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月牙泉夜话与暗影余音
夕阳的金辉漫过陨星谷的山脊时，艾瑞克一行人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抵达月牙泉村。村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历经百年风霜，枝繁叶茂的树冠如同一把巨伞，树下落着几只灰雀啄食草籽，见有人来便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叶片带起一阵轻响，在橘红色的暮色中划出几道残影，最终落在远处的草垛上，歪着头打量这群不速之客。守村的银翼巡逻兵趴在瞭望塔上打盹，嘴里还叼着根草茎，听到马蹄声猛地惊醒，草茎从嘴角滑落，看到艾瑞克等人的身影，立刻抓起身边的铜号用力吹响——“呜——呜——”沉闷的号声在山谷里回荡，惊得村东头的鹅群一阵骚动，伸长脖子发出“嘎嘎”的抗议，其中一只领头的白鹅甚至扑腾着翅膀冲到路中间，被雷蒙德一脚轻踹才悻悻退回。
“艾瑞克队长！”巡逻兵长雷蒙德快步迎上来，他左脸颊那道月牙形的刀疤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那是十年前跟兽人部落作战时，被萨满祭司的战斧劈开的旧伤，当时差点把眼珠子都削出来。看到众人铠甲上凝固的黑红色血污，以及贝拉肩头渗血的亚麻绷带，他原本就沟壑纵横的脸瞬间拧成了疙瘩，粗糙的手掌在腰间的剑柄上反复摩挲着：“你们这是……跟影蚀教徒正面撞上了？看这模样，怕是没少死人。”
“陨星谷的祭坛解决了，但让蚀骨者跑了。”艾瑞克翻身下马，动作因疲惫而有些踉跄，缰绳随手递给雷蒙德身后的年轻卫兵——那卫兵名叫汤姆，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接过缰绳时手都在抖。“让你的人带十匹马来，去祭坛那边清理战场，把牺牲的村民好好安葬——用白布裹身，按光明教的仪式来，撒上圣盐驱邪。另外，给我们准备五间干净的木屋，伤药、清水、黑面包和熟肉，越多越好，弟兄们从清晨到现在水米未进，再撑下去怕是要断气了。”他说话时，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嘴唇早已干裂起皮，一说话就扯得生疼。
雷蒙德利落地点头应着，目光扫过霍克怀里昏迷的老者——那是从祭坛救回的村民中年纪最大的，名叫格雷，此刻嘴唇干裂得像龟裂的土地，脸上还残留着被影蚀魔力侵蚀的青黑色斑点，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又看了看莉娜身边那几个互相搀扶的幸存者，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腿上还在流血，血渍在裙摆上晕开一朵暗红色的花。“村里的老牧师在西头教堂，我这就让人去叫他。”雷蒙德扭头对身后的汤姆喊道，“去教堂把老霍普喊来，让他带上最好的止血草药和安神香！”他转回头，从怀里掏出个铜钥匙：“对了，昨天晌午有个穿灰袍的信使来过，说是银翼总部的急件，我给你们收在村长家的橡木盒里了，火漆印没动过，那老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天天擦三遍盒子。”
月牙泉村比荒凉的黑石村热闹许多，穿村而过的泉水哗啦啦地流着，在青石板路上汇成浅浅的溪流，几个光屁股的孩童正踩着水打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晾在石头上的衣裳，被各自的母亲拎着耳朵揪回屋里，一路上还不忘回头做个鬼脸。溪边的石磨还在慢悠悠地转着，拉磨的老驴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三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妇人正蹲在水边捶打衣裳，木槌砸在石板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其中一个胖妇人看到霍克的金牙，突然捅了捅身边的同伴，挤眉弄眼地小声说：“你看那大个子的金牙，怕是能换半车面粉。”
“那不是银翼骑士团的人吗？铠甲上还有银翼徽记呢。”
“看他们这模样，怕是跟影蚀教徒打了场硬仗，霍克大人的金牙都沾着血了。”
“听说黑石村全没了……唉，前阵子还见黑石村的王婆子来换盐呢，这世道，安稳日子没几天了。”
莉娜听到这些议论，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伸手摸了摸雪绒的独角——独角兽的鬃毛有些凌乱，沾着不少草屑，额间的独角也失去了往日的莹白光泽，变得有些暗淡。“我先带村民去教堂。”她的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眼尾的青色像化不开的墨，“那里的圣光结界能稳住他们的气息，老牧师的安神草药也管用。艾瑞克，你看完急件记得给我送份抄本，总部那边说不定有关于奈亚拉先知的新线索。”
