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营垒中的寒夜
书名:晚明残照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7318字 发布时间:2025-08-04

《晚明残照》

第三章 营垒中的寒夜

周大夯被兵丁拖拽着穿过人群,粗糙的麻绳勒得手腕生疼,皮肉几乎要嵌进骨头里。他回头望了一眼,张婆子佝偻的身影在人流中越来越小,像株被风刮得快要折断的枯蒿,赵柱子正扶着她往南挪动,两人的脚步蹒跚得如同两片被风卷动的枯叶。喉头一阵发紧,他猛地挣了挣,却被那愣头青兵丁狠狠踹了一脚后腰:“老实点!再动打断你的腿!”

后腰的旧伤被踹得钻心,那是当年在通州卫跟后金兵厮杀时留下的枪伤,阴雨天总隐隐作痛,此刻却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般。周大夯踉跄着踣地,下巴磕在冻土上,渗出血珠,混着泥土黏在胡茬里。他看见兵丁的靴底沾着干涸的黑泥,混着几根枯草——和京师煤渣胡同里的泥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些烟火气。

被押到营垒时,日头已斜过西山顶,把天空染成一片脏兮兮的橘红。所谓营垒,不过是圈了片荒地,用削尖的木桩围出个不规则的圈子,木桩上还留着风干的血迹,黑褐色的,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几百号被强征的壮丁挤在里面,个个面黄肌瘦,颧骨高耸,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像待宰的牲口般瑟缩着。周大夯被推搡着进去,木桩子上的尖刺划破了他的胳膊,血珠渗出来,在寒风里很快凝成了冰粒,贴在皮肤上又冷又硬。

“都给老子站好!”独眼龙提着刀站在土坡上,黑布蒙着的左眼处鼓出个难看的包,像揣了颗鸟蛋,“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闯王的兵!吃闯王的粮,就得为闯王卖命!谁敢耍滑头,这刀可不认人!”他把刀往地上一戳,刀柄在冻土上砸出个浅坑,溅起的泥点落在靴面上。

壮丁里有个瘸腿的书生,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袖口磨出了毛边,颤声问:“官爷,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一天没吃东西了……”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手里还攥着半卷残破的《论语》。

独眼龙斜眼瞥了他一下,突然笑了,疤脸皱成一团,像块被踩烂的红薯:“吃饭?等打了胜仗,别说饭,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有的是!现在?喝西北风去!”周围的兵丁哄笑起来,笑声像破锣敲在铁皮上,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周大夯缩在人群里,悄悄打量着四周。营垒西北角的木桩歪了半根,地面上有新鲜的拖拽痕迹,深一道浅一道,像是有人从这里逃过,又被抓了回去。南边的伙房飘着点烟火,却闻不见米香,只有股烧秸秆的呛味,混着隐约的尿骚气。他摸了摸怀里——秀莲的银镯子早当了盘缠,现在只剩块磨得发亮的铜片,是当年在通州卫得的军功牌,上面的字早就磨没了,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像片残缺的月亮。

暮色降临时,伙房终于抬出几桶东西,浑浊的汤水里飘着几根野菜,绿中发黑,能看见盆底的泥沙在晃。兵丁提着木棍敲打桶沿:“排队打饭!每人一勺!抢的别怪老子不客气!”木棍敲在木桶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像在敲丧鼓。

壮丁们像疯了似的涌上去,周大夯被挤在中间,肋骨被撞得生疼,像是要断了。他看见前面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件过大的棉袄,袖子长到手腕,被两个壮汉推得踉跄,手里的破碗“哐当”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少年“哇”地哭起来,哭声尖利得像被踩住的猫,被个兵丁一脚踹倒:“哭什么哭!饿不死你!”

周大夯一把抓住那兵丁的腿,沉声道:“他还是个孩子。”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硬气,是在军营里磨练出来的。

兵丁愣了一下,低头看见周大夯虎口的伤疤,那道斜疤在暮色里像条蜈蚣,狰狞得很。“咋?想打架?”他举起木棍就往下砸,风声带着股狠劲。

周大夯侧身躲过,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腕,稍一用力,兵丁就疼得“哎哟”叫起来,手里的木棍“啪嗒”掉在地上。周围的兵丁围了上来,个个凶神恶煞,独眼龙也提着刀走过来:“咋回事?刚来就想反?”

