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书记1
书名:传奇书记 作者:文豪一支笔 本章字数:14690字 发布时间:2025-08-06


小说简要梗概:

赌博恶习令河湾村陷入贫困,乃至拖了全镇发展的后腿。镇党委副书记杨兴东不计个人得失,挺身而出,自荐担任第一书记,带领全体村民走上正道,历经一系列努力,终于脱贫致富,不只让河湾村大有改观,也让一干赌徒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小说详细梗概:

河湾村地处偏远,村民们大都嗜赌成性,历史上赌博现象曾一度泛滥成灾。有一句话说得恰到好处,不怕输得苦,就怕断了赌。越赌越穷,越穷越赌,以致形成一种恶性循环。镇党委副书记杨兴东是一位勇于负责的农村基层干部,他极具开拓精神,自报奋勇来到河湾村做驻村第一书记,决心与村委会主任宋山一道大刀阔斧地改造赌徒。为搞好河湾村精神文明和经济建设,他们想尽办法知难而进,既晓之以情又动之以理,对赌徒们进行耐心细致的思想教育工作。面对一干赌徒们的欺瞒与拒斥,他们工作中的困难可想而知。赌徒宋宽、钱和文、陆山青是拜把子兄弟,张三混子是一个职业局混子,他们在村中第一富户齐江家中大赌一场。齐江本不是赌徒,却禁不住金钱的诱惑,误入歧途,沦为一名赌徒。最终,他落入陷阱,输掉一笔巨款,几乎倾家荡产。齐江婆娘为此寻了短见。齐家出事儿之后,第一书记杨兴东和村主任宋山出面施以援手,并在公安派出所的配合下,对张三混子等人严加惩处。几经反复,一系列帮教工作已初见成效,而后又大力倡导招商引资,因地制宜创办河湾村制砖厂,为赌徒们劳动致富开辟新的途径,基本上刹住了河湾村的赌博风

张三混子好逸恶劳,不愿接受改造,在村办砖厂屡屡挑起事端。杨兴东上门帮教,劝说张三混子回归砖厂。宋宽和钱和文的表现还算不错,生活渐已走上正轨。偏巧钱和文的外甥赌输了钱,来河湾村向舅舅钱和文求助。碍于情面,钱和文和宋宽不得不重操旧业。他们一起去外地寻找所谓的高手赵小鬼儿,而后带上张三混子,由陆山青私下挪用一笔公款充作赌资,一行四人连夜赶到外村設赌抽红,为外甥填坑。不幸的是他们在赌场上遭遇了持刀强抢的一伙歹徒,最终一起进了公安派出所。为归还那一笔公款,宋宽无奈决定卖羊,遭到儿子的拒绝,为表示忏悔,他竟切下了自己的手指;钱和文去镇里向同学求借,身临其境一念之差,竟然做出行窃的勾当。他追悔莫及,经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主动向公安派出所投案自首;张三混子与女人马鸽子几经纠缠,一病不起,死得不明不白;陆山青因公款出现差错,也被上级停职检查……

有一点足以令人感到欣慰,赌徒们在经历了一番洗心革面的痛苦改造历程之后,大都浪子回头,迷途知返,重新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此后,河湾村在精神文明和经济建设方面也大为改观,那些一度迷失方向的村民们终于回归正确的人生轨道,珍爱生活,远离赌场。

小说取材独特,浓墨重彩地描绘了赌徒生涯的一系列场景,以及党和地方政府为改造赌徒们所做出的种种努力,生活气息浓郁,人物形象鲜活生动。故事情节设计巧妙,一波三折环环相扣,可谓妙趣横生。


小说人物小传:

杨兴东:镇党委副书记,主管政法工作,代职下乡兼任河湾村驻村第一书记,力主对赌徒进行改造帮教,使其迷途知返,回归正常生活,与全体村民一同走上致富奔小康的道路。

宋 山:河湾村村委会主任,也曾出入赌场,一次突发事故使其走上村领导岗位,彻底告别赌场,并决心带领村民们戒绝好赌之风,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他协助杨兴东大力开展对一干赌徒的帮教改造工作,凭借自身优势,出力多多。

