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城
书名:村西头勇者成名录 作者:非皮革制品 本章字数:7106字 发布时间:2025-08-04

晨光熹微,金穗城巨大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地平线上逐渐清晰,如同一头蛰伏在河海交汇处的巨兽。商队庞大的身影在通往城门的官道上拉得细长,车辙声、驮兽的响鼻和伙计们的吆喝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南方边缘原野清晨的寂静。


戴厄特坐在“老石头”宽厚背脊上的藤筐里,骨架在颠簸中纹丝不动。龙骨修复后带来的稳定感深入骨髓,每一次震动都仿佛被那幽蓝的脊梁无声地吸纳、化解。空洞的眼窝扫视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城池。高耸的、用巨大花岗岩垒砌的城墙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灰白色泽,饱经风霜的痕迹清晰可见。城墙上箭垛林立,巨大的城门楼如同蹲伏的猛兽头颅,黑洞洞的门洞吞吐着早早就开始排队进城的车马人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北境截然不同的气息——湿润的、带着河海特有腥咸的风,混杂着尘土、牲口粪便、隐约的炊烟和远方海洋的辽阔感。


“金穗城到喽!”骑在驮羊背上的罗比·快脚扯着嗓子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即将开始新交易的兴奋,“南来北往的咽喉!‘铁蹄’商队在此解散!各自找活路去!戴厄特!带着你的小尾巴下来吧!”


商队在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宽阔空地上缓缓停下。这里俨然成了一个临时集散地,各种商队、旅人、脚夫在此分道扬镳,人声鼎沸,牲口嘶鸣。罗比敏捷地跳下羊背,指挥着伙计们开始卸下属于不同雇主的货物,场面瞬间变得更加混乱嘈杂。


戴厄特动作利落地翻出藤筐,落地无声。他回身将小汤姆抱了下来。男孩脚踩在南方相对松软温润的土地上,好奇又略带紧张地打量着周围喧嚣的景象。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戴厄特冰冷的臂骨。


罗比挤开人群,来到他们面前,脸上挂着惯有的精明笑容,但眼神在戴厄特那身骨架和醒目的龙骨上扫过时,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骨头老兄,咱们的买卖两清了!金穗城就在眼前,祝你们买卖顺利,南下平安!不过嘛…”他搓了搓短粗的手指,压低声音,“城里鱼龙混杂,比铁砧镇的水可深多了。你那身‘宝贝’骨头,还有那坛子老酒,可得看紧点!别让‘水鬼’(指扒手、骗子)摸了去!”


“多谢提醒。”戴厄特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他拉起雪橇——上面的东西已经精简到只剩必要的行囊、装着布伦特老酒的皮囊、工具包和小汤姆的杂物袋。“走吧。”他对小汤姆说。


两人拉着小小的雪橇,汇入通往城门的庞大人流。空气变得更加浑浊,各种气味猛烈地冲击着感官:汗味、牲口膻味、劣质油脂味、海鱼的腥咸、某种香料刺鼻的甜香、还有路边摊贩煎炸食物的油烟味。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夫的叱骂声、守卫的呼喝声…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几乎要将人淹没。


小汤姆紧紧贴着戴厄特,小脸有些发白,大眼睛里充满了对陌生环境的巨大冲击带来的不安。他从未见过这么多人,这么吵的地方。


“抓紧,别松手。”戴厄特的声音透过喧嚣传来,带着龙骨特有的低沉嗡鸣,奇异地带来一丝稳定感。他的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骨架在拥挤的人潮中如同礁石分水,巧妙地避开推搡和碰撞。空洞的眼窝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那些看似漫不经心却眼神飘忽、在人群中穿梭的瘦小身影;那些倚在墙边、目光贪婪地扫过行人包裹的彪形大汉;还有城门守卫审视中带着警惕和一丝嫌恶的目光——尤其是在他身上停留时。


入城的过程比预想的顺利。守卫盘查了他们的行李,当看到戴厄特那身骨头时,领头的小队长明显皱紧了眉头,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但当戴厄特平静地表明旅人身份(并隐晦地暗示是跟随罗比的商队而来),又打开行囊展示并无违禁品(主要是那坛用多层厚皮包裹、散发着浓烈酒香的布伦特老酒吸引了守卫的注意),守卫在掂量了一下戴厄特那非人的骨架和沉默中透出的力量感后,最终还是挥了挥手放行,嘟囔了一句:“…晦气!快走快走!别在城门口堵着!”


