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气候多变,短暂的一场雨就将初秋拉到了冬季。大自然才是最伟大的魔术师。草地上的水花晶晶点点,有的似乎已成霜花,在守护四使的马头弯刀上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留春霞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蓝眼睛里又流露出那一种高不可攀而又无限吸引人的骄傲之气。敢将傲然身材了然一目,显示出了殊死一战的决心。爱情使人成长,这就是她陡然蜕变的原因。
但木香沉更想保护她。这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没有任何理由,年龄也不是借口。他悄声说:
“我一出手,你立即往乌桓湖跑,并不顾一切地往里跳。我随后就到,还是那句话,入水之后放轻松,什么都不用做。”
他找到了自己的优势所在,水性。
“我等你。”听男人的话,留春霞做到了。看来她不仅铁了心要吃定这个小男人,而且铁了心要跟着这个小男人走。
“走。”随着一声低喝,木香沉手掌一扬,两颗小石子以第一般断天刀“断诀如流”的出击式,风驰电掣般地直指风夫人。
还有。还有四颗简单粗暴地切断了截击留春霞的路线。
成了。可谓爱情事业双丰收。他在“享受”爱的拥抱的同时,亦悄然实现了焚心裂骨钉与十般断天刀法在运用上的融合。
留春霞内力缺失,但轻功依然如同她的人一样唯美,一片轻纱,一道倩影,一身春色,与之相比,风夫人的飞天长袖便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了。片刻间,唯美的一幅画消失在了乌桓湖中。
守护四使也毫不意外地“撞上”了小石头。风夫人骂:
“狡计迭出的臭小子。”
从她轻松的语气判断,一来她尚不知儿子此时恐怕连人带鬼都死光光了。不过有一说一,他儿子死了跟睡着是没有两样的,风风火火之下还属实难以分辨;二者,有了守护四使助阵,她又轻敌了,她领教过“焚心裂骨草”,却不知一夜之间升级成了“十般断天石”。
也正因这个强有力的变化,木香沉出奇制胜。
两颗石子看似平行飞行,实则有微小的角度,在距离风夫人胸口约莫一丈距离时,两颗石子发生了碰撞,从而改变行进线路,一上一下分别向风夫人的头部以及腹部袭去。
风夫人误判了。短距离作战,她的长袖反而不够灵活,眼看就要中枪,悲哀二女及时出刀挡落。
然这一里一外的,木香沉都快跑到姥姥家了。
他为了阻碍对手追击,中途又是一手“金断觿决”,五颗石子分击五人,其中两颗仍然运用了第一击的原理,又将风夫人作弄得焦头烂额,其实这下没有一颗是打她的。
木香沉再次跃入乌桓湖,并很快找到了留春霞。留春霞果然什么都没有做,专心地等待爱人来抱抱。
再乖一点。木香沉抬手点了她的闭气穴。制住闭气穴是为了阻止水流进入呼吸道,吸氧量也随之大幅减少,从而潜水时间大幅延长。实在不行,就带她浮出水面换气。
而且无需担心暴露,因为他无惧对方下水——水战完全是另外一码事,哪怕潜水,焚心裂骨钉照样能用,而其他兵器就不同了,风夫人的长袖要是能在水中舞起来,她儿子的病早就好了。没有什么她做不到的。
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毕竟木香沉不是易枝芽,能在水里面翘着二郎腿耗到风夫人发疯。
所以他还想好了一条路。
乌桓湖湖底定然别有洞天,否则就没有万年武学秘笈之说了。也别说什么洞天,只要有一个透口气的地方,他就有信心利用湖泊与风夫人展开游击战。少年家无知无畏的果断让他捕捉到了机会。