“不敢。”周大夯松开手,指了指地上的少年,“他碗碎了,求官爷再给个碗。”

独眼龙盯着周大夯看了半晌,那只独眼在暮色里闪着光,突然咧嘴笑了,疤脸皱成一团:“你小子有点意思。叫啥?”

“周大夯。”

“以前干啥的?”

“军户,通州卫的。”

独眼龙眼睛亮了一下——虽然他只剩一只眼:“哦?会打枪?”

“会用鸟铳,也会使刀。”周大夯据实说,他知道这时候藏着掖着没好处,军户的身份或许能让他活得好点。

独眼龙摸了摸脸上的疤,那疤像条蚯蚓趴在脸上:“正好老子缺个教头。今晚你不用去窝棚,跟我睡帐子。”他又指了指那少年,“给他个碗,再多打半勺汤。”

周围的壮丁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有人羡慕,有人嫉妒,周大夯却心里一沉——他宁愿去挤窝棚,跟这些苦命人待在一起,也不想跟这独眼龙凑太近。

独眼龙的帐子是块破帆布搭的,四角用麻绳系在木桩上,风一吹就“哗啦啦”响,像要塌下来。里面堆着个稻草堆,算是床,墙角扔着个酒葫芦,散发着酸臭味,像是馊了的米汤。他倒了碗浑浊的水递给周大夯:“喝吧。老子叫马三,别人都叫我独眼龙,你叫我马头领就行。”

周大夯接过碗,没喝,碗沿上结着层垢,看着就脏。“头领,为啥要强征这些人?他们大多不会打仗。”

“不会打?练练就会了!”马三灌了口酒,咂咂嘴,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滴在衣襟上,“闯王说了,要让天下穷人都过上好日子。现在清军在北边虎视眈眈,南明那帮废物在南边自个儿斗,咱们不招兵,难道等着被砍头?”他凑近周大夯,嘴里的酒气喷在周大夯脸上,“你是军户,懂打仗。明天起,你带他们练队列,教他们劈砍。练得好,老子多给你口吃的,说不定还有酒喝。”

夜里,周大夯躺在稻草堆上,硌得骨头生疼。听着帐外的风声,像鬼哭,窝棚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还有人在哭,哭声压抑得像猫叫,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头发紧。他想起秀莲刚嫁给他那年,也是这样的寒夜,她把芦花护领塞给他,那护领暖乎乎的,带着她身上的皂角香。她说:“夯子,到了军营别逞强,活着回来比啥都强。”那时候,日子虽然苦,心里却亮堂。

他悄悄起身,撩开帆布一角。月光下,那根歪了的木桩格外显眼,像个瘸腿的人站在那儿,旁边的冻土上有几行浅浅的脚印,伸向远处的树林,被风吹得快要看不清了。突然,窝棚那边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有人跑了!”声音里带着惊慌。

马三猛地坐起来,拔刀就往外冲:“追!给老子往死里追!跑了一个,你们都得受罚!”

周大夯跟着跑出去,看见十几个兵丁举着火把往树林里追,火光在林子里窜动,像条火龙,把树影照得张牙舞爪。很快,树林里传来惨叫声,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接着是马蹄声——原来早有骑兵守在林外,是个圈套。

没一会儿,兵丁拖着两个人回来,一个被砍断了腿,裤管里全是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痕,另一个被箭射穿了肩膀,箭头从后背透出来,都是白天见过的壮丁,脸熟。马三把刀架在断腿汉子的脖子上:“说!还有谁想跑?”

汉子疼得浑身发抖,牙咬得咯咯响,嘴里却说:“你们不是仁义之师吗?为啥不让走?”

“仁义?”马三一刀割了他的喉,血喷了三尺远,溅在旁边的草上,像开了片红花草,“想活命就得听话!这就是仁义!”他又指着另一个受伤的汉子,“把他绑在木桩上,让大伙儿看看,逃跑的下场!”

周大夯看着那汉子被吊在木桩上,血顺着木桩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个小水洼,很快冻成了冰,亮晶晶的,像面小镜子。周围的壮丁都吓得不敢出声,连咳嗽都憋着,大气不敢喘一口,只有风在呜呜地叫。

马三扫视着人群,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每个人的脸,突然指着白天那个瘸腿书生:“你!过来!”