踏入城门洞的阴影,再一步跨出,喧嚣和光怪陆离的景象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


金穗城!南北交汇的巨埠!


狭窄而拥挤的街道如同迷宫般向四面八方延伸。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的建筑:低矮的夯土屋挤挨着高大的砖石楼房;挂着褪色布幡的破旧小酒馆隔壁可能就是装饰着华丽木雕窗棂的绸缎庄。路面铺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油亮,缝隙里积着黑泥和污水。二层甚至三层的木楼向外延伸出各式各样的招牌、晾晒的衣物,几乎遮蔽了天空。空气中混杂着的气味更加浓烈复杂:新鲜蔬果的清香、腐烂垃圾的恶臭、烤面包的麦香、廉价香水的刺鼻、海港的鱼腥、还有某种南方特有的、闷热潮湿的植物气息。


人!到处都是人!穿着粗布短打的苦力扛着沉重的货物,吆喝着在人群中穿行;衣着光鲜的商贾带着仆从,在店铺前驻足;裹着头巾的妇人挎着篮子讨价还价;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墙角;穿着皮甲、佩戴武器的佣兵或水手三五成群,大声喧哗,眼神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周围。各种语言、方言的碎片在耳边炸响。


小汤姆完全看呆了,小嘴微张,紧紧抓着戴厄特的手,仿佛一松手就会被这汹涌的人潮吞噬。


“这就是…南方的大城?”男孩的声音带着敬畏和一丝茫然。


“嗯。”戴厄特应了一声,目光锐利如鹰。他的警惕性提升到了最高。这座城的繁华之下,涌动着无数暗流。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好奇的、惊恐的、贪婪的、不怀好意的。那坛布伦特老酒的浓郁酒香,即使在如此混杂的气味中,也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吸引着嗅觉灵敏的“鲨鱼”。他不动声色地将雪橇拉得更近,身体微微调整角度,将小汤姆和装着酒的皮囊护在内侧。


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处理掉大部分老酒,换取足够南下的旅费,同时补充一些必需品。


戴厄特没有贸然行动。他拉着小汤姆,沿着一条相对宽阔(但也只是相对)的主街缓慢前行,看似漫无目的,实则仔细观察着街道两旁的店铺。他需要寻找一个既能出得起价,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最好还能提供一点安全感的交易对象。普通的酒肆鱼龙混杂,风险太高。那些门面过于奢华的商行,恐怕对一坛来历不明的“北境土酿”兴趣不大,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家店铺上。店铺位于一条稍微僻静些的岔街口,门面不大,但很干净。深色的木质招牌上刻着一个古朴的橡木桶图案,旁边用简洁有力的字体写着“老橡木桶——珍稀佳酿与陈年收藏”。橱窗擦拭得很亮,里面陈列着几瓶造型各异、标签泛黄的老酒,在射入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门口没有伙计招揽,显得颇为沉稳。


“就是这里。”戴厄特拉着小汤姆,推开了沉重的橡木店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店内光线略显昏暗,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弥漫着一股陈年木头、皮革、灰尘和无数种酒香混合的、复杂而醇厚的气息。一排排高至天花板的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来自世界各地的酒瓶、酒坛,琳琅满目,如同一个微缩的酒类博物馆。一个穿着深棕色马甲、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微胖中年人正拿着鸡毛掸子,小心翼翼地拂拭着一瓶瓶身布满积尘的红酒。听到门响,他转过身,脸上挂着职业性的温和微笑。