天助自助者,就连敌人似乎也在帮他,敢情都是些旱鸭子,压根就没下水。话说生活在水中央却不识水性,不是将军就是副将军。就是有很多将军,指挥打仗很有一套,若换自己下场,都活不过一个回合。
说开心而已,也许人家另有对策。必须有对策。但当前的好处是,木香沉可以安心地寻找“宝地”了。
他将留春霞身上的轻纱帐卸下并揉成一根绳子,再将她与自己串连在一起,然后一路往湖底潜去。于是留春霞变成了童话里才有的一条黏人的美人鱼,一路跟着心爱的白马王子畅游人生。
福兮祸所伏,木香沉赌赢了。
这面湖泊,最有文章可做的就是湖心小岛,他很快就在岛下面发现了一个水洞,潜越水洞,浮出水面就可以登陆长生天阙了。
木香沉先把轻纱帐恢复在留春霞身上,然后解穴,这是一个善意的小心思。长大了再慢慢玩,自家老婆又跑不了。留春霞清醒之后又是惊喜地抱住木香沉不放。嫁对人了。
这个地方还没奢靡小楼的一个房间大,实际上就是一个破崖洞,凹凸不平又长满了苔藓的崖壁上刻有“长生天阙”四个字体粗糙的大字,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同凡响,实物却大相径庭,这要是阙的话,世界上的每一间猪圈都是天宫。但这极有可能就是一万年前的原始模样。这个崖洞空空如也,比起易枝芽的石头坟还要寒酸几分。
而木香沉所有的注意力被头顶上方、数丈之高的一道大铁闸所吸引。大铁闸呈网格状,每格有一个拳头大小,透光又透气,所以它不是用来闷死人的。那就是关人的。
换言之,长生天阙就是一个加了盖子的天坑。想要顶开大铁闸做成的盖子,就算拉一火车皮的俄国大力士来都不行。
这坑就是用来关人的,至少目前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又跑出来一道构造一样的大铁闸,将水洞口封住了。
这个大铁闸更大,每一根铁条都粗如碗口,远非拳脚可以征服,这是要关门打狗了。与之同时,井盖方向传来了风夫人的声音。
果然另有妙计。原来人家玩的是诱敌深入,有这个牢不可破的水牢,人家根本不需要水性,水性是让易枝芽这种小孩儿玩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听见风夫人喊:
“能来到这里,你个臭小子当真与长生天缘分匪浅。”
风夫人估计是习惯了自说自话的模式,丝毫没有要人家回话的意思,又自顾自说:“不过没有长生天密匙,别说找不到秘笈,就连一只可以充饥的小老鼠你都找不到。”
又说:“老身有几斤几两,臭小子你是有所了解的。但老身一言九鼎,只要你们答应条件,老身便也履行诺言。”
又说:“给你们三天时间,时间一到若还不点头,便是你们的死期。杀人放火方面,老身也是一言九鼎。”
她可能觉得语气太过生硬,又补上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凭擅闯长生天禁地一罪,就足够你们死到第十八重孙去了。不跟你们啰嗦了,又高又远,喊坏嗓子,又要浪费蜂蜜了。”
显而易见她并不希望出现鱼死网破的结果。话音刚落,大铁闸上出现了悲哀二女,用绳索放下了一些食物与两套衣裳。
留春霞见状,就像断奶失败的娃娃见到娘亲,嗷嗷怪叫着,饿虎扑食似的抓过衣服。情急之下忘了避嫌,一手扯掉轻纱帐,上下跳跃、左勾右引地就穿戴起来。还好木香沉“见多了”,若换做别人,哪怕是一只公鸟,也会流鼻血不止,接着脑充血而亡。
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木香沉就不行了,因为这是女款衣裳。留春霞发觉他的窘样,就上前帮忙打理:
“怪我不好,应该先帮你才对。下一次不会这样了。”
“你还想有下一次?”