书生吓得瘫在地上,屎尿都快出来了,被两个兵丁拖到马三面前,像拖只死狗。“会写字不?”马三问,声音里带着戏谑。

书生哆嗦着点头:“会……会一点……考过童生……”

“好!”马三把刀扔给他,刀“当啷”落在书生面前,“去,把他的耳朵割下来,挂在木桩上,让大伙儿都瞧瞧。”

书生脸色惨白,像张纸,握着刀的手抖得像筛糠:“小……小人不敢……杀人……杀人是要下地狱的……”

“不敢?”马三一脚踹在他胸口,书生“哇”地吐出口血,“不敢就把你舌头割了!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

书生哭着举起刀,刀在手里晃得厉害,走到吊在木桩上的汉子面前,汉子瞪着他,眼里全是血,像要吃人。刀落下时,书生闭着眼,手一抖,没割到耳朵,割在了脖子上,汉子闷哼一声,头耷拉下来,不动了,血涌得更凶了。

“废物!”马三夺过刀,亲自割了汉子的耳朵,血淋淋的,用绳子串起来挂在木桩上,像挂了串红辣椒,“都给老子记好了!这就是逃兵的下场!谁再敢跑,就是这个样!”

周大夯站在人群里,浑身冰冷,像掉在冰窖里。他想起通州卫的校尉说过:“军纪如铁,才能打胜仗。”可这哪里是军纪,分明是虐杀,比后金兵还狠。

回到帐子,马三又灌了几口酒,醉醺醺地说:“周大夯,你记住,对这些怂货,就得用狠的。不然他们不知道谁是主子,不知道厉害。”

周大夯没说话,他看着帐外的月亮,那月亮惨白惨白的,像死人的脸,一点生气都没有。他摸了摸怀里的铜片,冰凉的,像秀莲的银镯子,心里堵得慌。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周大夯就被叫去教壮丁练刀。所谓的刀,不过是些锈迹斑斑的铁片,用绳子绑在木棍上,沉得很,刃口都钝了。他让壮丁们先练劈砍的动作,可大多人连刀都握不稳,有个老头没力气,刀掉在地上,“哐当”一声,被马三看见,一鞭子抽在背上:“老东西!不想活了?敢扔兵器!”

周大夯拦住马三:“头领,他年纪大了,胳膊没力气,让他做点轻活吧,比如烧火、挑水。”

马三撇撇嘴,不太情愿:“行,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又指着其他人,“都给老子好好练!下午要考核,不合格的没饭吃!饿你们三天,看你们练不练!”

练到中午,日头升到头顶,却没什么暖意,周大夯发现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总往西边看,那里是南明的方向,炊烟多些。他走过去,少年赶紧低下头,手里的刀差点掉了,脸吓得发白。

“叫啥?”周大夯问,声音放柔和了些。

“狗剩。”少年声音细弱,像蚊子叫,头埋得更低了。

“家在哪儿?”

“保定府……爹娘都被兵丁杀了……房子也烧了……”狗剩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刀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周大夯心里一动,这孩子跟他一样,都是苦命人。“想逃?”

狗剩吓得赶紧摇头,却又点了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抽抽噎噎地说:“想……想去找我姥姥……她在南边……”

周大夯看了看四周,兵丁没注意这边,压低声音:“想逃,就得有本事。下午我教你几招,至少能跑得快点,遇到危险能躲。”

下午考核时,狗剩果然比别人学得快,劈砍的动作像模像样,有股子狠劲。马三看了,难得夸了句:“这小子还行,有点骨头。”

晚上,周大夯趁马三喝醉,打起了呼噜,像头猪。他悄悄找到狗剩,把藏在怀里的半块窝头给他,那是他中午省下来的,硬得像块石头。“吃了,有力气才能逃。”

狗剩狼吞虎咽地吃完,噎得直打嗝,眼里闪着光:“夯子哥,你真的会帮我?”