“欢迎光临‘老橡木桶’,请问有什么可以…呃…” 当他的目光落在戴厄特身上时,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猛地睁大,手中的鸡毛掸子差点掉在地上。他显然从未接待过骷髅顾客。


戴厄特无视了他的惊愕,径直走到柜台前,将雪橇上那个厚实的皮囊提了上来,放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卖酒。”他的声音言简意赅。


店主,名叫哈维·橡木,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职业素养让他很快将注意力从骷髅本身转移到了那个皮囊上。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皮囊的系绳,浓烈、霸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岁月沉淀感和凛冽寒意的酒香瞬间在小小的店铺内弥漫开来!这香气极其独特,仿佛将人瞬间带到了冰封的荒原和燃烧的篝火旁。


哈维的眼睛瞬间亮了!作为资深酒商,他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寻常货色!他屏住呼吸,凑近皮囊口仔细嗅闻,脸上的惊愕迅速被一种近乎痴迷的专业狂热所取代。


“老天…这…这味道…”哈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飞快地取出一只小巧的水晶品酒杯,用一根细长的银勺,极其小心地从皮囊中舀出一点点琥珀色的酒液。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在昏暗的光线下,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晶和金色的火焰在同时闪烁、流动!


他举起酒杯,对着从高窗透入的光线仔细观察,又轻轻摇晃,感受着酒液的粘稠度(挂杯极其漂亮)。然后,他极其郑重地抿了一小口。


瞬间,哈维的身体僵住了!他的脸先是涨得通红,仿佛吞下了一口岩浆,接着又迅速变得苍白,如同坠入了冰窟!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呻吟的抽气声。他闭着眼睛,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经历某种极致的享受。


足足过了半分钟,哈维才猛地睁开眼睛,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充满了震撼、敬畏和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


“碎…碎冰者…布伦特船长的…‘刀’?!”哈维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语气,死死盯着戴厄特,“不可能…这…这酒据说早就绝迹了!只存在于传说里!是那个疯子船长用北境最烈的火山麦酒,融入了万年冰川水和…和某种深海巨兽的血液精华…在冰海沉船里窖藏百年才成的禁忌之酿!喝一口,如同被冰锥刺穿又被烈火焚身…但熬过去后,据说能看到冰海极光在灵魂深处燃烧…” 他的目光死死黏在皮囊上,仿佛那是无价之宝,“你…你是怎么得到的?!”


戴厄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空洞的眼窝平静地看着他:“开价。”


哈维的呼吸变得粗重。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店铺门口,确认无人注意,然后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朋友…不,尊敬的先生!这酒…价值连城!但…但它的来历太烫手了!布伦特…那是个名字就能让北境颤抖的疯子!他的东西…没人敢轻易接手!而且这酒…太霸道,识货且敢喝、能喝的人…整个金穗城恐怕都找不出几个!”


他搓着手,脸上表情变幻,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贪婪和恐惧在他眼中交织。最终,职业的本能和对这绝世佳酿的渴望似乎压倒了恐惧。“这样…这样!”他咬了咬牙,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不,三百五十枚金雀花金币!这是我…我倾家荡动能拿出的最大数目了!而且,我必须立刻把它藏进最深的酒窖!对外绝不能提半个字!” 这个价格对于一坛酒来说堪称天价,但也侧面印证了此酒的非凡。


戴厄特对金币的价值没有太清晰的概念,但知道这绝对是一笔巨款,足够他们南下所需。他点了点头:“可以。要现钱。再要一张去南方腹地的大城‘白石城’的可靠船票或车票凭证,两张。”他指了指小汤姆。


哈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船票!对,船票好!走水路快,也相对安稳!‘银鸥号’!后天一早启航去白石城!船老大‘独眼’巴博我认识,信誉不错!包在我身上!钱和票,马上给您备齐!” 他生怕戴厄特反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后堂。


