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黑石镇的第七天,我们还未走出戈壁,天空突然刮起了沙尘暴。
黄沙像愤怒的野兽,嘶吼着席卷天地,将日头遮得只剩一团模糊的光晕。
我和庆生牵着骆驼,躲在一块巨大的黑石后避风,驼铃被沙粒打得发不出声响,只有布包里的沙棘果干偶尔滚出来,在沙地上留下小小的圆坑。
“落师父,你说老婆婆他们……会真的搬走吗?”庆生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沙,声音里带着担忧。
他怀里的布包换了个新的,里面是老婆婆给的那枚石敢当的玉佩,被他仔细地用油布裹了三层。
“不知道。”我望着风沙尽头,那里隐约能看到通往外界的路,“但可以肯定的是,老婆婆他们比我们想象中更坚韧。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解决这一切。”
“落师父。”庆生发问:“我不明白,我们到底需要解决什么?”
我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这么跟他解释,这不是他的事,这是曦文留下来的问题,只有我能解决,也只有我有这样的责任。
话刚说完,一阵风突然卷过,带来一片异样的白影。
我伸手一接,发现是传信符。
“是飞信!”庆生眼睛一亮,连忙打开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潦草,带着明显的颤抖:
“海龙洲危险,勿来!”
庆生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这是龙飞飞的传信符,他走之前我偷偷塞到他衣服里的。”
我捏着那张纸条,指尖传来纸页的粗糙感。
这行字十分奇怪,第一句写的“海龙洲危险”,上次龙昭带着全洲之力围攻恍如山,结果被喻肆斩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按说海龙洲现在应该没什么力量闹事,他怎么还会强调“海龙洲危险”?
既然是危险,为何后面紧跟一句“勿来”,而不是“救我”。
“不对劲。”我眉头紧锁,“如果只是单纯的危险,他应该会说清楚是什么危险,或者直接求救。可他只说勿来,更像是……在阻止我们靠近。是什么强大的力量,竟然连龙飞飞都觉得可怕?当年他可是一个人坑死他爹的好大儿。”
庆生把纸条翻来覆去地看,连纸角都快被他捏烂了:“会不会是…… 他被人控制了?”
“有可能。” 我指尖凝聚起一缕灵力,轻轻拂过纸条。
纸上除了龙飞飞的气息,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海水咸味,以及……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但他特意用飞信传讯,说明还有反抗的余地。最起码,性命没受到威胁。”
庆生急得直跺脚:“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不管他吧!”
风势渐渐小了些,黄沙中露出远方的商道轮廓。
我心里快速盘算着:“你先去海龙洲。”
“我?” 庆生愣住了,“那你呢?”
“我得回恍如山。” 我从行囊里掏出一张传讯符,递给庆生,
“有些事情,我不亲眼看看…… 不放心。你悄悄潜入海龙洲,找到龙飞飞后不要轻举妄动,用这张符传讯给我,我处理完恍如山的事就去找你。”
庆生接过传讯符,紧紧攥在手心:“落师父,你一定要小心。”
“你也是。”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从骆驼背上取下一半的水和干粮。
“遇到危险就跑,别逞强。”我再次叮嘱他。
庆生忽然笑了出来,长叹一口气感慨道:“落师父,您现在可真有念安仙师的派头,以前这都是念安仙师反复叮嘱您的话。”
我愣了一下,心底忽然觉得,那时,喻肆应该是十分关心我的,就像我现在十分关心庆生一样。
我也在学着他的样子当好一个师父。
我们在黑石下分道扬镳。
庆生牵着骆驼,往海龙洲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黄沙中。
我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祭出桃木剑,尝试识海中的飞行咒,慢慢朝着恍如山飞去,因为不熟练,中途摔下来几次,被佑生好一顿嘲笑。
恍如山的轮廓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三年未归,山上的竹林似乎更密了,翠绿的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我落在山门前,发现赵德庸安排守门的小生换了张生面孔,看到我,他先是愣了愣,随即认出我的身份,连忙行礼:“落小仙师!您回来了!”
“赵城主呢?” 我问道,脚步没停,径直往喻肆的竹屋走去。
小生跟在我身后,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的心越来越沉。
喻肆的竹屋就在前方,竹门紧闭,窗棂上落着一层薄灰,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人打理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竹门,我期望看到喻肆还躺在原地,也期望看到他已经消失不见,可不论是哪种情况,好像都不会让我太高兴,只会让我更加担忧。
屋内原本铺着软垫的竹床上,空空如也。
墙角的药炉冷透了,炉灰里还残留着未烧尽的药草。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除了…… 床上那个本该躺着喻肆的人,消失了。
“落小仙师!您可算回来了!” 赵德庸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他穿着一身沾满药粉的灰色道袍,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与他之前城主的珠光宝气判若两人。
“师父呢?”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赵德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声音带着哭腔:“小仙师…… 念安仙师他…… 他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我追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三个月前!” 赵德庸急得直跺脚,“那天风和日丽,我安排了个小厮负责照顾念安仙师。那天中午,小厮说要出去倒盆水,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回来就发现仙师不见了,床上空荡荡的,像是…… 像是自己走了一样!”
“自己走了?”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 赵德庸的声音带着绝望,“可我们把整个恍如山都找遍了,连后山的悬崖都搜了,就是找不到念安仙师的踪迹!那个小厮当场就吓晕过去了,醒来后大病一场,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说胡话呢!”
这......一点也不离谱,喻肆,果然,像我想的那样,你有放不下这个躯体的理由。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我问道,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赵德庸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我们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连床板都掀开了,就是找不到任何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