宋 宽:宋山的弟弟,河湾村赌徒三兄弟之一。他凭借老大的身份,在河湾村赌场掌控局面,兴风作浪,也是帮教改造工作的重点对象之一,历经一系列风波之后,终于幡然醒悟,断指自戒,回归正常生活。

钱和文:河湾村赌徒三兄弟之一,贪财嗜赌,抱有一种侥幸心理,总想着能够发一笔横财,借以改善自己的生活状况,帮教改造工作对他已有效果,但在一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再次参赌,遭到洗劫,为偿还赌债以致行窃,啷当入狱。

陆山青:河湾村财会人员,赌徒三兄弟之一。帮教改造工作步步进展,他已决定金盆洗手,却因将公款借给了宋钱二人,对方无力偿还,致使他进退两难,迟迟未能回归正常生活。

张三混子:生于一个极其好赌的家庭,精通赌技,却没有了对手,以致生财无门,沦为局混子,生存状态及其艰难,丑态百出。

马鸽子:张三混子之妻,为人好吃懒做,勾三搭四,最终彻底抛弃了张三混子,离家出走,不知去向。


小说卖点:

一、本书时代气息浓郁,人物形象鲜活生动,情节一波三折,环环相扣,浓墨重彩地描绘出改造赌徒的一系列过程,可谓妙趣横生,令人百看不厌。

二、主人公第一书记杨兴东大力治赌,形象高大,可亲可信,显示了无往而不胜的正能量,有着极为深远的社会意义。

三、故事性强,场景耐看,具备极好的再创作潜质,改编为网剧的可能性极大,市场前景应该十分可观。


第一章


1 这也是我本人的一次人生选择啊


天色已近黄昏,一条平坦而又宽阔的马路上,杨兴东兴冲冲地往前走着。这是一个三十岁刚刚出头的年轻人,一米八五的个头,长得浓眉大眼,帅气十足,可以算得上一个标准的男子汉了。两年前,他从县委办公室秘书的岗位上下派到这个镇任党委副书记,主管全镇政法工作,工作方面虽无大的建树,却也算得上小有成就,让人无可挑剔了。

刚刚结束的是春节过后的第一次镇党委领导班子扩大会议,与会人员除了全体镇党委成员外,就是村镇两级的主要领导干部了。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如何加大工作力度,大张旗鼓地搞好所属行政村的两个文明建设工作,而且提出了一项具体措施,号召镇党委领导班子成员下乡兼职,担任驻村第一书记。

与会者一一退场之后,他特意留了下来,与主持会议的镇党委书记做了进一步的交谈,所以下班的时间也就晚了一些。

此刻,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步伐越来越快,仿佛生出了一股再也按捺不住的劲头儿似的。

迈进自家门口,迎接他的是妻子徐晓晴。徐晓晴是他的大学同学,在大学读书期间两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毕业后也就顺理成章地走进了婚姻殿堂。这一对小夫妻堪称郎才女貌,任谁看了都说他们是难得的天作之合,令人艳羡不已。实际上,他们也一直恩恩爱爱,甜甜蜜蜜,不要说偶尔吵一回架了,彼此间连脸也不曾红过一次。为此,杨兴东本人也不止一次地感慨不已,有此美满姻缘,有此和睦家庭,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夫复何求?比较而言,徐晓晴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了,她高挑的个头,匀称的体型,一张俏面上总是挂着挥之不去的笑靥,妩媚靓丽,落落大方,任谁看了都会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愉悦感。也许这和她本人的职业不无关系,毕竟是一名人民教师嘛,成天和孩子们打交道,无形中让她年轻了许多,也算得上芳容如昨,青春永驻了。她原本在县一中工作,一年前也随同杨向东一起来到了这个边远小镇,做了镇中心小学的副校长。