交易过程异常顺利。哈维果然拿出了沉甸甸的一大袋金币,以及两张用硬质皮纸书写、盖着“银鸥号”船锚火漆印的船票凭证。他几乎是毕恭毕敬地将钱和票交给戴厄特,同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密酒的来源。


戴厄特将金币分装进工具包内侧和身上几个隐蔽的皮囊里,船票凭证仔细收好。离开“老橡木桶”时,哈维亲自送到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街角,然后飞快地关紧了店门,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有了钱,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但也需要谨慎。


戴厄特带着小汤姆,首先去了几家不同的成衣铺子。他没有选择那些光鲜亮丽的店铺,而是找了些门面普通、顾客多为平民的铺子。他给小汤姆和自己都添置了几套结实耐用的粗布衣物,包括厚实的斗篷和帽子,颜色都是不起眼的灰、褐、深蓝。衣物能有效遮掩戴厄特的骨架轮廓(尤其是那醒目的龙骨脊梁)和小汤姆的稚嫩,融入人群。他还买了一个结实的背篓,将大部分新衣物和剩下的少量行囊装进去,替换了那个过于显眼的雪橇。布伦特那坛老酒,他只留下了一小皮囊自己备用,其余都换成了沉甸甸、但相对低调的金币和船票。


接着是采购补给。他在不同的杂货铺、面包坊和肉铺分散购买耐储存的黑面包、肉干、硬奶酪、一小袋粗盐、干净的饮水皮囊。他还特意在一个不起眼的铁匠铺旁的小摊上,买了两把没有鞘的、但足够锋利的短猎刀,一把插在自己腰间新买的宽皮带下(用斗篷遮住),另一把用布条缠好,交给小汤姆贴身藏好防身。


小汤姆全程紧跟着戴厄特,像个小尾巴,大眼睛紧张又好奇地观察着这座巨大而陌生的城市。他努力记住戴厄特教他的:低头走路,不东张西望,紧贴大人,手时刻放在能摸到小刀的位置。


完成采购,日头已经偏西。金穗城华灯初上,喧嚣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透出一种更加迷离、更加危险的气息。酒馆里传出喧闹的划拳声,暗巷中闪烁着暧昧不明的灯火,巡逻的城卫队盔甲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


戴厄特知道,必须找个落脚点,而且要快。


他没有选择靠近港口或主要商业街那些热闹(也混乱)的旅店,而是凭借入城时对城市布局的模糊印象,向相对靠近内城、稍微安静些的居民区边缘走去。他的目标很明确:不需要豪华,但需要相对干净、安全、管理严格,最好有独立房间。


终于,在一条铺着青石板、两旁多是两层小楼的安静街道尽头,他看到了一块悬挂着的、擦拭得锃亮的黄铜招牌:“炉火旅店”。旅店门面不大,但门窗厚实,门口台阶打扫得很干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大厅整洁有序,壁炉里跳动着温暖的火光,几桌客人安静地用餐交谈,氛围与外面街市的喧嚣截然不同。


戴厄特推开厚重的橡木门,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大厅里温暖而明亮,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木柴燃烧的味道。几桌客人投来目光,看到戴厄特时,同样露出了惊愕和警惕,但并未像外面的人那样失态或喧哗。一个穿着整洁围裙、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妇人从柜台后抬起头。她的目光锐利如鹰,先是落在戴厄特身上,停顿了几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然后落在了紧挨着戴厄特、脸上带着旅途疲惫却努力保持镇定的小汤姆身上。


老妇人,旅店主人玛莎·炉火,放下手中的羽毛笔,声音平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住宿?要什么样的房间?”


“一间房。安静,干净,靠里。住到后天早上。”戴厄特的声音依旧低沉简洁,同时将一个沉甸甸的小钱袋放在柜台上,发出金币碰撞的悦耳轻响,表明他有支付能力。


玛莎的目光在钱袋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戴厄特身上虽然陈旧但质地不错的斗篷,以及小汤姆身上明显是新买的合身衣物。她没有多问一句关于戴厄特身份的话,仿佛接待一个骷髅和接待一个普通旅人没什么区别。


“二楼尽头,‘静溪’房。独立盥洗室在后廊尽头公用。”玛莎麻利地拿起一把沉重的黄铜钥匙,钥匙上挂着刻有房间号的木牌,“包两顿简餐,送到房间或大厅自取。热水需要额外付钱。提前退房不退钱。规矩都清楚?”


