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七分,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数字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空调的轻微嗡鸣像某种催眠失败的嘲笑。我翻了个身,床单已经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背上。
(……还是睡不着。)
我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药瓶,指尖却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是昨晚那杯没喝完的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下来,滴在我的手腕上。
我缩回手,盯着天花板上空调指示灯的红点。
(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死?)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像一颗卡在喉咙里的硬糖,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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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在七点准时响起时,我已经在浴室里站了二十分钟。
热水从花洒喷涌而出,雾气很快模糊了镜面。我机械地搓着头发,洗发水的泡沫流进眼睛里,刺痛感让我眨了眨眼。
(……我昨天洗过头了吗?)
记忆像被搅浑的水,什么也看不清。我关掉水龙头,扯过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
衣柜里挂着的衣服像一群陌生的旁观者。我随手抓了件灰色毛衣套上,却发现袖口有一块明显的咖啡渍。
(算了,反正没人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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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站台上挤满了人,我站在黄线边缘,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列车进站时带起的风掀起我的衣角,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想往前迈一步——
“小心!”
一只手猛地拽住我的背包带,我踉跄着后退,撞进一个陌生大叔的怀里。
“姑娘,站那么近多危险啊!”他松开手,皱眉看着我。
周围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过来,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对不起,我……没注意。”我低头挤进车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我刚才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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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电梯里,我盯着楼层数字一个个亮起。
“早啊,林夏!”市场部的张姐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听说你们组接了大项目?”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该怎么回应这种寒暄。
“嗯……还行。”我最终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回答。
电梯停在12楼,我几乎是逃也似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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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位上摆着一杯咖啡——是实习生小雨放的。
“夏姐,我给你带了拿铁,半糖的。”她凑过来小声说,“陈总监刚才来问你的初稿……”
咖啡杯摸起来还是温的。我掀开杯盖,奶泡已经塌陷成一片惨白的泡沫。
(……我昨天答应过要交稿吗?)
电脑屏幕亮起来,PS界面上的设计稿让我一阵恍惚——那是我做的吗?构图杂乱,配色沉闷,连最基本的对齐都没做好。
“夏姐?”小雨还在等我回应。
我猛地合上笔记本:“告诉他……下午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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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我躲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盯着货架上的饭团。
(金枪鱼还是梅子?)
这个简单的选择突然变得无比艰难。我的手指在两种口味之间徘徊,直到店员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
“要哪个?”
“随便……都可以。”我最终什么也没拿,空着手走出便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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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时,陈总监正站在我的工位旁。
“林夏,我们谈谈。”
会议室里,他把我的设计稿摊在桌上:“这不是你的水平。”
我盯着稿子上那些扭曲的线条,突然觉得它们像极了我脑子里缠成一团的神经。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他放软了语气。
(……我要怎么解释?说我的大脑突然变成了一台死机的电脑?)
“我最近……睡得不太好。”我最终说。
他叹了口气:“公司有EAP心理咨询服务,你可以试试。”
我点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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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我站在药店门口徘徊了十分钟。
“需要什么?”药剂师从柜台后抬起头。
“安眠药。”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推了推眼镜:“处方药需要医生证明。”
“那……有什么能帮助睡眠的非处方药吗?”
他转身从货架上拿下一盒褪黑素:“这个试试吧,不要长期服用。”
药片是浅紫色的,像某种迷你糖果。我盯着说明书上的副作用提示:“可能引起头晕、恶心、梦境异常”。
(……再异常能比现在更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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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踢掉鞋子,直接倒在沙发上。
手机屏幕亮起来,是妈妈发来的消息:“这周末回家吃饭吗?你爸钓了条大鱼。”
我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加班,下次吧。”
冰箱里只剩下半盒发霉的酸奶和一瓶过期的果汁。我关上冰箱门,突然觉得很累——不是困,而是一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疲惫,像是有人抽走了我所有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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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镜子里的人让我吓了一跳——
眼睛布满血丝,嘴角下垂,头发像枯草一样支棱着。我凑近镜子,发现右眼角多了一道细纹。
(……我才28岁啊。)
牙膏挤在牙刷上,薄荷味刺激着口腔。我机械地刷着牙,直到牙龈出血,粉红色的泡沫顺着嘴角流下来。
(……我是不是坏掉了?)
这个念头又一次冒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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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我吞下两粒褪黑素。
药片黏在舌根,苦味慢慢化开。我盯着天花板,开始数空调指示灯闪烁的次数。
1、2、3……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终于笼罩了我。
梦里,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所有的电脑屏幕都显示着同一个错误提示:
“系统崩溃,无法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