餐桌上,整整齐齐地摆布着四盘菜肴,热气腾腾,看上去色味俱佳。不消说,大都是杨兴东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做为朝夕相处的妻子而言,徐晓晴早就摸透了自己丈夫的胃口,只是平日里工作忙碌,也就难得有时间展露一回自己的厨艺罢了。此外,还有一瓶法国红酒,是从县城带过来的,已经开启,浓浓的酒香飘散开来,似乎足以令人为之酒兴大发了。

杨兴东俯身向前,下意识地吸了几口,而后不无做作地说:“老婆大人,这是什么不同寻常的日子呀?咋还一下子搞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呢?”

“那你就猜一猜看好了。”徐晓晴瞟了杨向东一眼,咯咯一笑说。

不难看出,妻子很高兴,笑得也格外开心,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从天而降一般,让她再也无法掩饰似的。

“这很容易猜到,你一准是有了什么好事情吧!”

“嗯,算你聪明。”

“那倒是赶巧了,我这里也正有一件好事情要向你宣布哪!”

“得了,得了,不是我小瞧你,你能有什么好事情值得一提啊?再好的事情也比不过我这个事情,你信不信?”

“别管我信不信,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把你所谓的好事情说出来吧!”

“告诉你,我刚刚接到妈妈打过来的电话,咱们两个的工作问题,一下子都给解决掉了。”

“说啥?一下子都给解决掉了!那——那是咋个解决法儿啊?”

“我呐,说来倒也简单,依旧回到县一中工作,倒也没啥大的变化,你呐,倒是值得为之庆贺一回了,虽说还是回到县委办公室工作,却被提拔成了办公室主任,也可以算是……”徐晓晴发现杨兴东一下子怔在那里,目光游移不定,也就颇感诧异地收住了话头,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你这是咋了呀?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咋还不高兴了呢?”

“嗐,也说不上高不高兴,只是你这好消息来的不咋是时候,倒是和我的好事情撞车了呀!”杨兴东双手一摊,颇感为难地说。

“噢,对了,你不是也有一件好事情嘛,那就赶紧说给我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能够和我刚刚宣布的好消息相提并论,咋就撞车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是这样……镇党委扩大会议刚刚结束,我呐,已经正式提出申请,准备响应镇党委号召下乡兼职,担任河湾村的驻村第一书记……”

“你呀!赶紧给我推掉算了,县委办公室主任那是多么适合你的位置呀!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这咋还好赖不知了呢?”徐晓晴连连摆手,打断杨兴东的话头,高腔大嗓地吼了起来。

看上去徐晓晴再也按捺不住,几乎就要发作了。有关夫妻二人工作调转的具体事宜,以往她也曾给杨兴东打过招呼,为此运作过好长一段时间了。如今终于有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事到临头,他居然别出心裁,有了自己的说法,这怎么可以呢?

杨兴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慌不忙地把话说了下去:“晓晴,你听我说,有关工作调转的事情我一直都很矛盾,当然也很不情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如果真要那么做了,我担心别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那可是好说不好听啊!”

“你这不是心多烂肺嘛,当初你下派的时候就已说得明明白白,不过是下到基层锻炼一段时间而已,而今调回县委办公室工作,也算是水到渠成了,别人能有什么闲话可说呀?”

“嗐,还不是差在咱爸——也就是我的老岳父身上嘛,他是县委领导班子的一把手,在别人看来,还以为我的升迁是走了什么后门儿呐,不管咋说,毕竟有那么一种裙带关系在嘛。”

“就为这个呀!那你大可放心,忽略不计了,我告诉你,咱爸已经调走了。”

“哦,他调哪儿去了呀?”

