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湿透、印着猩红概率的废纸，像块肮脏的创可贴，牢牢粘在键盘的“七夕”污渍上。卜杏嵂盯着它，耳边是母亲语音方阵里循环播放的“鲨鱼风专吃相亲失败姑娘”的尖利预言，混合着洗手间方向陈瞳尚未散尽的笑声。她胃里那点残留的提拉米苏咖啡渣和幻想的鲨鱼胃酸开始翻搅。
“效率…” 卜杏嵂的右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真实的疼痛压过手腕红疹的奇痒和肋骨被假盒子硌出的钝痛。“…比我妈炖猪脚汤催婚的效率还高？”
玩家频道适时刷新：
>【圣谕】圣女卜启动台风抗性！被动技能：无效存在仿盒（毛刺未打磨版）发动！抗性加成：0.000047%！
>【警示】台风“乌贼”携裹“鲨鱼风”概念，圣女精神护甲耐久度急剧下降中！
赵姐的邮件追魂索命般又弹出一条：【补充需求！结合三亚团建潜在台风风险，在七夕失败报告中加入“极端天气对用户情感决策影响”的数据模型推演！参考附件！】附件里赫然是海归博士那篇《台风路径与人类非理性恐慌阈值相关性研究.pdf》，作者署名刺眼——正是那位眼镜片上溅满提拉米苏奶油的海归。
卜杏嵂的目光落回键盘上那团废纸。猩红的“0.000047%”在湿漉漉的纸浆里晕开，像一滩陈旧的血。她想起救护车上无意识复读的“三亚…鲨鱼…”，想起江临那句冰冷的“冗余数据”，想起母亲哭嚎的“专吃相亲失败的姑娘”。一个荒谬的等式在她被咖啡因、社死和台风警报塞满的脑子里形成：七夕相亲失败 + 三亚团建 + 台风“乌贼” = 鲨鱼饲料。概率？大概就是她妈炖猪脚汤能压住惊的概率吧——无限趋近于那个猩红的零。
“嗡——” 手机又震。不是语音方阵，是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冰冷的宋体字：
> 【系统提示】您预约的七夕旋转餐厅靠窗双人位（18:30）因台风预警暂时取消。恢复时间待定。请留意后续通知。
最后一点强撑的、属于“正常人卜杏嵂”的支架，“咔吧”一声断了。旋转餐厅的幻影——水晶吊灯、精致餐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对话——被窗外呼啸而至的风声（或许是幻觉）和玩家频道不断刷新的“鲨鱼风”弹幕撕得粉碎。她精心准备的、试图掩盖“阴间文案策划”身份的“正常人”伪装，和那个被碾碎在车祸现场的真·土豆泥空盒一样，彻底成了无效存在。
她猛地拉开西装内袋，粗暴地掏出那个硌了她一路的假空盒。粗糙的注塑口毛刺在她指腹划出一道细微的白痕。她不管不顾，用右手拇指指甲狠狠抠着盒盖上那个劣质的银色Logo，仿佛要把它从塑料上刮掉。
“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抠Logo的拇指上。不是汗。卜杏嵂茫然地抬头，看向天花板。没有漏水。她后知后觉地摸向自己的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眼泪？她竟然还有眼泪？不是被江临毒舌气哭，不是被陈瞳偷拍社死，甚至不是因为差点被鲨鱼消化或者被台风卷走，而是因为……一张冰冷的、自动发送的餐厅取消短信？因为那个SSS级任务，那个她拼尽全力（穿着格格不入的西装，对着虎鲨池喊出“医保卡余额”）试图完成的任务，就这样轻飘飘地、被一个名叫“乌贼”的台风，单方面取消了？
她存在的意义，是不是也像这个预约位一样，随时可以被更高维度的“系统”一键取消？
“你的锚点，” 江临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近得让她一哆嗦，“快被你抠穿了。” 他不知何时站在她工位旁，手里端着一杯新冲的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冒着几乎看不见的热气。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那个被抠得边缘发白的假空盒上，又扫过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最后定格在键盘上那团粘着的、印着猩红概率的废纸。“无效存在的实体化，” 他抿了一口咖啡，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BUG，“需要承受用户的…过度操作。”
卜杏嵂攥紧假盒子，粗糙的毛刺更深地嵌进掌心。那点可笑的眼泪瞬间蒸干了，只剩下被看穿的狼狈和一种破罐破摔的愤怒。她抓起键盘上那团湿漉漉的废纸，连同那个劣质的假空盒，一股脑地狠狠塞回那个散发着垃圾桶和消毒水气味的黑色垃圾袋——“噩梦清除工具”。
“锚点？”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嘶哑，“我看像回收站。” 她用力拉紧垃圾袋的抽绳，把那些粉紫色的废纸、假盒子、猩红的概率、干涸的咖啡渍、母亲的尖叫、海归的眼镜片、旋转餐厅的幻影……统统勒紧在这个散发着不祥气味的黑色袋子里。袋底沉甸甸的，硌着她的腿。
玩家频道在她塞回袋子的手机屏幕上顽强地亮着：
>【圣物升级】圣女卜将“无效存在仿盒”与“爱的魔力转圈圈概率咒纸”融合！投入“噩梦清除袋”！
>【系统公告】新装备“卜の绝望回收站”已绑定！效果：储存过量社死与存在危机，溢出风险99.999953%！
>【台风警报】“乌贼”外围环流已影响本市，请圣女卜注意加固精神防波堤！
窗外，风骤然尖啸起来，卷起路边的落叶和垃圾，狠狠拍打在玻璃幕墙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像极了某种巨兽沉闷的心跳，或者……鲨鱼用尾鳍不耐烦地拍打水族馆的亚克力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