“清楚。”戴厄特点头。


“跟我来。”玛莎拿起钥匙,绕过柜台,步履稳健地走向一旁的木质楼梯。她的背影挺直,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沉稳。楼梯有些年头了,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静溪”房位于走廊最深处,远离楼梯口。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异常整洁:一张铺着干净亚麻床单的木床,一张小桌,两把椅子,一个结实的衣橱。窗户不大,装着结实的木栅栏,外面是旅店的后院和隔壁房屋的山墙,很僻静。墙壁厚实,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噪音。


“钥匙拿好。热水需要的话,摇铃,伙计会送桶上来。没事别乱跑,夜里锁好门。”玛莎将钥匙交给戴厄特,语气平淡,但话语中的提醒意味不言而喻。她最后看了一眼安静站在戴厄特身边的小汤姆,目光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清晰。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喧嚣与窥探。


戴厄特走到窗边,检查了一下木栅栏的牢固程度,又仔细查看了门锁。他将背篓放在墙角,里面装着他们的补给和新买的衣物。装着金币和船票的工具包则被他小心地塞进了床铺最内侧的角落。


小汤姆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他脱下新买的厚斗篷,像只终于找到安全巢穴的小动物,几乎是扑到床上,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和皂角清香的枕头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终于…到了…”


戴厄特没有坐下。他走到房间中央,卸下斗篷,露出了里面的粗布衣服和那根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隐隐透出幽蓝光泽的龙骨脊梁。他开始仔细地、一根一根地检查自己的骨骼关节。手指、手腕、肘部、肩胛…然后是盆骨连接处、膝盖、脚踝…最后是那条至关重要的龙骨脊梁。他活动着每一处关节,感受着修复后的力量在骨骼间顺畅流淌,确认长途跋涉和一天的警惕没有带来任何损伤或松动。


小汤姆趴在床上,歪着头看着戴厄特的动作,困意袭来,眼皮开始打架,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骷髅先生…你的骨头…真结实…像…像铁做的…”


戴厄特检查完毕,一切完好。他走到床边,将小汤姆胡乱脱下的鞋子摆好,又拉过薄毯盖在他身上。男孩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沉睡,发出均匀而细小的呼吸声。


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遥远街市的模糊噪音,如同背景的低语。壁炉的暖意似乎还未透入这间角落的房间,南方的湿冷空气带着海的味道,从窗户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入。


戴厄特站在窗边,空洞的眼窝望着窗外金穗城渐次亮起的、如同繁星般的灯火。这座巨大的、喧嚣的、充满机遇与危险的港口城市,对他们而言,只是漫长南下路途中的一个短暂驿站。布伦特的老酒换来了丰厚的旅资和南下的船票,警惕让他们避开了入城后可能的麻烦,安全的落脚点也已找到。


戴厄特并未放松。工具包深处那块沉寂的深青色怪骨碎片,如同一个冰冷的问号,哈维·橡木认出布伦特酒时那惊恐敬畏的神情,“银鸥号”未知的航程,还有这座城里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都提醒着这把老骨头:平静只是这座城的表象。


他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城市的灯火隔绝在外。房间内陷入更深的昏暗。他走到床边,没有躺下,而是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如同守夜的哨兵。那条幽蓝的龙骨脊梁在阴影中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光晕,低沉的嗡鸣几乎细不可闻,仿佛体内永不熄灭的熔炉,默默守护着这间旅店角落房间里来之不易的安宁。


距离“银鸥号”启航,还有两天一夜。在这座陌生的、庞大的、暗流涌动的金穗城,他们需要像在北境穿越冰隙一样,小心翼翼地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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