“不止帮你。”周大夯看着远处的窝棚,那些人都在低声说着什么,“还有很多人,都该逃。这不是正经军队,是火坑。”

他开始留意营垒的布防:马三的亲卫有二十个,都带着刀,腰间还有短铳,夜里分两班巡逻,每班一个时辰;西边的木桩最矮,而且靠近树林,容易藏身;伙房后面有个排水的暗沟,不知道通到哪里,沟口用块石板盖着,不显眼。

三天后的夜里,刮起了大风,把帐子吹得“哗啦啦”响,像要被掀走。风声很大,正好能掩盖动静。周大夯估摸着巡逻兵换班的间隙,悄悄叫醒狗剩:“走。”

狗剩吓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现……现在?外面风太大了……”

“再不走就没机会了。”周大夯拉着他,往伙房后面摸去,脚步很轻,像猫,“风大才好,他们听不见。”

暗沟里积着冰水,没到膝盖,水里全是烂菜叶、粪便,臭得让人作呕,周大夯差点吐出来。他把狗剩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冰水冻得他腿发麻,旧伤又开始疼,像有虫子在咬。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面透出微光,是暗沟的出口,外面就是树林,黑黢黢的,树影晃动。

刚爬出暗沟,就听见营垒里传来呐喊声:“有人逃了!快追!马头领有令,抓回来碎尸万段!”

周大夯拉着狗剩往树林深处跑,身后传来马蹄声和喊杀声,还有弓箭破空的“嗖嗖”声。狗剩跑不快,腿软,周大夯干脆把他扛起来,拼命往前跑,树枝划破了他的脸,火辣辣的疼,他却感觉不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出去,去找张婆子和赵柱子,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跑到天快亮时,天边泛起鱼肚白,马蹄声渐渐远了,兵丁大概没耐心追了。周大夯把狗剩放下,不瞑目。有人说看见他的头时,乌鸦正叼着他的眼珠子,血顺着城楼砖缝往下淌,染红了半面墙。周大夯没说话,只是拉着狗剩走得更快了,脚下的泥路被踩得“咕叽”响,像在为马三哭丧。

走了两天,两人来到一个叫“柳林铺”的地方。村口的老槐树上贴了张告示,用米糊粘的,边角已经被风吹得卷起来。一群逃难的人围着看,有人识字,就念给旁人听,声音里带着股说不清的滋味。

周大夯挤进去,告示上的字歪歪扭扭的,墨迹还没干透:“南明弘光帝即位,定都南京,昭告天下,招募义兵,北上抗清,复我大明江山……”下面还画着个戴皇冠的人,胖乎乎的,眯着眼笑,像个弥勒佛,肚子大得快要把龙袍撑破。

“抗清?”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冷笑一声,担子一头的破碗晃了晃,“连自己人都打不过,闯贼刚走,清军又来,现在倒想起抗清了?早干啥去了?”

“听说弘光帝天天在宫里喝酒看戏,选了好些姑娘进宫,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旁边一个梳着发髻的妇人接话,她的发髻用根木簪子别着,簪子上还缠着根红头绳,“我娘家侄子在南京当差,说宫里一天光酒钱就够咱们老百姓活半年的。”

“唉,不管谁当皇帝,咱们都得逃难……”一个老汉叹了口气,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去年盼闯王,今年盼南明,明年说不定又盼清军了,还不都是一样的苦?”

周大夯没听完,拉着狗剩就走。他想起马三说的“闯王要让穷人过好日子”,想起告示上“复我大明江山”,突然觉得,这天下的口号都像戏台子上的戏文,唱得好听,却填不饱肚子,挡不住刀枪。

走了没几步,就见前面围了群人,吵吵嚷嚷的。挤进去一看,是个算卦的先生,戴着顶破方巾,坐在个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个八卦盘,盘上的铜钱锈得发绿。一个妇人正求他算卦,哭得抽噎:“先生,您给算算,我男人还活着不?我们说好在这儿碰头的,都等了三天了……”

算卦先生闭着眼掐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半天才睁开眼:“难,难啊。看这卦象,你男人怕是……过不了这坎了。”

妇人“哇”地哭出声,瘫在地上。周围的人都叹了口气,这样的生离死别,路上见得太多了。

周大夯心里一动,拉着狗剩走到算卦先生面前:“先生,帮我算算,往南走,能见到我要找的人不?”

