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我总觉得，做人嘛，不要总想着委屈自己，去成全别人。顺境也好，逆境也罢，总不能低下自己的头颅。
要说我的授业恩师王先生，他既然上承天命，食君之禄，自然就要做那些忠君之事了。如此说来，他的所作所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此一来，既然双方各执一词，最终也只能是不欢而散了……
转眼之间，就过了五天整。
这天傍晚，方明月和文师弟，背对着夕照，信步走着。
回望那斜晖一眼之后，方明月暗自寻思道：要说这时间，还真是那似水长流。一眨眼工夫，就是第五天了！一开始，我也觉得，王先生定下了七天的期限，于他于我，都是一件好事情。此刻想来，却未必如此吧？
他是锦衣卫的重要头领之一，整天东奔西走的，时间似乎就会过得快一些。而我呢，尽管一时可以衣食无忧，不过呢，就算是搔破头皮，也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来。
如此一来，对我而言，这光阴的流逝，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了！此前想好的“缓兵之计”，更像是某种自欺罢了！
其实，我也在想着，就着这七天的时间，慢慢熟悉地形之后，我就找个机会，来个不辞而别，看他能拿我怎样？
只是，我能够想到的，王先生如何就想不到呢？
目前我所在的这个地方，倒像是一个孤岛。一面依山，三面傍水。
那座山嘛，要说高度，也就是百来丈吧。只是，那山脚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用那些侍卫的话来说，没有王先生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攀爬。
至于傍水的那三面，也是差不多的。“方姑娘，文兄弟，在岸边看一下鱼虾嬉戏，也未尝不可。不过嘛，王先生特意叮嘱，此地水深湍险，七天之内，禁止下水！”
再问几句，他们就搪塞一番，说什么“我们这些弟兄，就是自己掉脑袋，先得先保证二位贵客的安全！”
如此冠冕堂皇的话语，王先生的铁腕，也就不难想象了。
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说官衙吧，又没有官方律令。说大牢吧，也不尽然，至少，在吃穿用度方面，基本上都是有求必应。
说得直白一点，此处系锦衣卫重地，就算是刑部，如若没有今上谕旨，也不能涉足！
有时候，看到王先生如此的权势，我还真有点动心了。
是啊，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我也曾感慨，一介女流，就算你把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也无法到科场上一显身手。如此一来，自己的授业恩师另有蹊径，我只要表明自己的合作之意，不说什么高官厚禄，弄个吃皇粮的小差役，总不成问题吧？那一句“大树底下好乘凉”，是白说的吗？
只是，冷静下来之后，我又这样想：一旦跻身其中，就只能按照他们所奉行的那一套，有着你辛苦奔忙的！陶渊明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是啊，一旦游进人家的池塘，就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了？如此一来，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当然，还有两天的时间，我还可以再权衡一番。
好几天之前的那个下枧河之夜，我们一行四人，居然会栽在范船夫手下！每念及此，心中总有点忿忿不平！
不过，要说那“不幸”，那么，不幸之中也有“万幸”，最为明显的就是，那个什么穆少将军，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反正，这几天，我一直都没有再次见到他。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倒是，眼不见心不烦，既然相见已经成为一把枷锁，倒还不如不见！他既然自称是将门之后，打不过就逃，“三十六计走为上”，这点功夫，他还是没落下吧？
我最为牵挂的，倒是赵清风赵姑娘了。不过，既然她对宜山一带颇为熟悉，只要当时没被抓住，那么，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避一下风头，也当不成什么问题吧？
几天前的那次接风酒宴，僵持不下之际，范船夫在王先生耳边，低语了好一阵子。
再过片刻，王先生抛下一句“明月啊，你，你再仔细掂量一下吧”，就跟着范船夫到外面去了。
再过了一顿饭功夫，文师弟就跟随着他们，来到了这酒桌旁。
最近几天，我也跟这文师弟反复探寻、讨论，大体上可以断定，那个穆少将军，还有赵清风赵姑娘，应该是逃脱了的。对此，倒是不必太担心。
是啊，到目前为止，处境最为艰难的，就是我和这位文师弟了。
因为，我们所要面对的，是王先生和范船夫。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以后，庶几无愧。”
那一天，王先生先是引述了这一段话，然后这样说道：“文兄弟既然身为文天祥文丞相的后裔，自当效命于苍生社稷，方能够问心无愧吧？”
“王先生所言极是，”文师弟接过话语，“只是，文丞相当年起兵勤王，只是以宗庙社稷为念，并不曾受人胁迫吧？”
愣了好一会儿，王先生倒是有点尴尬了：“是啊，生而为人，自然要有气节，不能随波逐流。对于文丞相‘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句，王某一向都是折服不已，并以此鞭策自己的……”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里，双方还是谈不拢！
确实，我和文师弟也有着社稷苍生之思，只不过，我们并不想在别人的胁迫下，去为某一方奔走效力。
酒宴即将散席之际，四下环顾一番之后，王先生说了这样一句：“明月啊，和以前的那个什么穆少将军相比，这位文兄弟，在为人处世方面，倒是更胜一筹，更为为师所心仪……”
这几天，我也在揣度着王先生的这几句话。
确实，那位穆少将军曾经当面顶撞过他，让他有点下不了台。
几个月前的那件事情，如果要说王先生就能够一笑置之，那倒不尽然。
当然，他也深知，自己再有权势，也管不了别人的情感姻缘。
如此说来，对于范船夫的这次行动，他倒是颇为满意的了？
至少，这次接风宴上，他所见到的，不是那个让他耿耿于怀的穆天南。
是啊，“眼不见为净”，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他也是不想见的。
而这位文师弟，在大义大节方面，确实更让他满意……
其实，在当时，我就隐隐体会到了，王先生的眼神里，似乎另有一层深意：明月啊，那个穆天南，既然那么不堪，就不要再去想他了。眼前的这位文兄弟，可比他强多了……
当然，这也只是王先生的眼神。那样的话语，他是不会再轻易说出口的了。
再说，王先生更为关注的，首先还是和靖难之役相关的那一切；至于下一辈人的儿女私事，他完全可以先搁置一下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