艾瑞克点头应下，看着莉娜牵着独角兽，护着村民往教堂走去。雪绒的蹄子踏过溪流时，溅起的水花在暮色中泛着碎银般的光，有几滴落在幸存孩童的手背上——那孩子名叫托比，是个瘦得皮包骨的小男孩，此刻突然小声说：“姐姐，水是暖的。”莉娜闻言，脚步顿了顿，回头时眼眶有些发红，伸手摸了摸托比的头：“那是因为里面有光。”
霍克粗声粗气地拍了拍艾瑞克的后背，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拍趴下，金牙在夕阳下闪了闪：“我去看看马厩，夜影和墨影得好好喂点燕麦和豆子，刚才跑山路时都开始打晃了，再不给点好料怕是要罢工。”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显然是饿极了。贝拉已经跟着雷蒙德去村医那里处理伤口了，她肩头的皮肉被奈亚拉之触的触须划开，虽然及时用圣光压制了毒液，但伤口周围还是泛着诡异的青紫，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却硬是咬着牙没吭声。凯伦和马库斯则帮着巡逻兵抬伤员，凯伦的左臂甲凹进去一块，那是被影蚀教徒的暗影箭砸中的痕迹，此刻正用右手托着左臂，额头上渗着冷汗；马库斯的弯刀在战斗中崩了个口子，此刻正用布反复擦拭，眼神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喧闹了一天的队伍终于在渐浓的暮色里散开，只剩下泉水流淌的声音，以及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
村长家的木屋带着松木的清香，壁炉里的火正旺，松木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烤得墙上挂着的鹿头标本都泛着暖意，鹿角上还挂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艾瑞克接过雷蒙德递来的橡木盒，盒子上雕着复杂的花纹，打开时闻到一股干燥的檀香——看来老村长对这份急件很上心。他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挑开火漆，银翼徽记的纹路清晰可见，展开泛黄的羊皮纸时，眉头不由自主地拧成了疙瘩，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怎么了？”雷蒙德给壁炉添了块松木，火星溅到青砖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总部那边有新命令？是不是让咱们去支援南方战线？”他年轻时也在银翼骑士团待过，后来在战斗中伤了腿，才退下来做了巡逻兵长，对骑士团的运作门儿清。
“总部说，南方的暗影裂隙又扩大了，比上个月宽了两丈，驻守的弟兄死伤过半，连圣光骑士长都折在里面了。”艾瑞克的指尖划过纸上“奈亚拉先知”几个字，指腹能感觉到羊皮纸的粗糙纹理，“他们让我们尽快查清蚀骨者的真实身份，最好能抓到活口，还说这人与十年前的‘血月之变’有关——就是雷蒙德你受伤那次，你还记得吗？”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块石头，“另外……最近三个月，有七个村庄失踪了年轻女子，加起来有三十多个，跟黑石村的情况很像，都是一夜之间消失，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雷蒙德的脸色“唰”地沉了下去，他往壁炉里啐了口唾沫，火星被唾沫浇灭，发出“滋”的一声，黑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上个月北边的白桦林村也丢了五个姑娘，最大的才十六，叫莉莉，会绣一手好花，我还想让她给我做个荷包呢。当时以为是被山里的狼群叼走了，还组织人搜了三天山，连狼粪都翻遍了，啥也没找着。现在看来，怕是跟影蚀教徒脱不了干系！这群杂碎，连未出嫁的姑娘都不放过！”他气得手都在抖，当年他的妹妹就是在“血月之变”中失踪的，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他一辈子的心病。
正说着，霍克推门进来，冷风卷着他身上的干草味灌进屋里，他手里拎着个陶制酒壶，壶口还冒着白气，显然是刚烫过的。“队长，老牧师说幸存的七个村民能撑过今晚，但得用星泉水续着命，不然那股子寒气会顺着骨头缝往死里钻。”他灌了口酒，抹了把嘴，“村里储存的星泉水只剩半桶了，够喝三天撑死，要不要让雷蒙德派两个弟兄去月牙泉再打些？我看那泉眼挺大的，应该够喝。”
“月牙泉的水……”雷蒙德突然迟疑起来，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反复搓着，指节都磨红了，“前几天开始发浑，早上起来水面漂着些黑毛，像是什么野兽褪的皮，闻着还有点腥气，跟你们说的影蚀魔力有点像。我让村医看过，那老头摆弄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让别再用泉水做饭，怕有毒。”
