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穆宣羽吩咐天柱峰另四人带领两脉弟子,前去寻觅住宿。他自己则引着两脉首座和几位长老往三清殿而去。修真界中,一入宗门驻地,若非要事,人人皆会着地缓行,而非御空飞来飞去,以表心中尊崇之意。乾元峰上,三清殿前广场共有两处,上方广场东西方向各有一道极大拱门,分通男女弟子居所,一叫“凌云居”,一叫“蕙兰阁”。
青九等两脉女弟子由人指引,行往西侧蕙兰阁。陆离等两脉男弟子则是随人向东而走,此刻穿过广场空地,停在一处高阔的月洞门前。众人不禁举头望去,但见门洞顶额上书“凌云居”三字,笔锋俊逸,波磔遒劲极具气势。“月半师弟,一会儿可要跟上,莫要在千宇重重中,迷了路途。”前边队中,一个云隐峰高瘦弟子忽然回头,朝着身后之人小声说道。
“去、去!”后面那人身形矮胖,受人挑弄,登即一脸嫌弃,“又来乱嚼舌根。”陆离排在队伍最后,正自四处打量,听见前面有人说话,便即看去。那二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又是同为云隐峰弟子,往那一站倒是绝配。那高瘦之人手中握把折扇,扇上隐有微光,当是一件法宝。这时,他挥开折扇,扇了扇道:“不是师兄说你,在云隐峰这些年,茅司朝东朝西你分得清么?”
那矮胖之人“啐”了一口,笃定道:“自然朝东!”那高瘦之人道:“看看、看看,说错了罢!”那矮胖之人面色一红,急忙改口:“朝西,没错,就是朝西。”突觉腰间给人用手指捅了捅,只听背后幽幽说道:“月师兄,咱们茅司本就朝东的。”陆离听罢,忍不住“噗”的一笑。
他二人拌嘴功夫,前方引路交接已毕,只见一个天柱峰弟子走上施礼,对众人道:“在下江岚,各位云隐峰师兄,请随我到宿处歇脚。”众人欲行,上方却是掀起一片破空之声,回首望去,就见数十道华光纷纷降下,落在广场较远空地之上。
待到光芒消散,现出一群人来。他们男女分组,各站成行,队列当先一人身穿滚金云衫,余者男着黑衣、女着白衣,瞧来仪态非凡。当先那人身姿绰约,显是一位清丽女子,轻纱遮面,端凝伫立,虽未有何动作,竟已隐隐透出孤高冷傲之气,教人不敢逼视。上面广场之中,早有数名天柱峰知客弟子礼宾恭迎。
云隐峰众男弟子这边,那高瘦之人说道:“楚家到了。”“那蒙面的是楚家主罢?”月半极目张望,努力抻长自己那粗短的脖颈,“听说楚家历任家主,都是守身如玉的女子,她们遮面明志,以示终生不嫁,看来所言非虚啊!”陆离暗自称奇,隐约觉得这家主之位定然无趣至极,不禁想到师姐青九,寻思:“阿九师姐最是活泼,这劳什子家主位子便再荣宠十倍、百倍,她也决计不做。”
随后,江岚又是招呼一声,带着陆离等人进入门洞。他们又是穿廊过径,一路草木幽胜、奇石妙趣,教人轻松惬意,不觉倦怠。待得绕过一堵巨石,众人顿时目光一亮,只见面前尽是高大屋宇,鳞次栉比,也不知有多少间。陆离料想歇宿之地已到,岂知那江岚只走数步,却又身形折而北向,踏上斜刺里一条石径。
众人沿路曲折下行,过得一块坳地,这才来到芳草尽头,见是一处山谷所在。江岚指着不远处一道狭长谷口,说道:“师兄们请了,那边是‘满月谷’,谷中的‘青莲水榭’,就是大较期间,大家暂宿所在。”众人听闻,皆是紧走几步,挨近谷口,但见右侧山壁上方丈许,一处被人打磨光滑,上刻“满月谷”三个丹漆大字,笔迹飞扬磅礴,犹似刀劈斧剁一般。
陆离尚在谷口观望,右肩忽轻,跟着眼前一物飞过,却见小毛球“嘟嘟”叫着,竟是越过众人,一头钻进山谷之内。陆离一惊,叫声:“小毛球,回来!”他向众人连表歉意,随后匆匆追去。
