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起小姑娘的手，往服务区外面跑。她的手冰凉，抖得厉害，却紧紧攥着我的衣角。身后传来老周的咒骂声，还有他打电话的声音，说什么“跑了”、“往南去了”。
“他……他会找人来追我们的。”小姑娘喘着气说，声音细若蚊蝇。
“我知道。”我拉着她跑得更快，“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服务区后面有片树林，黑黢黢的，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有人在后面跟着。我拉着小姑娘钻进树林，脚下的枯枝发出“咔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楚。
跑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我们才停下来喘口气。月光透过树枝照下来，能看到小姑娘脸上的泪痕，还有胳膊上青紫的瘀伤。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点。
“……小花。”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我家在江西，我爹欠了赌债，把我卖给那个司机，说让我去广州打工，挣了钱就还他的债。”
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想起阿玲说过她爹娘的事。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多不是人的爹？
“别怕，我送你回家。”我摸了摸她的头，她的头发上全是灰，“或者送你去派出所，让警察帮你。”
小花摇摇头，眼泪又掉下来了：“我不敢回家，我爹会打死我的。警察也不管用，我们那儿的警察跟我爹认识。”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世道，怎么就这么难？
“哥哥，你是不是惹上什么坏人了？”小花抬头看我，眼睛里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那个司机说，有人要抓你。”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银簪，冰凉的金属片贴着皮肤：“嗯，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那我们一起跑吧。”小花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神里有了点光，“我知道往哪儿跑，我表哥在广州打工，我去找他。”
我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心里突然软了。自从阿玲走后，我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一起跑”。
“好。”我点点头，“我们一起去广州。”
我们在树林里待到天亮，捡了些枯枝败叶遮住脚印，才小心翼翼地出来。公路上已经有了来往的车辆，老周的货车不见了，大概是被他同伙接走了。
我们沿着国道往南走，小花说她以前跟她娘来过这边，知道有条小路能抄近道。路上遇到个卖早点的小摊，我把帆布包里仅剩的几块钱掏出来，买了两碗豆浆两根油条。
小花吃得狼吞虎咽，豆浆洒了一身也不在意。我看着她，想起阿玲以前也是这样，每次有好吃的都吃得特别香，好像怕被人抢了似的。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我把自己的油条掰了一半给她。
她抬起头，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谢谢哥哥。”
吃完早点，我们继续往前走。小花比我想象的要坚强，走了那么远的路，脚上磨出了水泡，也没喊过一声疼。只是偶尔听到身后有汽车声，会吓得往我身后躲。
“别怕，有我呢。”我牵着她的手，步子迈得更稳了。
我不知道罗老鬼会不会再派人来追，也不知道到了广州会遇到什么。但至少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
走累了，我们就在路边的树荫下歇脚。小花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呼吸很轻。我看着她脸上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心里突然生出个念头：不管遇到什么，都得把这丫头护好。
就像当初，阿玲想护着我一样。
我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张阿玲画的“破煞符”，符纸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我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对着阳光看，能看到阿玲用朱砂画的歪歪扭扭的符咒。
“阿玲，”我在心里默念，“我现在也有想保护的人了。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带着她一起活下去。”
风吹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阿玲在回应我。
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冒白烟，我牵着小花的手在路边走，鞋底粘了层黑泥，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块铁。她的帆布鞋早就磨穿了，脚趾头从破洞里钻出来，沾着草屑和土灰，一瘸一拐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子。
“歇会儿吧。”我拽住她，往路边的树荫挪。树是棵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的，叶子倒还算密。我让她坐下，脱了自己那件破军大衣铺在地上，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旧毛衣。
“哥，你不热啊？”小花仰着脸看我，嘴唇干得爆皮，说话都带点漏风。
“热惯了。”我从帆布包里翻出个瘪了的矿泉水瓶，晃了晃，只剩个瓶底。我拧开盖子递过去：“抿一口，省着点。”
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两下，又把瓶子递回来：“哥你喝。”
“我不渴。”我把瓶子塞回包里，其实嗓子早就干得像要冒烟。昨晚从服务区跑出来时太急，就带了这半瓶水，现在恨不得把瓶底舔干净。
“都怪那个周坏蛋。”小花攥着拳头捶了下地面，“要不是他，我们早就坐上火车了。”
“别骂了，没用。”我揪了片槐树叶嚼着，涩味刺得舌头发麻，“那老东西是罗老鬼的人，就算没他，也会有别人来堵我们。”
一提到罗老鬼，小花就往我身边缩了缩，眼睛里怯生生的：“哥，那个罗老鬼……真的会吃魂魄吗？”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银簪，冰凉的金属硌得胸口发慌。阿玲最后那口气没上来的时候，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总觉得，她的魂儿没走远，就附在这银簪上跟着我。
“不知道。”我扯了扯嘴角想笑，脸却僵得慌，“但他肯定不是好东西。三年前他把我扔进溶洞喂毒虫，要不是阿玲……”
话说到一半卡住了。阿玲的名字像根针，一提就扎得心疼。小花看我不对劲，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角，像只受惊的小兽。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声音，突突突的，越来越近。我赶紧把小花往树后拉，自己探着脑袋往外看。两个穿黑背心的壮汉骑着辆无牌摩托，戴着墨镜，在路边慢悠悠地晃，眼睛不住地往两边扫。
“操，是来找我们的。”我压低声音，心脏“咚咚”地往嗓子眼撞。这俩货看着就不好惹，胳膊上纹着青龙白虎，手里还掂着钢管。
“哥，我怕。”小花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指甲掐进我手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