“去了市里,任市委副书记一职。”

“那就更不好说了,他老人家升迁,我也跟着升迁,紧赶慢赶,这不都赶到一块儿了嘛,不好,不好……”

“胡扯八扯!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呀!照你这么说,是不是真打算大材小用,去当那个驻村第一书记了呀!县委办公室主任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职位,你却不知好歹,推三阻四,到底是咋回事儿啊?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你自己搞不明白啊?”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可我还知道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道理,毕竟是年轻人嘛,应该在工作中锻炼自己,力争干出成绩,求取进步,那才是一条坦坦荡荡的光明大道哪!”

“第一书记——好大的官衔嘛,看来你是真动了心,就要一条道跑到黑了呀?”

“你就让我试一试嘛,这也是我本人的一次人生选择啊!”杨向东小心翼翼地说着,已近乎一种恳求了。

“哼,我可告诉你,你回不回县城,尽可以随你自己的便,我呐,可是非回去不可了,这码事儿压根儿就没得商量……”徐晓晴瞟了杨兴东一眼,恨恨地把手一摆,说,“你也不仔细想想,孩子眼瞅着就要上小学了,总是搁在妈妈身边,让她老人家跟着吃苦受累,那怎么行得通呐,再说我也放心不下呀!”

“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妈妈退休在家,照顾一个小孩子还可以,她老人家的身体不是一直很好嘛。”

“废话少说,我可是把话撂在这儿了,你到底回还是不回,就自个儿照量着办吧!”

徐晓晴气得不行,仿佛再也无话可说了,索性忿忿地甩手而去,把一桌酒菜丢给了杨兴东。杨兴东似乎很想叫住徐晓晴,一时间却又讪讪地未能开口。目送徐晓晴匆匆而去的背影,只是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已。此时此刻,他虽已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如此一通口舌之争过后,弄得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已是食欲全无了。嗐,自己也曾几经斟酌,才做出如此一个重大选择,而且决心已定,时刻准备挺身而出,迎接任何艰难险阻,去河湾村大干一场。再也不曾想到,岔头竟然出现在自己的家里,恰恰是他一直视为知己的妻子徐晓晴来了一个当头棒喝,而且不留任何余地,看上去简直就没得商量了。退一步说,妻子的说法也可谓不无道理,县委办公室主任确实是一个难得的职位,可那毕竟有违自己的初衷,终归不能算是如他本人所愿呀!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刚刚为自己做出的这一重大选择。

他于下意识中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饭桌上。与此同时,一丝苦笑浮现在脸颊上,竟久久地挥之不去。


2还好,你终于承认我这个驻村第一书记了呀


一条大河自北向南,无声无息地向前流淌着。河水流过了沟沟坎坎,流过了春夏秋冬。仿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人们无法想像它究竟来自何处,最终又将去往何方。流着流着,它陡地甩出了一个老大的弯子,恰如一条长长的巨龙,一路逶迤而来,已是疲惫至极,于不经意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自家弄出了一个弯弯的懒腰,而后又悠闲自得地蜿蜒流向前方。这一个甩弯堪称妙极,每年一到汛期,那汹涌而来的河水都要在这里受阻,咆哮着冲出河床,形成一片汪洋。汛期过后,肆虐一时的河水又复归旧道,呼啸而去,却不得不把一层厚厚的泥沙留了下来。斗转星移,若干年后终于让这里沉淀成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冲击平原。也不知始自何时,这一方水草丰茂之地,出现了栖息的人烟,一代一代繁衍至今,也就有了一处村落——河湾村。

而今的河湾村已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村落了,全村三百多户人家,大约一千余人口,它既是一个自然屯,也是一个行政村。比较而言,它也是距离镇政府最远的一个行政村,临河而居,闭塞得很,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倒是有那么一点儿独立王国的意思了。

河湾村的办公场所十分简陋,一所普普通通的三间平房,且已年久失修,看上去早就没个模样了。当年,这里曾是村小学的一处幼儿班教室。后来,随着形势的发展,幼儿班被裁撤掉了,经过一番整修之后,摇身一变成为村委会的办公地点了。

