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那不是幻觉。狂风卷着暴雨，像失控的货车，狠狠撞击着灵境互动大厦的玻璃幕墙。惨白的应急灯骤然亮起，吞噬了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将整个办公区染成一片停尸房般的死寂。赵姐邮件里那句“加固精神防波堤”像个拙劣的黑色笑话。
卜杏嵂死死抱着那个勒紧的黑色垃圾袋——“卜の绝望回收站”。袋子里，那个劣质假空盒坚硬的棱角隔着薄薄的塑料，顽固地抵着她的小腹，像一块嵌入身体的异物。玩家频道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疯狂刷屏，信息流快得几乎看不清：
>【警报】“乌贼”登陆！圣女卜精神防波堤耐久度归零！
>【实况】圣物“回收站”开始吸收环境溢出社死能量！（暴雨倒灌天花板缝隙，脏水精准滴入林默然保温杯）
>【悲报】七夕旋转餐厅确认永久关闭！系统判定：目标用户（卜杏嵂）存在状态异常，预约资格冻结！
“资格冻结”四个字像冰锥扎进眼球。她存在的证明，又一次被“系统”——那个无形的、更高维度的存在——轻描淡写地抹除了。和那个被碾碎的真·土豆泥空盒，和那张被取消的餐厅预约，和母亲口中“注定被鲨鱼风卷走”的命运，如出一辙。
“哗啦——！”
天花板一块吸音板终于不堪重负，被倒灌的雨水彻底泡塌，混合着陈年灰尘和可疑霉斑的脏水瀑布般倾泻而下，精准浇在林默然那台闪烁着死线红光的电脑主机上。屏幕瞬间熄灭，冒出一缕绝望的青烟。林默然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呜咽，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瘫倒在湿漉漉的人体工学椅上，黑眼圈在应急灯下泛着尸青色。
“用户情感决策模型…” 卜杏嵂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赵姐要的“极端天气影响分析”，素材正以最荒诞、最物理的方式在她眼前上演。林默然就是那个被台风精准命中的“用户”，他的“情感决策”——对死线的终极恐惧——被一盆来自天花板的脏水彻底浇灭，物理性宕机。
江临端着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站在几步之外。应急灯的白光将他侧脸的线条切割得异常锋利。他没有看那片狼藉，也没有看崩溃的林默然，目光穿透晃动的光影和弥漫的灰尘水汽，落在卜杏嵂怀里的黑色垃圾袋上。雨水顺着幕墙玻璃疯狂流淌，扭曲了窗外的城市灯火，像一片倒悬的、翻腾着垃圾和碎片的酸液海。
“防波堤塌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雨声和林默然的呜咽。不是陈述，更像是一个冰冷的系统诊断。
卜杏嵂抱紧了袋子，劣质塑料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呻吟。袋子里，那团湿透的粉紫废纸和假空盒，仿佛吸收了这倾泻而下的脏水和绝望，变得更加沉重。她感觉不到手腕红疹的痒了，也感觉不到肋骨被硌的疼，只有一种巨大的、空洞的下坠感，仿佛她正抱着自己最后一点“无效存在”的残骸，坠向窗外那片由雨水和黑暗构成的、无边无际的胃液海。
“需要重建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隔着一层水，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平静，“用…回收站里的材料？” 她低头看着怀里鼓胀的黑色袋子，里面装着她的社死证据、她的恐惧概率、她失效的锚点和被系统冻结的存在资格。这就是她的全部建材了。
江临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风暴蹂躏的世界。雨水在玻璃上疯狂奔流，倒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和卜杏嵂怀里那个突兀的黑色垃圾袋。过了几秒，他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划过被雨水冲刷的冰冷玻璃，留下短暂的水痕。
“台风是自然界的强制垃圾回收（GC），” 他的声音混着风雨的咆哮，像一段运行在背景的冷酷代码，“清理冗余，释放内存。” 他收回手指，水痕迅速被新的雨水覆盖、吞噬。“你的回收站，” 他终于侧过头，目光像探针一样刺向她，“溢出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卜杏嵂怀里的黑色垃圾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嘶啦”轻响——袋底被那个劣质假空盒的毛刺棱角，从内部顶破了一个小口。一小团吸饱了污水、颜色变得污浊不堪的粉紫色纸浆，混合着几片被马克笔染红的碎屑，从破口处缓缓挤了出来，“啪嗒”一声掉落在她脚边湿漉漉的地毯上。
那猩红的“0.000047%”在脏水里迅速洇开、模糊，像一团化开的、微不足道的血迹。
>【系统崩溃】圣物“卜の绝望回收站”发生物理性溢出！无效存在污染半径扩散！
>【紧急状态】圣女卜精神世界与物理世界边界溶解！重复！边界溶解！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翻滚的乌云，瞬间照亮了整个办公室，也照亮了卜杏嵂苍白脸上近乎麻木的表情，和她脚边那团正在污水中缓慢解体的、象征着荒诞概率的残骸。紧随而来的炸雷，震得整栋楼都在颤抖，仿佛“乌贼”用它无形的巨大触腕，给了这座岌岌可危的精神防波堤最后一记重击。
天花板另一处缝隙发出不祥的呻吟，更大的一股脏水，裹挟着碎裂的石膏块，朝着卜杏嵂的头顶，轰然砸下。
她没躲。只是下意识地，把那个破了个洞、正在泄露的黑色垃圾袋，抱得更紧了些。那劣质塑料的触感，冰冷，粗糙，带着垃圾桶和陈腐咖啡渍的气息。
这是她的锚点。无效，但唯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