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置审查”四个字，敲碎了赵学民所有的侥幸。
他身体剧烈一晃，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书柜上，几本书籍哗啦啦掉落在地。
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金丝眼镜彻底滑落，摔在地上，镜片碎裂。
他死死地盯着陈默，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巨大的恐惧和彻底崩塌的绝望，已经将他吞噬。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那肥胖的身体，顺着书柜缓缓瘫软下去，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眼泪、鼻涕、口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糊了满脸，发出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
那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恐惧和彻底毁灭的绝望，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曾经高高在上、手握权柄的副局长，在铁证和雷霆之势面前，彻底被打回原形，尊严扫地，丑态毕露！
老周面无表情地一挥手。
两名纪委工作人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瘫软无力的赵学民，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肥胖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双脚拖在地上，被强行架着拖离了这片象征着他权力巅峰的办公室，拖向那注定黑暗的审查深渊。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赵学民那绝望的呜咽，和被拖行时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无声地宣告着：
民政系统内，最大的那只蛀虫，落网了！
风暴，并未因赵学民的倒下而停歇，反而以更猛烈的姿态，席卷回民政局大楼内部。
陈默趁热打铁，在张武军的强力支持下，挥出了清理风暴最后最关键的一记重拳——内部整肃！
局党组扩大会议，在小会议室紧急召开。
钱卫东脸色铁青，坐在位置上，眼神阴沉地扫过陈默，又迅速垂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孙梅脸色苍白，正襟危坐，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其他科室负责人更是人人自危，大气不敢出。
陈默没有废话，直接将联合调查组查实的，涉及局内部人员的违纪违法事实，一层层剖开：
“低保科科员李某，多次收受乡镇民政干部及村干部好处费，在系统审核环节故意放水，违规审批‘关系保’、‘人情保’共计十一户！”
“财务科副科长张某，利用职务便利，在低保资金拨付环节故意拖延克扣，索要‘加速费’，并挪用小额专项资金供个人使用！”
“信息中心工作人员王某，违规操作低保信息系统，为特定人员篡改、删除不利数据记录，充当‘技术保护伞’！”
……
一桩桩，一件件，有名有姓，有时间有地点有金额。
被点名的几个人，面如死灰，身体抖如筛糠。
“上述人员，即刻停职！接受纪委进一步审查！问题查清后，依纪依法严肃处理！该开除的开除！该移送司法的移送司法！”
冰冷的铡刀落下，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钱卫东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住，手背上青筋暴起。孙梅紧紧抿着嘴唇，脸色更加苍白。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陈默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更加沉凝：“赵学民的教训，就在眼前！根子烂了，枝叶必腐！针对低保领域的沉疴痼疾，必须釜底抽薪，从制度上扎紧笼子！”
他拿出一份连夜起草的方案：
“第一，重建低保申请审核发放全流程！实行‘村级评议、乡镇初审、县局信息核对和第三方机构入户核查、结果公示、资金直达个人账户’五步闭环！”
“取消乡镇民政所最终审批权，县局成立由多部门组成的联合审核小组，运用大数据比对（公安、工商、税务、银行、车管），精准识别‘骗保’、‘错保’！”
“第二，引入第三方监督！聘请会计师事务所、社工机构，定期对低保对象进行抽查复核！开通县、乡两级２４小时举报专线，举报查实重奖！”
“第三，建立低保经办人员和近亲属备案及回避制度！堵塞‘近亲繁殖’漏洞！”
“第四，强化动态管理！每月更新信息，对收入、财产、人口变动实时监控，该进的及时进，该出的坚决出！杜绝‘死人保’、‘僵尸保’！”
“第五，追责到底！建立低保领域违纪违法责任终身追究制！无论调离还是退休，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条条框框，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成一套全新的制度体系。
这不是修补，是彻底的推倒重建！
方案宣读完毕，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份方案的彻底性和严苛性震撼了。
这不仅仅是针对低保，更是对整个民政系统运行规则的颠覆性重塑。
陈默的刀，不仅砍向了人，更砍向了滋生腐败的土壤。
“同意的，请举手。”陈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短暂的死寂后，孙梅第一个缓缓举起了手，动作有些僵硬，但眼神复杂中带着一丝决然。
接着，几个平时被边缘化的科室负责人，也迟疑着举起了手。
钱卫东脸色变幻，最终在陈默那不容置疑的目光逼视下，也极其缓慢、极其不情愿地举起了手。
方案，在无声的震撼和压力下，获得通过。
清理风暴，终于从揪蛀虫的“破”，走向了立规矩的“立”。
当天的民政局公告栏，贴出了两份同样引人注目的名单：
一份是《关于对赵学民等Ｘ人停职审查的决定》以及《关于给予李某等Ｘ人开除／记过处分的通报》。
长长的名单，冰冷的处分决定，如同耻辱柱。
另一份是《绿水县低保管理新规（试行）》及《困难群众应保尽保新增名单公示（第一批）》。
新规条文清晰有力，公示名单上，李秀娥和她瘫痪儿子的名字赫然在列。
后面附着重新核定的低保金额和发放存折账号。
公告栏前，围满了神色各异的局干部职工。
有人看着处分名单，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有人看着新规和新增名单，眼神复杂，若有所思；也有人，如释重负般长长舒了一口气。
风暴的利刃，刮骨疗毒，剔除了腐肉。
而制度的基石，正在废墟之上，艰难而坚定地重新浇筑。
陈默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公告栏前攒动的人头，手中那份冰冷的Ｕ盘，此刻却隐隐发烫。
他知道，赵学民和王海涛的落网，仅仅是撕开了冰山一角。
那个代号“Ｚ”关联的离岸账户，钱卫东与天豪集团隐秘的勾连，还有殡葬领域那深不见底的黑幕……
更庞大、更凶险的巨兽，依旧蛰伏在风暴暂时未能席卷的深渊之中，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清理风暴的下半场，或许才刚刚拉开更血腥更黑暗的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