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都这样。”老周踩了脚油门,货车慢悠悠地往前开,“我年轻时候也跟我爹吵翻了,跑出去混了三年,回来的时候他坟头草都半人高了。”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味儿,“有时候啊,人得惜福。”
我没接话,看着窗外倒退的树影发呆。罗老鬼那张藏在黑袍里的脸总在脑子里晃,还有阿玲最后闭上眼睛的样子,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
“饿了吧?”老周从储物格里翻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干硬的面包,“先垫垫,到服务区给你弄点热的。”
我拿起个面包啃着,没什么味道,但至少能填肚子。老周一边开车一边絮叨,说他跑了二十年长途,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有半夜拦车的女鬼(后来发现是精神不正常的女人),有给一百块钱让捎个骨灰盒的老头,还有在服务区偷他油的小混混。
“这世道,啥人都有。”他咂咂嘴,“去年我在湖南拉货,碰到个搭车的小姑娘,长得水灵,说自己被人贩子拐了逃出来的。我心善,给她买了车票,结果她趁我卸货的时候,把我驾驶室里的两千块钱偷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正盯着前方的路,嘴角那点笑纹看着有点别扭。
“所以说啊,不能太信人。”他转过头冲我笑,银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下,“你说对吧,小伙子?”
“……对。”我低下头,把面包屑掸掉,后背有点发毛。
天黑透的时候,货车拐进个偏僻的服务区,只有一盏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墙角堆着的垃圾。老周停了车,说去买桶泡面,让我在车里等着。
他走了之后,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子里乱糟糟的。突然听见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心里一紧,这货车明明只有驾驶室和货厢,哪来的后排?我悄悄转头,才发现驾驶室和货厢之间有个隔开的小空间,挂着块脏兮兮的帆布。
声音就是从帆布后面传出来的。
我咽了口唾沫,伸手抓住帆布角,猛地掀开——里面蜷缩着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头发乱糟糟的,嘴巴被胶带封着,眼睛里全是泪。
她看到我,身子猛地一颤,拼命摇头,像是在警告我什么。
“操!”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把她弄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好看不?”老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刚才那点和善劲儿全没了,透着股阴冷,“这小姑娘是我在江西捡的,家里欠了赌债,她爹把她卖给我的。”
我猛地回头,他手里拿着根铁棍,脸上那点笑纹拧在一起,看着像条毒蛇:“本来想拉到广州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半路上捡了你这么个宝贝。”
“你什么意思?”我攥紧了拳头,后背全是冷汗。
“罗先生没告诉你?”老周用铁棍戳了戳我的胸口,“他让人在国道上等着,说要是看到个脖子上挂银簪的小子,就把你绑回去。”
罗先生?罗老鬼!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难怪他平白无故捎我,难怪他说那么多废话,他根本就是罗老鬼派来的!
“你他妈早就知道我是谁?”我猛地站起来,头撞到车顶,疼得眼冒金星。
“不然你以为我学雷锋啊?”老周笑了,笑得那颗银牙晃眼,“罗先生说了,把你活着带回去,给我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五万块,够我跑半年长途了。”
“放你娘的屁!”我抓起中控台上的菩萨挂件朝他砸过去,那挂件“啪”地一声碎在他脸上。
他没躲,任由碎片划破脸颊,血珠顺着胡茬子往下滴。“脾气还挺爆。”他抡起铁棍就朝我砸过来,“罗先生说了,不听话就打断腿,反正只要活着就行。”
我赶紧往旁边躲,铁棍砸在座椅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小姑娘在后面“呜呜”地哭,声音被胶带闷着,听得人心里发紧。
“想跑?”老周堵住车门,手里的铁棍在手里转了圈,“这荒郊野岭的,你能跑到哪儿去?”
我扫了眼四周,驾驶室里没什么能当武器的东西,只有那袋干面包和一个空酒瓶。我抓起空酒瓶,冲老周晃了晃:“让开!不然我砸死你!”
“就凭你?”他嗤笑一声,猛地朝我扑过来。我侧身躲开,手里的酒瓶狠狠砸在他后脑勺上。
“砰”的一声,酒瓶碎了,老周踉跄了一下,回过头来,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小兔崽子,你找死!”
他一铁棍扫过来,我没躲开,重重打在胳膊上,疼得我差点晕过去,胳膊瞬间就麻了。我咬着牙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往外面拽,两人一起滚下了驾驶室。
地上全是碎石子,硌得我后背生疼。老周压在我身上,手里的铁棍就要往我头上砸。我腾出一只手,摸到块尖锐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往他脸上砸去。
“啊!”他惨叫一声,捂着脸滚到一边。我趁机爬起来,胳膊疼得抬不起来,只能用一只手拉开小姑娘那边的帆布,撕掉她嘴上的胶带。
“快跑!”我冲她喊,声音都在抖。
小姑娘愣了一下,突然指着我身后尖叫:“小心!”
我猛地回头,老周满脸是血地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截碎酒瓶。我赶紧往旁边跳,酒瓶擦着我的胳膊划过去,带起一串血珠。
“操你妈的!”我急了,抓起地上的铁棍,也不管章法,闭着眼睛就朝他抡过去。
铁棍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腿上,“咔嚓”一声脆响,老周惨叫着倒在地上,抱着腿打滚,嘴里骂骂咧咧的:“小兔崽子!我废了你!罗先生不会放过你的!”
我喘着粗气,握着铁棍的手在抖。看着他在地上哀嚎的样子,心里那股狠劲突然涌上来,真想一棍子打死他算了。
但我最终还是停手了。阿玲说过,不能随便杀人,不然跟罗老鬼那些人没区别。
“滚!”我朝他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再让我看见你,打断你另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