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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冬天,小山村,杨树沟,来了一个戴眼镜的落魄男人,叫蒋文昌。
每天晚饭后,村里生产队场院里就会挤满了人,蒋文昌照旧被五花大绑,站在老磨盘上。
生产队大队长,杨有根,板着一张脸,将手中刚糊好的大高帽戴到蒋文昌头上。
有认字的村民大声逐字念着高帽上的字:“打倒反革命分子蒋文昌”。
杨有根抹了一把脸,挠挠头皮,对着村民说:“今天我们批斗的对象是反革命分子蒋文昌。”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有根并不愿意主持这样的活动,只因为他是大队长,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杨有根转身对着那个叫蒋文昌的男人说:“蒋先生,开始自我检讨吧!”
在农村,能被称为“先生”的人,一般都是受人尊敬的人。
蒋文昌面无表情,机械的背诵着说了很多次的台词:“我有罪!我不该姓蒋!”
人们发出一阵哄笑,因为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因为姓氏被批斗的人了,附近十里八村,很多姓“蒋”的都被批斗过。
批斗大会正在进行,突然,远处跑来一个女孩子,边跑边喊:“爹!接生婆说俺娘难产,她没辙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杨有根听出这是闺女杨大凤的声音,心头一紧,转身就往家里跑去了。
接生婆看见杨有根回来,着急地说:“孩子横在肚子里,出不来,赶紧送镇上卫生院吧!”
杨有根急得抓耳挠腮,他担心,奄奄一息的媳妇能不能撑到卫生院。
从杨树沟到镇上,弯弯曲曲的山路,坐驴车也得四、五个小时。
此时,批斗大会提前结束,蒋文昌恢复了自由身,他跟几位村民一起赶到杨有根家里,站在院子问:“老杨!啥情况?”
杨有根听到蒋文昌的声音,心里燃起了希望,他慌忙走出来,握住蒋文昌的手,激动的说:“蒋先生,您医术高明,求您救救她们娘俩吧。”
蒋家世代在县城行医,是远近闻名的中医世家。后来,不知道被什么人举报了,以他们姓“蒋”为由,扣上了反革命的帽子。
蒋家人被下放到不同的村子,进行劳动改造。
蒋文昌运气比较好,遇到了善良正直的杨有根。每天的批斗大会,也就是走走过场。
每天批斗结束,蒋文昌和众村民便融为一家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村民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蒋文昌看病。
时间久了,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的人也会来找蒋文昌看病。
蒋文昌的医术高明,几根银针,几个火罐,一把草药,就能解除病人的痛苦。
所以,大家都称他“蒋先生”。
蒋文昌了解完情况之后,进屋观察了一下产妇的情况,他对杨有根说:“情况不是太糟糕,我可以试试。”
说罢,便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对着几个穴位扎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产妇胎位转正,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孩子瘦瘦小小,哭声也不怎么洪亮,但是并不妨碍杨有根开心的直拍手。
大多数男人都盼望有儿子,尤其在农村,有了儿子,一家人的脊梁杆也硬实了。
忙活了半宿,孩子顺利出生,产妇除了虚弱,也没什么大碍,蒋文昌便对杨有根说:“老杨,你跟我到住处拿点草药,回来熬点,给你媳妇喝,补补身子。”
杨有根和蒋文昌边走边聊,杨有根在路上顺便给儿子起了个名字:杨二宝。
杨有根本来就很尊重蒋文昌,如今他又救了自己的媳妇和儿子,杨有根更是对蒋文昌感恩戴德,于是每天的批斗会没了五花大绑,没了戴高帽。
但是,人们还是习惯性的在晚饭后聚集在生产队场院里,只不过不是为了批斗,而是听蒋文昌讲一些日常养生保健知识,还能跟蒋文昌学习一些中草药知识,村民们逐渐知道田间路边常见的杂草,关键时候能治大病。
一年后,蒋家的问题终于调查清楚,扣错帽子了,蒋文昌终于可以回县城了。
临行前夜,杨有根特意把蒋文昌请到家里,俩人痛痛快快喝了一场。
蒋文昌酒量不如杨有根,终于醉倒在杨有根家的土炕上。杨有根见状,笑笑,也想躺下睡觉,突然想到今天是生产队的母驴下崽的日子,于是便急匆匆披上衣服去了驴棚。
下半夜,睡在西屋的杨有根媳妇醒来,听了听外面的,很安静,她猜测蒋文昌已经离开了,便摸黑来到东屋,钻进热乎乎的被窝。
当然,后面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当杨有根媳妇听到鸡叫醒来时,她才借着外面的一丝亮光看清楚,被窝里的男人是蒋文昌!