此刻,办公室里有两个人相对而坐,正在郑重其事地交谈着。

在炕头上盘腿大坐的男人,年纪明显地要大一些,他就是河湾村村委会主任宋山。宋山那一身装束打扮,和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没有什么两样,嘴巴上叼了一根老粗老长的旱烟卷,深一口浅一口地吧唧个没完没了。只一会儿的工夫,就让一团浓浓的烟雾把自己包裹起来。

坐在宋山对面办公桌前的是杨兴东,他刚刚接到一项正式任命,镇党委已批准他下到基层兼职,来河湾村担任驻村第一书记了。

今天是杨兴东来河湾村正式上任的日子,一大早他就骑着摩托车赶了过来。

这工夫,宋山似乎已经过足了烟瘾,精神头儿也上来了,腰板一下子拔得溜直。他随手掐灭了半截烟头儿,远远地抛了出去,而后把两只蒲扇般的手掌拍在一起,朝杨兴东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来:“杨副书记,我很想问你一件事情,你愿意实实在在地回答我吗?”

“宋主任,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好了,我当然愿意实实在在地回答你呀!”杨兴东似乎正在琢磨着什么问题,听了这话不禁为之一怔,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着宋山。

“你最近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吧?”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关心关心你,咱们坐到了一个办公室里,毕竟是同志加兄弟的关系嘛。”

“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我能犯什么错误啊! 再又说了,你看我像是那种犯过错误的人吗?”

“让我来猜猜看,要说经济方面的问题嘛,你应该不会发生——我猜,你十有八九是走了什么狗屎桃花运,在某个女人身上栽了一个大大的跟头吧!”宋山一本正经地板起面孔,连连指点着杨兴东。

“你这脑瓜才怪呐,咋还一下子想到那上头去了呢?”杨兴东瞪大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宋山。

“有啥奇怪的,这年头,也就时兴玩那一套嘛。”

“怎么回事儿,莫非你也想让我赶赶时代潮流吗?”

“那对,也算是不白活一回嘛。”

“也好,等你当上纪委书记,再来跟我谈论这个话题吧!”杨兴东也板起面孔,神态变得严肃起来。

宋山不无自嘲地一笑,说:“也是,现在跟你谈论这种事情,还真有那么一点儿不合时宜,以下犯上了,不说也好……不说了,啥也不说了。”

“哎,别不说呀!我还真想知道知道,你咋就一下子扯到那上头去了呢?”杨兴东颇感纳闷地连连追问着。

“这还不是明情嘛,镇党委把你下派到我们这种鸟不屙屎雁过拔毛的鬼地方来,明摆着就是遭贬了嘛,话又说回来了,你自个儿要是没一丁点儿毛病的话,咋又会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呢?”

听到这里,杨兴东禁不住拍手打掌地大笑起来,却一时再也说不出什么。

宋山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后来竟也为之哈哈一笑,讪讪地开口问道:“杨副书记,你……你可是笑个啥呀?”

“你说我还能笑个啥呀! 我是笑你……”杨兴东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才收住了笑声。

“笑我! 我有啥可笑的呀?”

“你这才叫隔着门缝瞧人——把人看扁了呐,镇党委扩大会议你也参加过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也应该清楚呀!”

“可我还清楚一点,谁都可以来我们河湾村做驻村第一书记,就是你不该来呀!”

“我就明告诉你吧! 这一次是我主动提出申请,要求下到基层兼职,为此还受到了党委书记的一番表扬,在你这儿咋就一下子变成遭贬了呢?”

“嚯,这还是你自己主动提出的申请,照这么说,你是应该受到表扬了呀!”宋山盯住杨兴东,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表扬不表扬的还在其次,只要不被某些人给误解了就行啊!”

