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瞬间，我看见水牢的石壁正在诡异地蠕动。
那些刻满符文的石砖像活物般起伏，每一道纹路都渗出暗紫色的煞气，在海水中凝结成无数只苍白的手，从四面八方抓来。
“主人！屏住心神！” 佑生的声音在识海里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我下意识地握紧佑生剑，却发现掌心传来刺骨的寒意，剑身的暗金色纹路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蛛网状的黑气，顺着我的指尖往手臂蔓延。
这感觉熟悉得让人脊背发凉，像极了三千多年前炼炉山那场浩劫，那时的佑生剑也是这样，被魔气吞噬得面目全非，陷入疯狂，敌我不分地杀了不少生灵。
“嗡 ——”
剥离阵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水牢顶部的符文亮起血红色的光，在海水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空间笼罩其中。
我刚想调动灵力冲破这张网，丹田处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像是有柄冰锥狠狠扎了进去，所有灵力瞬间卡在经脉里，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这阵法能锁住修士的丹田！” 佑生的声音带着颤音，“龙玄在阵眼处灌注了百年煞气，专门克制神器持有者！”
“而且，主人......我感觉很不好......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弱了。”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与佑生剑的联系正在松动。就像一根被反复拉扯的丝线，每一次阵法轰鸣，都有无数缕联系断裂开来，散成光点消失在海水中。
我用尽全力想要握紧剑柄，指尖却不听使唤地颤抖。
剑身的黑气越来越浓，原本温润的触感变得像块烙铁，烫得我几乎要脱手。
“主人！别松手！” 佑生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旦彻底脱离，我们都会被阵法撕碎！”
水牢中央突然升起一根黑曜石柱，柱顶镶嵌着颗巨大的血色晶石，里面隐约能看到无数扭曲的人脸，那是被剥离阵吞噬的修士魂魄。
晶石转动的瞬间，一道红光射在我胸口，识海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我仿佛坠入了冰窟，又像是被扔进熔炉。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有炼炉山的火光，有曦文消散时的笑容，喻肆倒在血泊中的背影，有庆生被扔下山崖的场景，还有龙飞飞坠入深渊前那双绝望的眼睛…… 这些画面像利刃般切割着我的神魂，逼得我几乎要放弃抵抗。
“守住本心！”恍惚间，我似乎听到了喻肆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像一道光劈开识海的混沌。我猛地回过神，看见那些苍白的手正在撕扯佑生剑的灵光，
而剑身的黑气已经蔓延到剑柄，只剩下最后一缕金光与我的掌心相连。
识海里的佑生剑影剧烈震颤，那些黑气像是被激怒般疯狂翻涌，却始终无法彻底吞噬那道金光。“主人…… 我…… 我快撑不住了……”
血色晶石突然爆发出更刺眼的红光，剥离阵的力量骤然增强十倍。我感觉胸口像是被巨锤砸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佑生剑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血落在剑身上，那些黑气突然停滞了。
紧接着，它们开始疯狂燃烧，发出 “滋滋” 的声响。剑身剧烈震颤，发出一声贯穿天地的剑鸣！
“怎么可能……”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的剑。
黑气燃烧的同时，剑身浮现出无数古老的符文，与我血脉里的灵力产生共鸣。
那些断裂的联系正在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紧密，仿佛我与佑生剑本就是一体。
“是…… 是上古契约！” 佑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主人，你的血激活了我们之间原本就有的契约！”
可这份狂喜只持续了片刻。
当最后一缕黑气燃尽时，佑生剑突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魔气。
那不是之前的暗紫色煞气，而是纯粹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黑色魔焰，瞬间将整个水牢染成一片漆黑。
“主人……” 佑生的声音变得陌生，带着一丝冰冷的疯狂，“好…… 舒服……”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在被剑身排斥。
掌心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剑里冲出来。
识海里的剑影已经彻底黑化，原本温润的器魂变得狰狞可怖，双眼燃烧着魔焰。
“佑生？” 我试探着呼唤，却只得到一声充满戾气的嘶吼。
“嗡 ——”
佑生剑猛地从我手中挣脱，悬浮在半空中。
魔焰顺着剑身流淌，在海水中凝结成巨大的剑影，直指血色晶石。那些苍白的手刚靠近剑影，就被魔焰烧成灰烬，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我浑身冰凉，终于明白三千多年前的炼炉山发生了什么。
佑生剑根本不是被魔气吞噬才魔化，而是它本身就藏着魔性！
因着前世我一直无意间用神魂压制，才能勉强保持平衡，当年炼炉山一战，我已几乎耗尽灵力，佑生剑失去压制，再加上煞气侵蚀，本身的魔性就会暴涨，直至彻底魔化，变成毁灭一切的凶器。
“咔嚓 ——”
血色晶石在剑影的注视下开始龟裂。
剥离阵的符文像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崩碎，石壁上的石砖纷纷坠落，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黑暗。那些被灵线连接的长老们失去束缚，纷纷坠入深渊，只留下惊恐的惨叫在空间里回荡。
我趁机调动丹田处的灵力，却发现经脉也已被魔气侵蚀，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毒虫在啃噬。
只能眼睁睁看着魔化的佑生剑劈开阵法，将黑曜石柱拦腰斩断。
阵法破碎的瞬间，海水形成巨大的漩涡。
我被漩涡卷得晕头转向，恍惚中看见一道玄色身影从深渊中冲出，是龙飞飞！他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却死死抓着昏迷的龙夫人，在漩涡中朝珊瑚林的方向飘去。
“龙飞飞！” 我想喊住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魔化的佑生剑突然转向我，剑身上的魔焰跳动着，像是在打量猎物。
它已经敌我不分了，在它眼中，我或许只是个阻碍它释放力量的容器。
可是我现在根本无法像前世那样，将他封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滚开！” 我用尽全力祭出桃木剑，却被佑生剑轻易劈成两半。
魔焰扑面而来的瞬间，我下意识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反而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暖流包裹住身体，随即一只苍白的手，抓住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找到你了，落师父。”
是庆生，庆生用术法暂时逼退了魔焰。
我抓住这个机会，带着庆生转身跳进珊瑚林的密道，身后传来佑生剑不甘的嗡鸣，以及整个海底龙宫崩塌的巨响。
密道里的海水越来越浑浊，庆生带着我扶着石壁艰难地前进。识海里空荡荡的，再也听不到佑生的声音，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我不知道我们游了多久，直到看到水面透进的微光，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了出去。
趴在沙滩上咳着海水，咸涩的味道里混着血腥味。
远处的海面上，海底龙宫的废墟正在冒出气泡，而那道黑色的剑影正盘旋在废墟上空，魔焰染红了半边天。
剥离阵被破了，龙玄的计划失败了。
可我还是失去了佑生，失去了与他的联系。
更可怕的是，我放出了一头无法控制的魔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