她甚至来不及穿衣服,慌慌张张抱着衣服溜到西屋,重新跟孩子们躺在一起,心里“咚咚咚”不停地“敲鼓”。
她不明白为什么躺在自家被窝里的不是杨有根,她也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蒋文昌是否会记得。
蒋文昌喝了太多酒,对于晚上发生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即便有点疑惑,他也以为是自己做梦了。
杨有根在驴棚守了半宿,终于伺候着母驴生了一头小母驴,他开心的回到家里,见蒋文昌已经离开,便来到西屋,朝着正在假睡的媳妇喊道:“懒老婆!都啥时候了?咋还不起来做饭?”
蒋文昌回城没多久,杨有根媳妇就怀孕了。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准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她只能安慰自己,肯定是杨有根的种。
次年,杨有根媳妇就又生了一个丫头,取名“杨三妮”。
说来也怪,杨有根觉得这个三妮跟大凤和二宝不一样,打小就特别聪明。
反观杨大凤和杨二宝,眼神里总透着一股子憨劲,说傻吧,也不是很傻,说不傻吧?总比别的孩子慢半拍。
有的人在背地里会杨家的孩子,他们说,可能杨有根和媳妇是表亲,所以生的孩子多少有点缺陷。
杨三妮长到三岁的时候,就有人说:“这闺女长得真俊,一点都不随他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有根媳妇从那以后就天天端详杨三妮,越看越觉得闺女长得像蒋文昌。
杨家三个孩子,老大杨大凤没有上过学,她一身蛮劲,不像个女孩子,也不喜欢干家务活,总喜欢去地里干活。
杨二宝和杨三妮相差两岁,在杨三妮八岁那年,兄妹俩一起去上学了,但是,杨二宝只去了三天,便再也不愿意去学校了。
学校的老师也说杨二宝没有学习的天赋,所以,杨家三个孩子,只有杨三妮读到了初中。
一天,放学回来的杨三妮看见二哥又被村里的小伙伴欺负了。
那些熊孩子比杨二宝要小好几岁,但是他们就有胆量欺负杨二宝,因为杨二宝长得又瘦又矮,还是个傻憨憨,不懂得反抗。
那群孩子总喜欢玩县官与小偷的游戏,每次都是让杨二宝扮演小偷,然后跪在他们跟前,喊他们“县太爷”。
当杨三妮又看见这个场面的时候,气不打一处来,她咒骂着那些熊孩子,然后走到二哥身后,对着屁股踢一脚,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挂在脸上:“杨二宝!你懂不懂?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与双亲,不能轻易向别人下跪!”
杨二宝哪里知道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他只会嘿嘿笑着说:“闹着玩呗,那有啥?”
兄妹俩刚回到家里,便看见父亲对着躺在炕上病了好几年的母亲大呼小叫。
杨二宝见状吓得赶紧藏到门后,杨三妮扔掉书包,挡在父亲前面,责问父亲:“干嘛凶俺娘?你又喝酒了吗?”
杨有根虽然脸涨的通红,但并不是因为喝酒,而是在刚刚,久病的媳妇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就将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对杨有根说了。
杨有根接受不了自己最喜欢的三女儿是别人的孩子这个现实,忍不住冲媳妇发了火。
杨有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瞪着眼前的杨三妮,越看越觉得像蒋文昌,一股愤怒加羞耻的感觉冲上头顶,狠狠扇了杨三妮一耳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