宋山讪讪地一笑,再也开不得口。

杨兴东看着宋山,似笑非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一时间,两个人的交谈已为之中断,屋子里一下变得格外寂静,气氛也就难免显得有些尴尬了。宋山目光闪闪烁烁,东张西望,下意识地避开了杨兴东的目光。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又摸出烟口袋,开始为自己卷烟。也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他的两只手竟也变得不那么听使唤了,费了老半天工夫,不但未能卷成那一支烟卷,反倒把烟末零零散散地撒到了自个儿腿上。杨兴东仔细打量着宋山的一举一动,心里竟如翻江倒海一般,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回头想想,从打他本人提出来河湾村兼职的申请之后,他的生活圈子里就掀起了老大不小的波澜。这中间,能够涉及到的既有家人,也有外人;既有善意的提醒,也有苦口婆心的劝阻,不一而足。妻子徐晓晴和他大闹了一场之后,不辞而别一去不回,至今仍没有任何消息。不过,还从未有人像宋山一样,向他提出如此近似荒唐的说法。他虽然觉得好笑,却又无法笑得出来。村主任宋山持何种态度,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绝对不可小觑。他心里清楚得很,此次来河湾村做驻村第一书记,能否干出一点儿名堂,首要的一条就是看宋山对他是否认可,并在实际工作中给予大力支持,其它一切均在其次。一念及此,他很想开口对宋山说点儿什么,或者表白一下自己。可惜得很,他暂时还无法弄清楚宋山那一番话的用意,究竟是一时兴之所至的调侃,还是一种刻意而为的试探。自己就算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也无从开口了。

宋山终于把那一支旱烟卷成了,但他却不急于点火,而是随手把那一支旱烟卷夹在了耳朵上。而后,他再一次慢悠悠地开了口:“杨副书记,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你肯认真地听一听吗?”

“你还有什么话,就请痛痛快快地都说出来吧!”

“听着,我劝你赶紧打道回府,自个儿该干啥就干啥去,一个年轻人嘛,你想在工作中干出成绩来我完全可以理解,可你得另找途径才是,在我们河湾村压根儿行不通,整不好还得一头栽在这儿,再也爬不起来,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宋主任,听你这话,分明是信不过我呀!”

“那倒也不是,我就是看你小伙子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犯不着在我们这个鬼地方浪费宝贵时间,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你说那有多不值,我也看不过去啊!”

杨兴东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宋主任,承蒙关照,感激不尽,可我还是不想领你这一份情,我人都已经来到河湾村了,你再说这些话,是不是显得多余了啊!”

宋山不无尴尬地一笑,略一停顿,又把话说了下去:“可我还想问你一句,杨副书记,你真正了解我们河湾村的具体情况吗?”

“当然了解一些,二十年前,河湾村曾经是一处令人羡慕的富庶之地,最近几年,前进的步伐一直不够快,也就成了远近闻名的贫困村,拖了全镇两个文明建设的后腿,工作上可是大有文章可做呀!”

“你说得倒也不错,接着说下去。”

“我还知道,河湾村人嗜赌成性,好赌成风,这一点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村民们的生产与生活,算得上一个老大难的问题了,对河湾村来说,要致富,先治赌,你说对不对呀?”

“也对,这确实是一个老病根了,往大了说,甚至可以算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了。”

“这一切,可都是我这个分管政法工作的镇党委副书记职责范围所在啊! 对此,我不只责无旁贷,而且很感兴趣,我以为,在新形势下的农村,这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啊!”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选择的河湾村吧?”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杨兴东淡淡一笑,把不解的目光再次投向宋山,“宋主任,河湾村的党支部书记一直空缺,镇党委原本打算让你兼任来着,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答应呢?”

“嗐,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文化程度不高,能力有限,只怕误了大事啊! 不说别的,光是一个赌博问题,就够让我头疼的了。”宋山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不止。

“你说说看,河湾村的赌博之风果真那么厉害吗?”

“没听人家常说嘛,河湾村人一年只赌两次……”

“那倒也不算多呀!”

“两次是不算多,可一次就是六个月呀!”

“嚯,照这么说,他们一年到头不干别的,简直就是以赌为生了呀!”

