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子的话音落下。
周遭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为首的中年道士，虽然脸上依旧写满不甘与怀疑，却还是收起了长剑，对着玄尘子躬身。
“师父明鉴。”
他的声音生硬，透着一股未曾消散的警惕。
其他道士见状，也纷纷收剑后退，只是那一道道审视的目光，依旧像探照灯一样锁定在李不凡身上。
李不凡紧绷的后背，终于敢稍稍松弛半分。
他看向那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对方温和的目光像一束微光，照进了他被恐惧与迷茫填满的内心。
这是一个可以沟通的人。
这个认知，让他抓住了救命稻草。
但那根名为【系统】的救命稻草，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微凉空气，强行压下心底那份程序员面对未知bug时的焦躁。
无论如何，收集信息是第一步。
他必须确定，这里究竟是哪个版本的“异世界”。是高魔仙侠，还是低武架空。
“老道长……”
李不凡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玄尘子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请问，今夕是何年？”
这个问题一出，连旁边一脸紧张的参玄都愣住了。
他们预想过这个“异人”的百般言辞，或是辩解，或是威胁，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问题。
玄尘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平静地回答。
“如今是至元十六年。”
至元十六年。
李不凡在脑海中飞速检索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
一片空白。
这个年号，在他的知识库里根本不存在。
一种更深的不安攫住了他。未知的年号，意味着这里可能是一个完全架空的、毫无规律可循的世界。
这比掉进历史的某个角落，更让人恐惧。
他必须找到一个更确切的坐标。
“那……当今有皇帝吗？”
这个问题，让中年道士的眉头再次皱起，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感。
玄尘子却依旧耐心，仿佛在回答一个孩童的提问。
“当今天下，乃大元之天下。”
“君临四海者，讳名忽必烈。”
忽必烈。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李不凡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手脚冰凉。
那不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不是一段模糊的历史。
那是一个具体到带着铁锈与血腥味的时代。
是马背上的帝国，是碾碎了南宋风雅的铁蹄。
元朝。
他穿越到了元朝。
他心中那点关于仙侠世界的浪漫幻想，关于御剑飞行、长生不老的朦胧期待，在这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重、更冰冷的现实感。
他还有无数个问题想问。
这个时候南宋估计已经灭亡了。
这个认知，比面对潜龙潭的死水，比被桃木剑指着，都要让他感到窒息。
就在他嘴唇翕动，还想追问些什么的时候，玄尘子却摆了摆手。
老道的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衣物和沾满泥污的裤腿上。
“你远道而来，想必已经身心俱疲。”玄尘子的目光从他的衣物上移开，重新回到他的脸上，温和地问道：“还未请教小友如何称呼？”
李不凡这才想起，自己只对那个叫参玄的小道士报过姓名。他定了定神，恭敬地回答：“晚辈，李不凡。”
“李居士。”玄尘子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个称呼。
“参玄。”
“弟子在。”参玄连忙上前一步。
“带李居士去客房沐浴更衣，安顿下来。”玄尘子温和地说道，“有什么话，等安顿好了，再慢慢谈。”
李不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所有的问题都咽了回去。
他确实需要一点时间。
他需要独自消化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参玄领着他，穿过道观小小的院落。
李不凡低着头，跟在后面。
脑子里依旧是一片混沌。
元朝。忽必烈。至元十六年。
这难道也是某种新手引导吗？
也许，只要确认了时代背景，那个该死的系统就会被触发？
他心中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系统？】
【在吗？】
【元朝新手礼包有没有？】
他在心里用尽了各种姿势呼唤，从低声默念到疯狂咆哮。
回应他的，只有吹过耳边的山风，与自己那颗沉重得快要跳不动的心。
参玄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侧身让开。
屋里陈设一目了然，一张木板床，一张方桌，一只木凳，没了。
“你先在此歇息，热水和换洗的道袍，我稍后就送来。”
参玄的语气比之前客气了些，戒备也淡了，只是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看珍稀动物的好奇。
李不凡木然地走进去，点了点头。
他没回头，只听见身后的木门被轻轻合上，那声“吱呀”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床沿，粗糙的木刺扎得指腹生疼。他又走到桌边，拿起那只陶制的茶杯，杯壁厚重，带着泥土的冰凉。
一切都真实得让人心头发慌。
他无力地坐到床板上，床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没有奇遇。
只有一个真实到令人绝望的元朝，和一个除了会写几行代码外，一无是处的自己。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额头抵着膝盖。
不，不对。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混乱的思绪中冒了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自己是个程序员。
如果一个程序没反应，可能性有很多。程序死了，系统崩了，或者……是输入的指令不对。
他之前在心里喊了什么？
系统？面板？金手指？新手礼包？
这些都是他那个世界的网络小说词汇。
就像对着一台没装中文输入法的电脑，拼命敲拼音，能有反应才怪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一个搞技术的，竟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经验主义害死人。
这里是元朝，是一个有道士、有“潜龙潭”、可能还有妖物的地方？
这里的“系统”，怎么可能叫“系统”？
它应该叫什么？
“大道？”
“天机？”
李不凡压低声音，试探性地在心里默念着他从小说里看来的各种高大上名词。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对，思路还是不对。不能瞎猜。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是在调试一段复杂的代码，开始分析已知的变量。
观主玄尘子说他“身负异数”。
“异数”……这个词，很关键。
这或许就是他的“底层权限”。
那么，该如何调用这个权限？
李不凡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字。他开始回忆穿越前的最后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