算卦先生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狗剩,眯着眼说:“前路茫茫,多有波折,但……心诚则灵。”他伸出手,搓了搓手指,意思是要卦钱。

周大夯摸了摸怀里,只剩几个铜板了,那是从营垒里偷偷藏的。他拿出一个递给算卦先生,先生接过铜板,掂量了一下,塞进袖袋:“往南走,见着有条岔路,走左边那条,或许能遇上。”

谢过算卦先生,两人继续往南。走了约莫半天,果然见着条岔路,左边那条坑坑洼洼的,右边那条倒平整些。周大夯想起算卦先生的话,拉着狗剩往左边走。

左边的路越走越偏,两旁的树林越来越密,光线都暗了不少。狗剩有点害怕,拉着周大夯的衣角:“夯子哥,这路对吗?咋没人呢?”

周大夯也觉得奇怪,却还是往前走:“再走走看,说不定前面就有人了。”

正走着,突然听见前面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哭。两人放轻脚步走过去,躲在树后一看,只见三个兵丁围着个妇人,那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正拼命挣扎:“放开我!我男人是南明的兵!你们敢动我?”

“南明的兵?”一个瘦高个兵丁笑了,“南明的兵现在自身难保,还能护着你?乖乖跟我们走,保你有吃有喝!”

妇人一口咬在瘦高个的胳膊上,疼得他“哎哟”叫起来,反手一巴掌扇在妇人脸上,把妇人扇倒在地,孩子“哇”地哭起来。

周大夯心里的火“噌”地起来了,刚想冲出去,被狗剩拉住:“夯子哥,他们有刀!”

周大夯看了看周围,捡起块石头,又指了指旁边的矮树:“你去那边躲着,别出来。”

狗剩点点头,赶紧跑过去躲好。周大夯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出去,手里的石头照着瘦高个的脑袋就砸过去。“砰”的一声,瘦高个晃了晃,倒在地上,血流了一脸。

另外两个兵丁吓了一跳,举着刀就冲过来:“哪来的野东西!敢管老子的事!”

周大夯没练过什么章法,全是在通州卫实打实拼出来的狠劲。他躲过左边兵丁的刀,顺势抱住对方的腰,往地上一摔,那兵丁“咚”地撞在石头上,晕了过去。右边的兵丁一刀砍过来,周大夯侧身躲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木棍,横扫过去,打在对方的腿上,兵丁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妇人赶紧爬起来,抱着孩子给周大夯磕头:“谢谢好汉!谢谢好汉!”

周大夯摆摆手:“快走吧,这儿不安全。”

妇人刚要走,突然停住了,盯着周大夯的脸看了半天,试探着问:“你……你是周大夯?周大哥?”

周大夯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我是赵柱子的媳妇啊!”妇人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叫春桃!去年还去你家串过门,你媳妇秀莲还给我绣过个荷包呢!”

周大夯也激动起来:“春桃?真的是你?赵柱子呢?张婆子呢?”

春桃的眼泪掉了下来:“柱子他……他被清军抓去当挑夫了,我带着孩子逃出来,本想往南找他,没想到遇到这些兵痞……张婆子跟我在一起,在前面的破庙里等着呢!”

“太好了!”周大夯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快带我们去找她们!”

春桃点点头,抱着孩子在前头带路,周大夯叫上狗剩,跟在后面。走了没多远,就见前面有座破庙,庙门塌了一半,门口晒着点野菜。春桃喊了一声:“张婆子!你看谁来了!”

从庙里走出个佝偻的身影,正是张婆子,她手里还拿着根针线,在缝补破衣服。看见周大夯,张婆子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夯子……你……你还活着……”

“我活着,张婆子,我来找你们了。”周大夯走过去,扶住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进了破庙,张婆子拉着周大夯的手,问长问短,说赵柱子是怎么被抓的,说她们一路上怎么过来的,说得眼泪汪汪的。春桃给周大夯和狗剩端来碗野菜汤,虽然没什么味道,却热乎乎的。

周大夯喝着汤,看着张婆子和春桃,心里踏实了不少。他说:“等过几天,咱们就去找赵柱子,一定能找到他。”

张婆子点点头,抹了抹眼泪:“好,好,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狗剩在一旁啃着春桃给的窝头,看着这一幕,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细牙。

庙外的风还在刮,却好像没那么冷了。阳光透过庙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洒下几块光斑,像铺了层金子。周大夯看着光斑,心里想,不管前面有多少坎,只要大家在一起,总能迈过去。秀莲说得对,日子再难,总有天亮的时候。

他摸了摸怀里的铜片,冰凉的,却好像带着点暖意。路还长,可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晚明残照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