“可不是嘛,那些赌徒们,就像生长在土地里的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总也没有个去根的时候,一个个抓不够抓,判不够判,气死公安,捎带法院,也真是让人拿他们没有办法……”

“是这样……村里数得着的赌徒都有谁呢?”杨兴东颇感兴趣地问。

宋山扳起手指一一数说着:“这个好说——头一个就是我的兄弟宋宽,其次是那钱和文,还有一个就是村上的财会人员陆山青了,这三个玩意儿还拜了把子,干哥仨都是一路货色,一日日成帮结伙地在赌场上鬼混,耍得钻头不顾腚的。”

“嚯,还有把兄弟一说,倒是挺讲究江湖义气的嘛。”

“耍钱人嘛,就讲究个君子好赌,义气不薄,只是说得好听罢了,此外还有一个张三混子,虽不能算是正式参赌人员,却经常出入赌场,他的能量也小看不得。”

“看来,情况比我想像得还要复杂呀!”

“怎么讲呢?”

“村长的弟弟,村上的干部都在参赌,居然还出了一个职业局混子,问题的严重性可想而知嘛。”

“兴东,河湾村弄到这步田地,我这个村主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呐,话说回来,这么多年,我还从没把禁赌当成头等大事认认真真地管起来过,这一回你来了,咱们就得当个事儿办,从头做起了呀!”

“依我看,咱们得制定出几条对症下药治病救人的办法来,第一条嘛,思想教育必不可少吧!”

“嗐,光是跟他们搞啥思想教育,只怕白费唾沫,那些皮糙肉厚的东西,压根儿就不会承认自己耍了钱,往下你还说个啥呀!”

“也是,第一步还真得把他们的把柄抓在手里才行。”

“那对,这码事儿还真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一步步来,先摸一摸具体情况再说吧!”

“我觉得最关键的一步还是给他们找一找出路,让他们劳动致富,回到正确的生活轨道上来,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听说过大禹治水的故事吧!他老子失败了,他却成功了,道理很简单,凡事光知道堵不行,得搞好疏导工作啊!”

“杨副书记,你这道理好深呐,我一个庄稼人还真是搞不明白……”宋山一脸苦笑,连连摇头不止。

杨兴东也笑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深奥之处,你自个儿仔细琢磨琢磨,也就明白了。”

“我就明白一件事情,这一回你来到河湾村,也算是给我们带来了老大不小的希望,往后就看你的了。”

“你可别那么说,就算我一身都是铁,又能打出几个钉啊! 宋主任,我可是就指望上你了,要是没你这个村委会主任在,这河湾村只怕我还不敢来呐,咋样?你总不会来一个大撒手,在一旁抄起手来看我的笑话吧!”

“那怎么会呐,我的第一书记,别的我还不敢夸口,这一点你就尽管放心好了。”宋山仔细地打量着杨兴东,不无赞赏地连连点头。

“还好,你终于承认我这个驻村第一书记了呀!”杨兴东也在打量着宋山,不知不觉中,神态已变得十分轻松,说:“我告诉你,只要咱们两个能够拧成一股绳,在河湾村就没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吧!”

两颗心仿佛已经相通,两只大手终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彼此摇了又摇。

3分头搞好帮教工作,你看如何


次日一早,按照原定计划,宋山陪着杨兴东开始踏查河湾村的自然情况。两人边走边看,一路缓步而行。看到后来,杨兴东的心情已逐渐变得沉重起来,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说:“宋主任,河湾村名不虚传,果然是贫穷而又落后,这么大的一个村落,却难得见到一处像样的房舍,据我对农村现状的了解,仅从这一点上看,就很能说明问题呀!”

“杨书记,你说得太对了,农民嘛,手里有了票子干啥? 一为盖房子,二为娶媳妇,这可是他们人生的两件大事啊!”宋山迎住杨兴东的目光,无可奈何地发出一笑。

“是啊!不能做到劳动致富,手中没有足够的票子,这两件大事又从何说起呢?”

