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做好的素坯已晾好,一大早苏沐瑶来到窑场,手执刻刀为瓜棱纹温盏刻花。
她轻轻转动手中的温盏,另一只手的刻刀微微倾斜,以恰到好处的力度落在盏身,运刀如笔,细腻而流畅。
顺子在一旁静静观摩,惊叹之余问道:“姑娘,你刻的可是昨日说的折枝桂花?”
“嗯。”
“不知帮姑娘的人是谁?”
“裴公子。”
“姑娘昨日说这花有寓意,我才知器物上的刻花不仅是为了美观,还可表达情意。”
“没错,刻花既可装饰器物,亦可将刻花人的情感蕴含其中,这才是耀州窑刻花的妙处。”
顺子若有所思,看着姑娘的手腕灵活翻转,刻刀在盏身上跳跃、游走,宛若蝶舞。然后看向晾架上他亲手制作的素坯,不由问道:“姑娘,我做的素坯刻什么花?”
“你刚开始学,不能太复杂,我打算教你刻三叶草,只刻三片叶子,简单好上手。”
姑娘已考虑周全,顺子十分开心,继续观摩学习。
瓜棱纹温盏内的折枝桂花已完成,苏沐瑶十分满意,开始教顺子如何运刀在器物上刻下三叶草。
“刚开始学,你还达不到直接用刻刀在器物上刻花的境界,可先将三叶草的大致轮廓画下来,心里才有底。”
苏沐瑶拿起一根竹签,细致地在素坯上描绘出三叶草的轮廓:“可看清楚?”
顺子点点头:“看清楚了。”
苏沐瑶又拿起刻刀:“刻的时候,刀要稳,力度要均匀,就像这样。”她边说边刻,刻刀在瓷坯上缓缓游走,留下一道细腻的刻痕。
顺子目不转睛地学着,眼中满是敬佩与向往。
苏沐瑶停下手中的动作,把刻刀递给顺子,鼓励道:“你试试,别紧张,我在旁边指导你。”
顺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刻刀,学着苏沐瑶的样子,慢慢下刀。可他的手微微颤抖,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
“别着急,放松点,握刀的手稳一点。”苏沐瑶轻轻握住顺子的手腕,帮他稳住,引导着他的手慢慢移动。
在苏沐瑶的帮助下,顺子逐渐找到了感觉,刻出的线条也越来越流畅。
一片叶子刻完,顺子抬起头,脸上满是兴奋与自豪。
苏沐瑶笑着点点头:“不错,就是这样,继续加油。剩下的两片叶子,你自己试试。”
顺子深吸一口气,再次专注地刻起来。
苏沐瑶在一旁不时给出指导和鼓励,看着顺子一点点进步。
在两人的努力下,原本普通的瓷坯上,渐渐浮现出栩栩如生的三叶草,仿佛散发着青草的芬芳。
见顺子逐渐掌握,苏沐瑶松口气,又去为昨日制作的几款精品素坯刻花。
……
完成刻花任务后,已是午时。
苏沐瑶走出坯房,阳光高悬在空中,像是给苏家窑场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听到从灶棚的方向传来熟悉的笑声,便知母亲与项嬷嬷已在那里忙活。
顺子也从坯房出来:“姑娘,我这就去集市买回一头黄牛,也好今日启用耙池。”
“已是午时,用过饭再走。”
顺子不好意思起来:“嘿嘿,集市上有家粉汤羊血做得不错,我想去尝尝。”
苏沐瑶故意问:“难道是嫌窑场的伙食不好?”
顺子急忙摆手:“不!不!姑娘误会,今日夫人和项嬷嬷亲自下厨,哪有不好的道理?只是我很少有机会去集市,想趁此机会享用一回。”
苏沐瑶轻轻一笑:“既如此快去快回。”
“好嘞!”顺子兴冲冲地跑出窑场。
苏沐瑶则向灶棚走去,热闹的声音便愈发清晰。
靠近灶棚时,热气扑面而来。
只见母亲林婉如站在灶台前,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正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的食材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向嬷嬷在一旁添柴,时不时抬起头和林婉如说着什么,画面满是温馨。
楚儿也在一旁帮忙,坐在菜篮旁,认真地择菜。
灶棚的另一处,有一个单独的灶台,原本是为父亲专门做饭用的,现在成为邢师傅的专用。
他带来的厨子正熟练地将一块新鲜的肉切成薄片,放入热油锅中,瞬间,油花四溅,肉香四溢。
随后,又加入各种调料和配菜,快速翻炒,动作行云流水。不一会儿,一盘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便出锅了。
苏沐瑶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一幕温馨和谐的场景,心中满是幸福与满足。窑场的人虽不多,灶棚下热闹的场景不亚于从前。
饭做好后,除了邢师傅单独在屋里用饭,其他人都围在灶棚旁边的大木桌旁享用着家常的饭菜。
能跟着主人家一桌用饭,张伯与张傻子也都乐呵呵的。
用完饭后,开始烧窑。
苏沐瑶答应过邢师傅不干涉烧窑的整个过程,待母亲和项嬷嬷在耳房休息后,她则带着楚儿前往陶韵巷。
裴公子还未派人送来消息,苏沐瑶心里着急。
关于烧窑之事,苏姑娘不闻不问,放心离开,邢烈甚是满意。
他负手站在窑厂中央,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冷峻的目光中透着十足的专业与威严,扯着嗓子喊道:“张傻子!”