艾瑞克猛地站起身，羊皮纸从膝头滑落，在地上折出一道褶皱，他甚至没低头去捡：“带我去看看。”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直觉像警钟般在脑海里敲响——这绝不是巧合。
月牙泉在村子东头的山坳里，泉眼周围用白石砌成圆形的池子，池边还放着几个木桶和水瓢，显然平时常有村民来打水。本该清澈见底的泉水此刻却泛着诡异的灰绿色，像被掺了铜锈，水面漂着几缕黑色的纤维，细细长长的，跟密道积水潭里发现的那些一模一样，用树枝一挑，还能拉出老长。泉边的青石板上，还留着几个奇怪的脚印，脚印足有碗口大，前端有三个尖锐的爪痕，深深嵌进坚硬的石板里——寻常野兽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除非是被魔力强化过的魔物。
“是奈亚拉之触的脚印，错不了。”艾瑞克蹲下身，指尖轻轻沾了点泉水，圣光立刻在指尖燃起淡金色的微火，泉水接触到圣光，发出“滋滋”的声响，还冒起细小的黑烟，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味。“泉水被影蚀魔力污染了，不能再用。霍克，明天一早你带汤姆和杰瑞，去西边的星辰湖取水，那里的水混着星尘，虽然比不上星泉水纯净，但暂时能压制影蚀魔力。记得多带几个木桶，不光村民要用，弟兄们的伤药也得用干净水调，贝拉的伤口要是感染了，怕是要截肢。”
霍克刚点头应下，泉眼突然“咕嘟”一声冒出个拳头大的水泡，水泡在水面晃了晃，像个不安分的精灵，破裂时浮出一片巴掌大的黑鳞，鳞甲边缘泛着锯齿状的寒光，上面还沾着几根金色的毛发——那是雪绒的鬃毛，独角兽的毛发本有净化魔力，此刻却像被墨染过般发暗，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莉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颤抖：“我刚给村民上完药，雪绒突然焦躁起来，用头蹭着我往这边跑，它说……泉底下有东西在哭，好多好多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她怀里抱着个熟睡的小男孩，正是从祭坛救回来的唯一孩童托比，此刻他的小眉头还紧紧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这孩子刚才说梦话，一直喊着‘绿眼睛的姐姐’，我问他是谁，他只说姐姐们在水里睡觉，身上好冷。”
艾瑞克顺着泉眼往下看，那里的水色越来越暗，像块凝固的墨，隐约能看到一团黑影在缓缓蠕动，形状像团纠缠的蛇，还在不时收缩膨胀。他握紧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腹都嵌进了木头里，对身后的人低声道：“都退后三丈，霍克准备燃烧瓶，莉娜蓄力圣光，别省魔力！”
“哗啦——”
水面突然炸开巨大的水花，溅起的水珠甚至打湿了三丈外雷蒙德的衣襟。一只覆盖着黑鳞的手臂猛地探出，五根指甲像淬了毒的匕首，泛着乌黑的光泽，死死抓住岸边的白石，指甲缝里还嵌着几根金色的鬃毛——显然雪绒之前跟这东西交过手，而且没占到便宜。紧接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女从泉底爬了出来，她的亚麻色长发粘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灰色，像泡了很久的尸体。最诡异的是她的眼睛：左眼变成了绿色的漩涡，正汩汩地冒着黑气，右眼却流着金色的眼泪，泪珠落在石板上，瞬间凝成透明的晶石，折射着惨淡的月光。正是之前在磨坊化作飞蛾消失的“先知”！
“银翼骑士……”少女的声音忽男忽女，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其中还夹杂着孩童的啼哭，她缓缓抬起头，绿色的左眼死死盯着艾瑞克，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奈亚拉大人说，你会带来‘星界之心’……把它交出来，我可以让这些村民多活三天，不然……”她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今晚就让他们变成母巢的养料。”
艾瑞克的“破晓”剑瞬间出鞘，金色的光芒刺破暮色，照亮了少女身后的泉眼——那里的水面上漂浮着数十具年轻女子的尸体，她们都穿着各村的服饰，有的梳着双辫，发梢还系着红头绳；有的戴着银质发簪，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其中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少女，脖子上还挂着块心形的玉佩。她们的脖颈左侧都留着一个细小的针孔，伤口周围泛着青紫色，显然是被抽取了血液。
“你们用她们的血液培养影蚀魔力？”艾瑞克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寒风，剑气在地面划出深深的沟壑，“那个男孩说的‘绿眼睛的姐姐’，就是她们吧？你们把活生生的人当成魔力容器，简直猪狗不如！”
