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象征公正与秩序的“森林议会厅”里,空气凝重得如同冻结的琥珀。
高高的“橡木审判台”后,坐着最威严的“老橡树智者”。
他沉重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厅:
“‘影子园丁’陈礼,对闯入‘橡树’巢穴,挥舞‘银镰刀’之罪,供认不讳!
其行如同风暴摧毁良木,其心已被暗影吞噬。
裁决如下:赐予他永恒的冬眠(死刑),即刻执行!”
咚!
象征着最终裁决的“智慧之槌”重重落下,那声音如同命运之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尘埃落定。
“‘影子园丁’陈礼,”
老橡树智者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步入永恒的冬眠之前,你心中可还有未尽的低语?”
陈礼抬起苍白如纸的脸,他的身体虚弱得像一根即将燃尽的烛芯。
他望向高高的审判台,眼神空洞却又似乎穿透了屋顶,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清晰地说出那句如同古老森林箴言的谜语:
“当桃枝为虫蛀所苦,智慧的园丁啊,便引那贪婪的蛀虫,去啃噬坚韧的李树枝……
只为护住那桃枝上,最珍贵的一朵花苞……”
这没头没尾的吟唱,让整个议会厅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与死寂。
“闭庭!”
老橡树智者宣布,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
在身披“铁甲”的“森林守卫”的押送下,陈礼拖着那具被病魔和罪恶双重侵蚀的、如同破败风箱般的身体,
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出那象征着终结的“橡木厅堂”。
就在他即将被带入那通向永恒黑暗的“冬眠之径”时,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落在了大厅角落阴影里的一个身影上。
那是一位佝偻的老妇人。
她的背脊弯得如同被秋霜压垮的芦苇,曾经光滑的皮肤布满了岁月犁出的深深沟壑,
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一切都陌生得如同隔世。
然而,唯有那双眼睛——那双盛满了无尽悲伤、绝望,
却又燃烧着最后一丝熟悉火焰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死死地凝视着他。
雨宫瞳!
那是他的啄木鸟夫人!是他的小云雀!
陈礼的灵魂在瞬间认出了她。
他的妻子,已经向那“希望之种”献祭了整整五十个春天的暖阳!
那沉重的代价,如同时光的溪流突然加速奔涌,将她生命中最绚烂的春光冲刷殆尽,
只留下这满目萧瑟的深秋!
巨大的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陈礼。
他感到眼眶灼热,两颗晶莹剔透的“露珠”,无声地从他干涸的眼角滑落,滚过他冰冷的脸颊,最终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碎裂成点点微光。
那露珠里,映照着他破碎的心,和无声的呐喊:
亲爱的妻子……等我……
老妇人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只有那双穿越了漫长时光、饱含无尽痛楚的眼睛,
牢牢地、牢牢地锁在陈礼身上,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同带走,去往那未知的、永恒的冬眠之地。
雨宫瞳望着那渐渐没入黑暗的背影,心中的思绪不由回到了那个明媚的上午。
那是一切的开端…
2
那是这对相依为命的夫妻决定要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像两只自由的鸟儿,飞去看看这广阔世界的美好。
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洒在一条闻名遐迩的古玩街上。
街道两旁,仿佛打开了无数个藏宝箱:
晶莹的琉璃盏反射着七彩光晕,
古老的铜镜映照着模糊的时光,
丝绒上的玉器温润得像凝固的月光……
陈礼和雨宫瞳手挽着手,漫步其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闯入了《一千零一夜》的梦境。
忽然,陈礼的脚步停在了一个小小的摊位前。
摊主像一棵沉默的老树根。
吸引陈礼目光的,不是那些闪闪发亮的宝贝,而是一座安静蹲在角落里的、模样奇特的小小神像。
它既不像慈眉善目的菩萨,也不似威风凛凛的天神,它的线条古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神秘。
陈礼的心,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涌起一股奇妙的熟悉感,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相识。
“老伯伯,”
陈礼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意外的坚定,
“这座小小的神像,它愿意跟我回家吗?”
老摊主抬起布满皱纹的眼帘,报出了一个价钱。
经过一番像讨要糖果般的软磨硬泡,陈礼最终用五百个亮闪闪的铜钱,换来了这座小小的、谜一样的神像。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心,感觉像握住了一个沉甸甸的秘密。
3
夜幕低垂,像一块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缓缓落下。
他们回到了栖身的小旅馆,房间温暖得像一个坚果壳。
橘黄色的灯光下,雨宫瞳好奇地凑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快把你那位花了五百个铜钱才请回来的‘宝贝’拿出来瞧瞧!
五百个铜钱啊,能买多少香甜的面包和热乎乎的牛奶呀!”
陈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自己也觉得有些奇妙,当时怎么就那么执着呢?
他把神像放在小木桌上,两人头碰着头,像研究一颗奇异的种子。
它灰扑扑的,看不出是什么名贵的木头或石头,除了那份奇特的“缘分”,似乎平平无奇。
雨宫瞳伸出手,轻轻拿起神像。
就在她翻转它时,指尖触碰到了底座上一个隐蔽的小盖子。
“咦?”她发出小小的惊呼,
“这里有个小门!”
