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量：
２０２１年：约１２００具
２０２２年：约１２５０具
２０２３年：约１３００具
（只有总数，无月份分布，无年龄段、死亡原因等任何分类）
骨灰盒销售：
２０２１年：约８００个
２０２２年：约９００个
２０２３年：约１０００个
（无任何价格档次区分！天价的“生命艺术”系列和公益骨灰盒混为一谈！）
墓地销售：
２０２１年：约２００穴
２０２２年：约３００穴
２０２３年：约４００穴
（同样只有穴数，无面积、位置、价格区间！）
收入栏更是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年度总收入数字，没有明细分类！
这哪里是报表？
简直是敷衍了事的流水账！
陈默不动声色，递给小孙一个眼神。
小孙立刻会意，强压着怒火，开始飞快地记录这粗糙的数据，同时眉头紧锁，显然也看出了其中的荒谬。
陈默又拿起一份装订稍好的文件：《绿水县殡仪馆年度财务收支简表（近三年）》。
这份看起来“正式”一些。
收入栏：
２０２１年总收入：￥１８，５００，０００．００
２０２２年总收入：￥２４，８００，０００．００
２０２３年总收入：￥３２，０００，０００．００
（收入数字庞大，且三年间增幅惊人！接近翻倍！）
支出栏：
运营成本（总计）：
２０２１年：￥３，２００，０００．００
２０２２年：￥３，８００，０００．００
２０２３年：￥４，５００，０００．００
人员薪酬：
２０２１年：￥１，５００，０００．００
２０２２年：￥１，８００，０００．００
２０２３年：￥２，０００，０００．００
设施维护：
２０２１年：￥５００，０００．００
２０２２年：￥６００，０００．００
２０２３年：￥７００，０００．００
其他支出：
２０２１年：￥１，２００，０００．００
２０２２年：￥１，４００，０００．００
２０２３年：￥１，８００，０００．００
陈默的目光，死死盯在“运营成本”这一项上。
三年总收入，从一千八百多万飙升到三千二百万。而运营成本总计，却只从三百二十万微增到四百五十万？
占比低得令人发指，不到１５％！
“吴馆长，这份收支简表，似乎有些逻辑上的疑问。比如，２０２３年总收入三千二百万，运营成本总计只有四百五十万？其中人员薪酬两百万？”
“据我所知，贵馆正式员工加合同工不下五十人，人均年薪四万？这似乎远低于本地同行业水平？”
“而且，如此庞大的场地、设备，水电能耗、日常维护、耗材采购…这些刚性成本，似乎也没有充分体现？”
老赵在一旁也看得眉头紧锁，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这成本…控制得也太‘神’了…”
小孙更是气得笔尖在纸上狠狠戳了一下，差点划破纸页。
吴天豪额角的汗珠，肉眼可见地渗了出来。
他干咳两声，身体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这个…陈局长，我们天豪集团管理高效，集约化运营，成本控制确实是优势！”
“人员方面…嗯…有一部分是集团总部统一核算的，可能没完全体现在分馆报表里…”
“设备维护这块，我们用的是集团统一采购的耗材，量大优惠…能耗…我们有节能措施…”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漏洞百出，眼神闪烁，不敢与陈默对视。
陈默不再追问，仿佛接受了他这些苍白无力的解释。
他将那份荒谬的收支简表放在一边，目光投向第三份文件，一份关于墓区销售情况的“简要说明”。
里面只含糊地提到“积极响应群众需求，稳步推进墓区开发建设”。
对于销售数量、面积、价格构成、土地成本等关键信息只字未提，反而大段描绘了所谓“生命公园”的美好蓝图。
陈默合上最后一份文件，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吴馆长，这些资料，虽然简略，但也提供了一个基本轮廓。”
他指了指茶几上那几份文件。
“这样吧，麻烦你安排人，把这些《年度业务量统计》、《财务收支简表》和这份《墓区销售说明》，复印一份，我们带回去，结合实地调研情况，做进一步研究分析。”
“复印？”吴天豪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慌乱再也掩饰不住。
他没想到陈默会提出复印带走。
这些临时拼凑、漏洞百出的数据，一旦被带出去仔细研究，后果不堪设想。
“陈局长…这…这些都是内部初步资料，还没最终定稿，而且…”
“部分数据可能涉及我们集团的商业运营模式，算是…商业机密…直接复印带走，恐怕不太…不太合规吧？”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商业机密？殡仪馆作为承担公共服务职能的特殊机构，接受行业主管部门的监管和调研，提供基本运营数据以供政策研究参考，这是法定义务！何来商业机密一说？”
“况且，这些只是宏观的汇总数据，不涉及具体客户信息和核心工艺。”
他盯着吴天豪的眼睛，加重了语气，“吴馆长，你是担心数据有问题，还是…担心我们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吴天豪心口。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任何阻拦的话。
他知道，再推脱下去，只会更加暴露心虚。
“好…好…我…我马上安排复印。”
吴天豪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按下了桌上的呼叫器，声音干涩地吩咐进来的工作人员：“把…把这几份资料…复印一套…给陈局长…”
工作人员拿着文件出去了。
吴天豪瘫坐在老板椅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仿佛已经预见了末日的来临。
老赵和小孙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小孙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手心全是汗。
几分钟后，工作人员回来了，将复印好的文件装在一个崭新的牛皮纸档案袋里，恭敬地递给陈默。
陈默接过档案袋，入手微沉。
这薄薄的几页纸，承载着巨大的荒谬和冰山一角的真相。
他站起身：“多谢吴馆长配合。资料我们会仔细研究。殡葬服务关乎民生底线，任何问题，都值得深入探究。告辞。”
他不再看失魂落魄的吴天豪，带着老赵和小孙，转身离开了这间弥漫着昂贵香氛和巨大恐慌的办公室。
走廊里，复印机的嗡鸣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老赵落后半步，压低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陈局长，这数据…假得太离谱了！带回去…怕是…”
“假的才好。”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假的，才有撕开它的缝隙。真的，反而可能天衣无缝。”
他掂了掂手中那袋滚烫的复印件，目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投向那片被围墙圈起的伤疤般的工地。
数据里的猫腻，是精心布置的迷障，也是指向深渊的路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