少女突然尖笑起来，绿色的左眼迸出红光，笑声像指甲刮过铁皮般刺耳，听得人耳膜生疼：“她们是‘孕育皿’，用来培养奈亚拉大人的胚胎，是她们的荣幸！”她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眼神变得怨毒，“你以为毁掉一个破祭坛就结束了？太天真了。”她抬起黑鳞覆盖的手指，指向陨星谷深处，“最深处的‘暗影母巢’已经孵化出第一只幼体了，它今晚就会第一次进食，用新鲜的灵魂开荤。”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只黑色飞蛾，围绕着艾瑞克等人盘旋，“明天日出前，母巢就会吞噬整个山谷……包括这个村子，哈哈哈……”
飞蛾散去时，泉眼的水渐渐清澈起来，灰绿色褪去，露出底下光滑的鹅卵石，那些黑色的纤维和鳞片都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只有那片黑鳞还留在白石上，泛着诡异的光泽，像一只睁着的眼睛，默默注视着他们。
莉娜抱着托比跪在泉边，指尖的圣光如同流水般渗入水中，那些漂浮的尸体渐渐化为点点荧光，顺着泉水流向远方，像是一群提着灯笼的萤火虫。“她们的灵魂被禁锢在泉底，每到月圆就会被魔力唤醒，承受无尽的痛苦。”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滴落在托比的头发上，“我能感觉到，她们在指引我们去陨星谷深处，那里……有更可怕的东西在沉睡，比奈亚拉之触恐怖十倍。”
艾瑞克捡起那片黑鳞，鳞片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是有生命般跳动着，顺着他的手臂传来一阵麻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看来今晚谁也睡不成了。”他将鳞片塞进腰间的皮囊，对霍克和雷蒙德道，“霍克去叫贝拉、凯伦和马库斯，带上所有燃烧瓶和圣光药剂，让老牧师和两个卫兵留下照看村民。雷蒙德，你点十个精干的弟兄，带上弓箭和长矛，再备些火把，我们连夜去陨星谷——这次，要端了她们的老巢，绝不能让母巢孵化出更多怪物。”
月牙泉的水再次变得清澈，映着天边的残月，像一只流泪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这群即将踏入深渊的勇士。当艾瑞克带着队伍再次踏入陨星谷时，谷口的风里传来婴儿般的啼哭，那声音细细的，却带着鳞片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瘆人，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睁大眼睛，贪婪地盯着他们的动向，等着将这些鲜活的灵魂拖入永恒的黑暗。
贝拉的肩头已经包扎妥当，雪白的纱布上渗着淡淡的红痕，她左手按在箭囊上，右手搭在弓身，弓弦因蓄势而微微震颤。“队长，刚才泉底的黑影，我总觉得在哪见过。”她突然开口，声音因失血而有些虚弱，“上次在密道里，那些漂浮的黑毛纤维，和这鳞片上的纹路很像。”
艾瑞克脚步微顿，转头看向她：“你是说，密道、祭坛、月牙泉，这三个地方的影蚀魔力同出一源？”
“不止。”莉娜抱着托比跟上来，独角兽雪绒的蹄子踏在碎石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刚才那个‘先知’提到的‘星界之心’，我在光明教的古籍里见过记载——那是传说中连接星界与凡间的能量核心，能滋养一切魔力，也能吞噬一切魔力。如果奈亚拉教派真的在找它……”她没再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明白其中的凶险。
霍克扛着战斧走在队伍最前头，金牙在火把的光线下闪着光：“管它什么心什么巢，敢挡咱们银翼的路，一斧头劈了便是！”他虽然说得轻松，却下意识地将步伐放慢，让身后的新兵能跟上节奏——雷蒙德带来的十个弟兄里，有三个是刚入伍半年的新兵，此刻脸色都有些发白。
雷蒙德走在队伍侧面，右手始终按在弯刀上，刀鞘上的铜环随着步伐叮当作响。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听着谷道深处的动静：“不对劲，太安静了。”往常这个时辰，谷里总会有夜行动物的叫声，今晚却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连虫鸣都没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
马库斯突然指向左侧的山壁：“看那里。”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陡峭的岩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洞穴，每个洞穴里都闪烁着两点绿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是影奴的巢穴。”马库斯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它们没出来，像是在害怕什么。”