她像打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一样,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那个小盖子。
没有预想中的电池槽,却“噗噜”一下,
掉出两个紧紧卷着的、泛黄的小纸团,
像两只沉睡的蚕宝宝突然苏醒。
“呀!”两人同时轻呼。
陈礼的心跳快了一拍,他弯腰捡起其中一个纸团,
带着孩童拆开礼物般的紧张与期待,慢慢将它展开。
纸上的字迹清秀而古老:
> “万愿神倾听世间所有祈愿,无论大小。
> 只要你的心足够虔诚,对着祂轻轻诉说:‘我想实现纸上的愿望。’
> 纸卷便会显现你所求之事的‘代价’。
> 若你点头应允,只需将纸卷放回神像的怀抱。
> 你的心愿,便会如星辰落入掌心。”
陈礼和雨宫瞳面面相觑,烛光在他们眼中跳跃。
“这是……一个顽皮精灵的恶作剧吗?”
雨宫瞳眨着眼睛,声音里充满了童话般的疑惑。
接着,雨宫瞳又拿起另一个纸卷,带着解开第二个谜题的好奇,将它缓缓展开。
这纸上的字迹却截然不同,潦草、扭曲、用力,墨迹几乎要刺破纸背,
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 “魔鬼!它是披着神袍的魔鬼!
> 万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 它夺走了我的一切,将我投入永恒的、燃烧着荆棘的炼狱!
> 逃!快逃!不要相信那甜蜜的诱惑!”
雨宫瞳看着这充满绝望的字句,脸上的好奇渐渐凝固,化作一种混合着惊讶和忧虑的神情。
她抬头看向陈礼,轻轻扬了扬手中的纸片,声音低得像夜风拂过窗棂:
“这个呢?又像是……森林深处迷路旅人留下的警告路标?”
小小的神像静静立在桌上,在摇曳的烛光里投下朦胧的影子,仿佛在无声地微笑。
4
“说得这样神秘,不如让我们像好奇的小鸟啄开坚果壳,尝尝里面是甜是苦?”
陈礼眼中闪烁着探险者的光芒。
他找来一张雪白的小纸片,像一片纯净的羽毛,
用笔在上面郑重地写下他心底最深的渴望:
> “啃食月亮的黑影兽,请离开我的脑海!”
接着,他双手合十,将那承载着希望的纸片小心地拢在掌心,仿佛捧着一颗脆弱的心。
他对着那座沉默的、谜一般的小神像,
像对着一位古老而陌生的森林守护神,虔诚地低语了三遍:
> “万愿之神啊,我想实现纸上的愿望。”
> “万愿之神啊,我想实现纸上的愿望。”
> “万愿之神啊,我想实现纸上的愿望。”
声音在温暖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三遍过后,他屏住呼吸,缓缓摊开手掌,目光投向那张小小的纸片。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拂过,纸上原本写下的字迹,竟像晨雾遇见阳光般悄然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浓黑得如同最深沉夜晚的墨字:
> “死亡!”
陈礼和雨宫瞳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像两尾惊讶的鱼儿。
这绝非人间的戏法!
生活在用齿轮和电光编织的世界里,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不可思议的景象。
“用永恒的沉睡换取黑影兽的离去?”
陈礼苦笑着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童话里才有的无奈调侃,
“这就像用整片森林去换取一颗松果,亲爱的啄木鸟夫人。”
“让我试试!”
妻子雨宫瞳的心被希望和好奇点燃。
她毫不犹豫地在那个令人心悸的“死亡”二字上,覆盖上她同样炽热的愿望:
> “我丈夫脑海里的黑影兽,请永远消失吧!”
她同样双手合十,对着神像,用比夜莺歌唱更轻柔也更坚定的声音,
低语了三遍那神秘的祈愿之词。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片。
这一次,纸上显现的不再是单薄的两个字,而是一行清晰的小字:
> “五十年春日暖阳般的生命时光!”
嘶——
房间里仿佛刮过一阵无形的寒风,夫妻俩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直达心底的凉意。
他们四目相对,烛光在彼此眼中跳跃,却一时无言。
巨大的希望与沉重的代价,像两条藤蔓紧紧缠绕着他们的心房。
“那么……”
雨宫瞳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在飘落,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现在……是不是只要把这承载着愿望与代价的纸片,送回神像的怀抱……
你的健康……就能像失落的星辰重新归位?”
曾经夫妻两人像两棵紧紧依偎的小树,共同经历着生命的风雨。
不幸的是,陈礼的头脑里,悄悄住进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名叫“恶疾”的阴影精灵,
它贪婪地吞噬着他们的欢笑和积蓄。
为了赶走这可怕的精灵,
他们耗尽了所有闪亮的金币,
卖掉了遮风挡雨的屋瓦和代步的木轮车,
甚至还欠下了沉甸甸的债务包袱。
然而,阴影精灵的力量太强大了,连最智慧的医者也摇头叹息。
而现在!
倾尽所有都未能驱散的绝症阴霾,此刻仿佛裂开了一道金色的缝隙!
她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伸向那张薄薄的纸片,
准备将它送回那神秘莫测的神像底座——
那扇通往奇迹或深渊的小门。
“等等!”
就在纸片即将触及神像的瞬间,陈礼的声音像一道温和却有力的屏障,
轻轻握住了妻子微凉而颤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