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大门在最后一位司令官身后无声闭合，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会议室内只剩下厉正功与张功然两人，以及悬浮光幕上那几行刺目的红色标记。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比万米海水的压力更令人窒息。
“意料之中，却又……似乎是太顺利了点。”
张功然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低沉沙哑，带着深海回音般的质感。他粗糙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滑动，光幕上的文件瞬间缩小、加密、消失，只留下深邃的黑暗背景，如同窗外无光的海渊。
厉正功没有立刻回应。他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弧形观察窗前。窗外并非想象中的深海奇景，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基地的探照灯光束偶尔扫过，只能短暂地照亮悬浮的、如同鬼影般的细小颗粒物，随即又被无边的墨色吞没。
“顺利？”
厉正功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一群能在战场指挥十万人的将领，被几个‘调职’的流言就吓得噤若寒蝉？对‘盗掘将军墓’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情反应过度。一个个是吃饭磊尖尖，干活躲边边。”
他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张功然脸上。
“你不觉得，这次的事件……像是排练过？”
张功然沉默着，眼神同样锐利。他当然感觉到了。那份死寂的纪律，那过于统一的震惊和急于休会的反应，都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僵硬。仿佛所有人都在遵循同一个无形的剧本。
“我刚刚听到这些消息也很震惊，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基层的政务报告。”
厉正功走回主位，指尖在冰冷的钛合金桌面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沉重。
“罗尔德，他那点小聪明和恐慌是真的，他小舅子的信息源也是真的。但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惊慌失措’的罗尔德吸引了所有目光。你我，还有他们都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坐在你我这两个位置上的人是他们的直接上司，是他们不能直接反驳的人。”
他拿起保温杯，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微温：“他们急于休会，不是要‘议事’，是要‘确认’。确认我们到底知道了多少，确认他们的‘剧本’下一步该怎么演。那些专用议事厅……”厉正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此刻恐怕比战时指挥中心还要‘热闹’。”
与此同时，基地深处 - “冥王星”议事厅
厚重的铅灰色合金门隔绝了内外。室内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张冰冷的金属圆桌和环绕的十张悬浮椅。空气净化系统发出细微的白噪音，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紧张。
黄天霖司令（新C八防区）双手撑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对面的李安司令（新C六防区）：“老李，大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就一点都没透露？”
李安脸色铁青，同样压着声音低吼：“老子怎么知道！他点你我的名，说我们有‘交易’！什么交易？！那种差事要是能交易还用得找你我？老五，一般人常讲，外务看老二，内务看老五。军务的大小琐事大哥可是一手带着你起来的，这事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苦差事？”
旁边一个身材瘦削的司令（南C四防区，赵铭）笑了一声。
“黄司令，李司令，厉副总司令说你们有‘交易’，你们就真有‘交易’。他说交易的是‘权力’，那就是‘权力’。现在，我们只想知道，这‘交易’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好歹我们算是同根同源的袍泽兄弟，外人不能通气，咱哥几个知道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是啊是啊，黄司令，咱们这几个，虽然不是厉副总司令亲自带出来的兵，但从现在的职务上追根溯源，都是出自直属于副总司令指挥下的亲兵嫡系，再怎么说也得让我们了解一些基本事情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黄天霖和李安身上，期待，紧张，带着一丝不安。
黄天霖猛地一拍桌子，金属发出沉闷的巨响：
“够了！赵铭！有些事情不是说内部外部，直系旁系就能区别对待的，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们的等级根本就不够，地面上的一个元帅都不能和太空部队一个中将平起平坐，说不定……”
他眼神扫过在场众人。
“这事只有几个新任命的几个协调司令知道。”
“协调司令？”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疲惫和深沉的忧虑（北I三防区，陈震）
“可是今天根本就没有一个协调司令在这里啊？来的都是我们这些防区司令，这是开的哪门子会……”
“可以了。”
李安一挥手打断了大家的讨论，作为名义上厉正功的兄弟，而且年龄和资历也都足够，李安在这个小圈子里被推举为临时话事人。
“这个问题哭先放放了，反正过段时间调令一下来我们就全知道了，用不着这么着急嘛。现在我们得讨论一下关于盗墓的问题，大哥不会简简单单就单拿一个盗墓做文章的，这里面到底和什么东西有联系？”
“墓里能有什么？”
赵铭噗嗤一声笑了：
“三套旧军装？一个铁盒子装的灰？一枚勋章？还是那几页纸的生平？值当副总司令在万米海底兴师动众？”
和赵铭不同，陈震对政务更关心一些，他身体微微前倾：
“除非……那些东西，是一把钥匙。真正有价值的，是钥匙打开的锁，背后的那些东西。”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的深水炸弹，在所有人心中炸开。
李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悸：
“你是说……‘钥匙’？那些生平简述里……有‘钥匙’？！”
“或者，”陈震的声音带着寒意，“是骨灰盒本身……或者勋章？我们的勋章和军服军衔上可都有识别码，恐怕……”
“识别码……”黄天霖喃喃自语，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报告里提到了开拓团的公墓！还有……”
他猛地抬头，看向赵铭，“赵司令，你防区是不是也有开拓团团长级别的将军墓被动了？”
赵铭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没有否认。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议事厅。他们忽然意识到，厉正功抛出的“盗墓”问题，其荒谬表象之下，隐藏的可能是足以威胁整个人类防务体系的惊天秘密！
“开拓团？难道是关于开拓团的原始权限？！”
李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个传说中……能绕过现有所有军事指挥链的……‘终极协议’？！不能是真的吧？”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比厉正功在台上质问时更加沉重和绝望的沉默。如果厉正功的目标是这个，那么所谓的“权力交易”、“人事调动”流言，甚至罗尔德的小舅子，都不过是小问题！
“我懂了，该我们出场了，虽然没有名分，我们也不可能有名分，但是副总司令需要我们就尽管提。”
赵铭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冰冷而决绝，
“现在我首先表率：无论副总司令想知道什么，想查什么，我必义无反顾冲锋在前！还请二位转告！”
陈震也一拍椅子站了起来：
“我也是，这事到我们这就为止了，咱们回去就要马上挑选精细能干的部下，并且拟定保密协议，所有人不得透露任何有关信息给无关人员！”
“赞成。”
“赞成！”
“我赞成。”
其他几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将领也纷纷赞成，李安和黄天霖相视点了点头，开始起草保密协议。
**基地核心监控室**
厉正功站在光幕前，背着手。
“理论上，这里才是这个基地保密措施最好的地方。我们就在这里说吧。”
张功然点了点头：
“好，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有这么大的动作？”
厉正功一边缓缓转身，一边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开拓者之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