留春霞支支吾吾,脸映红了水牢。有下一次怎么了?少年家不知道,往后成亲,恨不得一秒钟来一个下一次。
不过怎么打理好像都不对。留春霞低头想了一阵,突然间又扒下了木香沉的衣服,惊得小鸟差点飞走。留春霞说:
“反面穿。”
反面穿顺眼多了。按着崔花雨的笑话走就是,留春霞往后可以跟着龟大侠去做裁缝了。留春霞双手团住木香沉的脸:
“木香沉好俊,将来更俊。”
男儿家俊不俊无所谓,关键是女儿家“好看”就行——只要女儿家穿上了,木香沉悬着的一颗心就落地了,言谈举止也自然了许多,毕竟对着一个“四大皆空”的大美人,枯木能逢春,铁树也开花。“将来?将来也只能俊三天。”他笑道,“如果咱们跑不出去的话。”
“三天就三天。”留春霞又咬着人家的耳朵说悄悄话,“这三天就是你我二人的永远。”
也算是苦中作乐了。正当二人“卿卿我我”之时,井盖上传来:
“把人交出来。”
木香沉说:“赫以北?”
“不理他。”留春霞眉头一皱。
“他救过我们。”
“如影随形,好可怕。”
“他就是冲着你来的。”
“这是他自愿的,我可不领情。我见多了这种人。”
听到风夫人问:“这人是从水里冒出来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口气嘻嘻哈哈,想必没将赫以北放在眼里。
“回风夫人的话,这人身上干干爽爽,当是天上掉下来的。”悲哀二人总是同时说话,同步性超强,看来没有十年八年的磨合下不来这种成效。又说:“奴婢这就将他送回天上去。”
赫以北再次重复:“把人交出来。”
风夫人笑了,好一阵笑,听那声音,眼泪都笑下来了,她笑得一抽一抽的:“来乌桓湖要人,当老身是你娘啊?”
“方圆数百里就您一户人烟,不找您要找谁要呢?”
“要人可以,但你擅闯乌桓阙,先偿死罪。你没喝醉吧,能不能理解老身说的这个道理?”
“在下不是来讲道理的。”
“那老身只好先割下你的舌头了。”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且出手即拼命,一阵阵异常猛烈的打斗声传将下来,在天坑里回旋激荡。
这动静,当是五打一了。果然,赫以北说:
“小丫鬟年纪轻轻,武功却不在主子之下,在下开眼界了。”
风夫人说:“这也是你人生当中所能看到的最后一幕。”
战况持续升级,战场亦随之扩大,人影不断在大铁闸上飞来穿去,刀剑声不绝于耳。木香沉说:
“小丫鬟的武功比主子高,的确是怪。”
留春霞说:“所学不同。马头弯刀为蒙兀室韦独有,而且只有少数人配得上拥有。因而说明这四个丫鬟的武功来历与风夫人绝然不同——风夫人师承崆峒。就是从未听说崆峒几时出了这么一个疯婆娘。”
“如此说来,长生天门不简单。”木香沉当然不会将风夫人口中的故事说出来。因为故事就算是假的,也照样能害死人。
“就是人太坏了。”
“赫以北无门无派,身手却是如此了得,可见他的天赋之高。”
“这人也没那么简单。天赋再高,若无良师指点,本事也不能凭空而来。我师父曾断言,他定大有来头。”
不经意间,打斗声戛然而止,且似乎没有胜利者,井盖上的世界一片死寂。再接着,一注注鲜血从网格间长长地落了下来,砸在地面,卷成泥巴团儿四溅。这些血,足够红烧一头猪了。
木香沉与留春霞面面相觑,进而焦灼地满水牢倾听。无果。井盖上的世界就像是被老天爷收走了似的,连一片云都看不见。
人呢?假设这个匪夷所思的结果是黄酸八种开出的盘,就算一赔万,估计也卖不出去一注。留春霞说:
“木香沉,你猜猜,猜猜这是什么回事?”
木香沉望了望地上的血迹:“我不敢猜。”
“全死了吗?”
“我不敢猜。”
“木香沉,你别吓我。”女儿家不知道是真吓到了,还是又要抱抱,反正又躲进了男儿家不那么宽广的怀里。
木香沉说:“再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