艾瑞克举起火把，火光照亮了前方的岔路口——左边的岔路堆满了乱石，显然很久没人走；右边的岔路却异常平坦，地面上留着新鲜的爪痕，与月牙泉边的脚印一模一样。“走右边。”他斩钉截铁地说，“母巢一定在这条路的尽头。”
队伍刚拐进右岔路，谷道两侧突然传来“哗啦啦”的声响，无数影奴从岩壁的洞穴里扑了出来，它们的数量比祭坛那边多了十倍不止，黑压压的一片像潮水般涌来。但奇怪的是，这些影奴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在距离队伍三丈远的地方停下，眼窝中的绿光疯狂闪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恐惧，又像是在……朝拜？
“它们在怕什么？”凯伦举着盾牌，手心全是汗，“按说影奴不该有恐惧这种情绪。”
莉娜突然抱紧了怀里的托比，声音发颤：“是幼体……它们在害怕母巢里的幼体，怕被当成养料。”她指尖的圣光突然变得明亮，“你们看影奴的脚踝——它们没有缚灵链！”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些影奴的脚踝空空如也，没有被锁链束缚，却依旧不敢靠近，只是在原地打转，形成一道诡异的人墙。艾瑞克的“破晓”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身上的星图纹路亮得刺眼：“它们在给我们‘让路’，想让我们去送死。”
“吼——”
谷道深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既像野兽的嘶吼，又像婴儿的啼哭，听得人头皮发麻。那些影奴听到这声音，突然集体跪倒在地，额头贴着地面，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不能停！”艾瑞克挥剑劈开迎面扑来的一只影奴——那影奴像是疯了般，竟不顾圣光的灼烧，直直地撞向剑刃，“它们在拖延时间，幼体在成长！”
霍克的战斧如同旋风般挥舞，每一次劈砍都能带起一片黑血：“让开！别挡道！”他一脚踹开挡路的影奴，那影奴被踹飞后，竟立刻爬起来再次扑上，仿佛巴不得被杀死。
贝拉的箭矢精准地射向影奴的眼窝，却发现这些影奴的绿光比祭坛的影奴浓郁数倍，星泉水的净化之力只能让它们停顿片刻。“魔力变强了！”她抽出最后一支银箭，“这是最后一支附魔箭，得省着用。”
雷蒙德带着弟兄们组成盾墙，将新兵护在中间：“跟紧队长！别掉队！”他的弯刀砍得卷了刃，却依旧死死地守住侧翼，不让影奴有可乘之机。
不知杀了多久，影奴的数量渐渐减少，谷道变得越来越宽阔，前方隐约出现一片开阔地。当众人冲出影奴的包围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开阔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座由黑泥和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巢，足有十丈高，表面布满了蠕动的血管状物体，每根血管里都流淌着绿色的浆液，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巨巢顶端有一个洞口，正不断喷出灰色的雾气，雾气落地后，竟化为一只只黑色飞蛾，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这就是……暗影母巢。”莉娜的声音带着绝望，她怀里的托比突然惊醒，指着母巢哭喊：“姐姐们……在里面哭……”
母巢突然剧烈震颤，顶端的洞口张开，一只覆盖着黏液的头颅探了出来——那头颅一半是少女的脸，一半是蛇的脑袋，左眼是绿色的漩涡，右眼却流着金色的眼泪，正是刚才在月牙泉出现的“先知”！
“欢迎来到……终点。”先知的声音回荡在开阔地，母巢表面的血管突然炸开，无数根触须如同毒蛇般射出，朝着众人缠来，“星界之心……就在母巢最深处，来拿啊……”
艾瑞克的“破晓”剑亮起前所未有的金光，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弟兄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眼神坚定。“银翼骑士团，”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响彻整个陨星谷，“随我——破巢！”
“破巢！破巢！破巢！”
呐喊声在山谷里回荡，盖过了母巢的蠕动声，盖过了飞蛾的振翅声，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朝着那座象征着黑暗的巨巢，发起了最后的冲锋。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汇聚成一条金色的河流，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决绝，也照亮了通往胜利的道路——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