插吸管,说这汁水最是解腻。我依言做了,轻轻吸一口,清甜的汁水混着淡淡的奶香瞬间滑入喉咙,那股清爽像一阵微风拂过心田,所有的烦躁都被涤荡干净,只剩下满心的舒畅。那一刻忽然懂了,为什么孩子们会对它如此痴迷。
喝完椰汁,敲开硬壳,雪白的椰肉像凝脂般露了出来,细腻得仿佛一碰就会融化。用勺子挖下一块放进嘴里,椰肉的醇厚在舌尖蔓延,带着阳光与海风的气息,那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质朴又浓烈。
后来,小江从海南回来,总会给我带几个椰子。那些椰子个头极大,带着完整的青皮,裹着旅途的风尘,沉甸甸的,不知道他是怎么一路护着带回来的。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椰子时,我竟舍不得打开,总觉得它像个精致的摆件,要等个特别的时刻才配享用。那时儿子还在读高中,等他放假回家,见了这“庞然大物”也来了兴致。平常家里很少买这些稀罕物,他拿着菜刀,又是砍又是切,可椰子像个调皮的顽童,骨碌碌地东躲西藏,任他使出浑身力气,也只在壳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儿子比我力气大得多,连他都束手无策,我便更没辙了,只能盼着老公回来。
如今想来,生活里的许多难题,在爱你的人眼里似乎都轻如鸿毛。老公回来后,接过菜刀,手起刀落间,坚硬的椰壳便被砍出一道裂口,露出里面亮白的椰肉。他顺手捅开一个小口,椰汁哗哗地流进碗里,像山涧的清泉在歌唱。最后“砰”的一声,椰子被一分为二,完整的椰肉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
只是那些吃剩的椰壳,总让我觉得扔了可惜。听说它能做成营养土,我便动了心思。想把它们敲碎,一遍遍用水冲洗脱盐,再放在阳光下晒干——可那壳实在太硬,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切不开,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被当成垃圾扔掉。现在才明白,有些美好注定要带着遗憾,就像掌心里的沙,越是想握紧,越容易从指缝溜走。
小江说,海南有他的朋友在那边养鱼,那里花草树木四季常青。我听着,心里总有些羡慕。北方的冬天对花草来说太残酷,我家没有地暖,空调也不常开,只能养些耐冻的植物,比如芦荟、玉树。每到寒冬,它们便静静休眠,像在积蓄力量,等春风一吹,再慢慢苏醒,舒展枝叶。植物尚且懂得顺应时节,人何尝不是如此?学会在等待中沉淀,才能在温暖来临时,更热烈地生长。
小江依旧常去海南,每次回来还是会带椰子。只是后来,老公砍椰子时总皱着眉,担心把刀砍出豁子;儿子也渐渐吃够了,说“还是可乐更过瘾”。家里又摆着两个硕大的椰子时,我看着它们,忽然没了打开的兴致。最后送给了表姐,不知道她有没有办法敲开,或许,她也和我一样,对着这坚硬的外壳,笑着摇了摇头。
生活就是这样,总有些不期而遇的新鲜,也总有些留不住的瞬间。就像那清甜的椰汁,喝过一次,便记在了心里;那坚硬的椰壳,纵然留不下,也成了日子里一段温柔的插曲。有些味道,不必天天尝;有些故事,不必求结局,来过,遇过,便已是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