张傻子迅速从一个方向跑来,憨厚地问道:“师傅有什么吩咐?”
“把点火用的硬木柴备齐,挑干透的,要是有一根湿柴,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傻子忙点头,小跑着去搬柴火,不一会儿累得满头大汗,把一捆捆干硬木柴整齐码在窑炉旁。然后擦着额头的汗水,咧嘴一笑:“师傅,您放心,保证一丁点湿气都没
柴火备好后,邢烈并没有急着让张傻子点火,而是神色一正,说道:“先去祭拜窑神。”
两人来到窑神殿,发现供桌上早已摆上精心准备的祭品,有白面蒸制的馒头,还有耀州特制的米酒。邢烈猜想应该是林夫人与那位嬷嬷带来的。
邢烈率先站到供桌前,双手捧起三炷香,举过头顶,身体前倾,深深地行了三鞠躬的大礼,每一次弯腰,都饱含着对窑神的敬畏与尊崇。
“窑神在上,我邢烈今日在苏家窑场点燃窑火,恳请庇佑此次烧制过程顺利,素坯能成精品,不负苏家姑娘一番心血。”
拜完后,他将香稳稳插入香炉,随后拿起一块干净的白布,仔细地擦拭着窑神塑像,从脸庞到衣袂,每一处都不放过,动作轻柔且庄重,仿佛在与窑神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擦拭完毕,他又端起酒杯,将美酒缓缓洒在地上,酒香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邢烈转头对张傻子说:“过来,拜祭窑神。”
张傻子急忙上前,学着邢师傅的样子,双手捧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脸上满是紧张与认真,祈求道:“窑神爷爷,我是张傻子,今后要跟着邢师傅学烧窑,您老保佑我能学成,未来成为和邢师傅一样厉害的烧窑师傅。”
祭拜完窑神,邢烈恢复了刚才的冷峻,大步走向马蹄窑,指挥张傻子:“打开窑门,把刻好花的素坯一件件小心放进去,记住,轻拿轻放,要是碰坏了任何一件,看我怎么惩罚你!”
张傻子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捧着素坯,一步一步走进窑炉,将它们稳稳地放置在预定的位置,每放一件,都要回头看看邢师傅的脸色,确认无误后才敢继续。
素坯摆放妥当,邢师傅围着窑炉转了一圈,仔细检查,嘴里嘟囔着:“位置都对,火候才均匀。”
随后他站定,对张傻子说:“开始点火,先从小火慢慢烧,把窑里的湿气烘出去。别一股脑儿把柴全扔进去,烧猛了素坯可就废了!”
张傻子蹲在窑口,点燃引火物,慢慢地将柴一根根添进去,火苗渐渐蹿起。随着火势渐大,窑内温度逐渐升高。
有两个下人过来,一人搬把椅子,一人搬张小木桌,再将茶水摆上。
邢烈坐在木桌旁,开始品茶。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说:“加大火力,多添柴,注意观察火势,别让火苗乱窜!”
张傻子不停地忙碌着,添柴、鼓风,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
“温度差不多了,保持这个火候,别懈怠!”邢烈继续大声说,“烧窑这活儿,讲究的就是个耐心和眼力,差一分一毫,烧出来的东西就不是那个味儿。”
邢烈放下手中的茶盏,观察窑顶排烟的状况:“烟色不对劲,张傻子,把通风口调一下,别让烟憋在窑里。”
张傻子赶紧按照指示,爬上爬下地调整通风口。
在邢师傅的指挥下,张傻子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整个烧窑过程紧张而有序。
邢师傅虽然动嘴不动手,可张傻子能明显地感觉到,邢师傅的烧窑经验绝对比东家强,他的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到位,他照着做后,也不由对自己充满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