见此一幕,众人不禁小声议论。那高瘦之人扇动折扇,道:“陆离是罢?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月半不解道:“史师兄,你干么骂人?”那史师兄道:“我骂……嘿!”将折扇“啪”的一合,气道:“我是问刚刚飞过去的小东西,是个什么东西?”月半道:“小毛球啊!你没听他喊么?”“……”“刷”的一声,那史师兄又将折扇打开,狠狠扇了几下。
谷内夹道弯曲,窄愈四尺,宽不足丈,两侧危崖森森,纵在白日,光线亦是暗沉沉的,有些怕人。小毛球飞掠奇速,一入谷口,很快便即不见。陆离又唤两声,少时,转过一段崖壁,抬眼看去,只见前方波光粼粼,似是一洼水潭,潭上如有高楼。
陆离微感诧异,十数步后,出得夹道,驻足空地之上,身边再无峭壁遮挡,这才得览谷中真正风光,登时喝一声彩。原来此间四面山崖环抱,围有一湖,湖面静谧开阔,碧波幽邃如珠玉。湖上立有水榭,五重屋宇,环形分布,由外而内层级拔高,仿佛莲花绽放,瓣落有致。每重屋外,又有回廊、栈道镶嵌,圈转交错,四通八达。几道长桥好似怒蛟腾渊,横亘湖面,呈拱月般围住水榭,相连岸边。
满月谷建构之奇,别出机杼,与之幽谷胜景可谓相得益彰,着实教人耳目一新。小毛球贴着湖面飞飞停停,此刻见到陆离追来,便是“嘟”的一声飞掠而回。陆离正想说它两句,以示提醒,却听身后脚步声响,江岚已然领着众人出了夹道。睹此谷中佳境,众人不由连声赞叹。
就近踏过长桥,迎面即是一座高大雕花门楼,上有匾额,写着“青莲水榭”四字,字身凝翠欲滴。穿门楼、绕长廊,众人来到水榭东南方向,依着江岚安排,分到最下层两个相邻的房间。江岚道:“五脉大较期间,便委屈诸位师兄在这儿住些时日了。”
月半问道:“敢问江师兄,我们吃饭怎么解决?”江岚笑道:“大家一日三餐,都由峰上弟子按时送来,房中也备了许多生活用物,请师兄们放心就好。”史师兄双手一隆肚腹,对着月半比个大腹便便的手势,又是向他大拇指一翘。月半扭过一张胖脸,只作视而不见。
算上陆离,云隐峰这边男弟子共有六人,大师兄吴六奇又对诸人稍作分派,三人一室同房而居,陆离偏巧与那史月二人一组,被派到靠南些的房间。推门进去,通房通铺,陆离三人都是相视一笑。房间素雅,甚是整洁,显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对门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友丹青,更添别致。
各人挑了铺位,简单收拾被褥,之后便已无事可做。三人一起盘坐铺上,那史师兄道:“陆离陆师兄?”陆离在青九面前“小师弟”做得惯了,现在当面被人“师兄”相称,不禁一呆,忙摆手道:“不敢,看两位师兄都比我大些,喊我一声师弟就好。”那史师兄哈哈笑道:“陆师弟果然快言快语。在下史大千,他呢……”向身旁月半一指,笑眯眯道:“是月半!”
“去!”月半皱眉推他一把,没好气道,“我可不是什么‘月半’,我叫‘月盼’,目分盼!”对陆离道:“陆师弟,你别听他的。”陆离听后,不由哑然失笑,说道:“是了,月盼师兄,我记住了。”方始明白所谓“月半”之名,竟是史大千对其调侃之言。月盼郑重点头,随即胖脸一鼓,笑盈盈道:“其实,我原来是叫月半的。入门后,师父嫌我名字略有瑕疵,就给我改作月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