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画册摊在柳树下的石头上时,晨露刚好干透。补完整的最后一页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林宇的半张画纸和陈默补画的翅膀严丝合缝,像从来没被暴雨冲散过。
“其实早就发现了。” 林宇的手指轻轻落在高一画的那只蜻蜓上,翅膀的脉络里,“L” 和 “C” 的字母被阳光照得格外清晰,“篮球赛那天,你把画册落在观众席,我帮你收起来时翻到的。” 他抬头看我,眼里的笑意带着少年人的狡黠,“故意在你画的蜻蜓旁边,补了只丑丑的篮球。”
我突然想起那天的画册。确实在最后一页发现只画得歪歪扭扭的篮球,当时以为是哪个调皮的男生画的,还气了好久。原来有些回应,早就藏在最笨拙的笔触里,像他总爱抢我的画册乱涂,却在每次下雨时,第一个把它护在怀里。
陈默翻开高二夏天的页面,指着某只停在芦苇上的蜻蜓:“这只翅膀上有相机的图案。” 他的指尖划过纸面,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那年生日,你说想要个新镜头,我把省了三个月的零花钱藏在相册最后一页,画了这个当标记。”
心脏猛地一颤。那本相册的最后一页,我确实发现过张折成蜻蜓形状的纸币,以为是他不小心夹进去的,悄悄还了回去。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关心,都变成了藏在画纸里的密码,等着某天被时光破译。
“高三的这只,翅膀是碎的。” 林宇的声音低沉下来,指着毕业前画的蜻蜓,翅脉断裂的地方,被我用虚线小心地连起来,“知道为什么吗?” 他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地说,“因为那天你听到我要转学,躲在操场角落哭,我站在看台上,什么都做不了。”
眼泪突然涌上来。高三那年的夕阳,确实在操场角落哭过,以为没人发现,却不知有个少年站在看台上,把那份无力感,悄悄刻进了我的画里。原来有些陪伴,从来都不是要并肩站着,而是你在哭的时候,他就算站在远处,也会把你的眼泪,当成自己的心事。
陈默把画册翻到大学部分,我画的蜻蜓翅膀渐渐变得完整。“工作第一年的这只,翅膀上有讲台的图案。” 他指着某页,“去听你公开课那天,你在讲台上说‘有些意象会伴随一生’,突然就懂了,为什么总拍不完蜻蜓。”
那堂课的教案还在我的办公桌里,“蜻蜓” 两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当时确实在人群里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以为是错觉,此刻才明白,有些听众,从来都不是为了课程本身,而是为了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像他镜头里的空景,其实从来都不是空的。
“补画的这只,翅膀上有我们三个的名字。” 林宇的手指落在最后一页,阳光透过他的指尖,在 “苏晚”“林宇”“陈默” 三个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张老师说得对,有些名字,就该永远连在一起。”
远处的河面上传来蜻蜓振翅的声音,三只蓝蜻蜓并排飞过,翅膀上的晨光像碎金。我突然想起张老师在合照背面写的话:“青春是本太仓促的书,但好的朋友,会帮你把缺页补回来。” 此刻看着画册上完整的翅膀,看着他们眼里的自己,终于明白所谓圆满,不是没经历过离别,而是离别后的每一步,都带着彼此的名字,慢慢走向重逢。
陈默举起相机,对着画册按下快门。“要放进展览的最后一页。”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标题就叫‘翅膀的密码’。” 屏幕里,补完整的画纸在晨光里泛着光,我们三个的手指重叠在上面,像三只终于并拢的翅膀,再也不会被暴雨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