“就是嘛,人们都说河湾村一是房子破,二是光棍儿多,这话倒是一点儿不假。”宋山露出一脸苦笑,频频摇头,仿佛再也无话可说了。

后来,两人信步走出了村庄,一路向西,来带了大草甸子上。正值初春时节,草芽刚刚拱破地皮,一片新绿,放眼望去,绿茸茸的望不到尽头。虽然还很稚嫩,却显示出一股极强的生命力。身临其境之际,足以令人神清气爽,不知不觉中情绪已为之一振了。

杨兴东大手一挥,兴致勃勃地说:“宋主任,当年河湾村也曾富甲一方,靠的就是这一片大草甸子吧?”

“就是,这一片甸子上长的可都是质量上乘的苫房草啊!正经多了去了,哪一年都不少卖钱哪!”宋山连连点头说。

“我听人说过,当年还曾发生过一场草场保卫战,也亏得你出马一条枪,弄了个一枪定乾坤,最终河湾村才成了胜利者,有这么一回事儿吧?”杨兴东颇感兴趣地盯住宋山,嘿嘿一笑。

“你也知道这码事儿啊?”

“那可是你宋大主任的辉煌历史啊!我能不格外关注一回嘛。”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宋山始而连连摆手,继而又讪讪地一笑说,“可惜的是后来草房被淘汰了,苫房草也就不值钱了,草场缺乏管理,再加上一年一场大水,连淹带泡,几年下来,草资源也就给破坏得差不多了。”

杨兴东收住脚步,一连打了几个转身,而后又伏下身去,轻轻抚摸着那柔嫩的草芽,说:“卖不成苫房草了,这大片的草资源也还是有它的利用价值嘛,比方说,可以搞一搞畜牧业呀!”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现成的出路,可牛从哪儿来,羊从哪儿来,那也是得拿出大把钞票才能办得成的一桩事情啊!”

“也是。”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哪!”

两人边说边走,终于走出了大草甸子,眼前已是大片的耕地了。不等杨兴东开口问起,宋山就比比划划地唠叨开了:“杨书记,我跟你说,河湾村最糟糕的就是这些耕地了,人家岗上的土地都是黑土层,肥得流油,插进一根筷子都能发芽,我们这儿可都是沙土地,上面一层薄薄的黄土,破了皮儿就是沙子,就这种土质,鸟都不肯屙屎,还能长出好庄稼来吗?”

“宋主任,你也别那么悲观,黄土也好,沙子也罢,只要利用好了,那都是不可多得的自然资源哪!”

“说得好听,还自然资源呐,你倒是说说看,能咋个利用法儿啊?”

“要是能办起一个制砖厂,这些黄土和沙子不就都利用上了嘛,现成的自然条件,哪儿找去呀!”

“这倒是一个好出路,不过……”宋山一脸苦笑,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此优越的自然条件应该把它利用上,否则就是捧着金碗要饭吃了。”

“光有自然条件恐怕还不够,而今的河湾村就是一个破大家,想办成一桩事情正经难着哪!”

“说了半天还是资金的问题……”杨兴东陷入一副沉吟状态中,许久才又开口,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从头做起好了,依我看,基础条件差一些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当务之急得把那些赌徒们彻底改造过来,大张旗鼓地树正风,走正道,其它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宋山一声长叹,神态由抑郁变得格外愤懑,恨恨地说:“唉——那些耍钱鬼子们,一个个都耍红了眼,越穷越耍,越耍越穷,简直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一时半会儿地很难把他们改造过来呀!”

“那倒也未必,我听说你当年也曾上过赌场,现在也不是当年的你了呀!”

“嗐,我那不是……”宋山瞟了杨兴东一眼,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咱们还是不说这个了,你不知道,我带着你里里外外地转了一大圈儿,就是想让你彻底了解一下咱们河湾村,里里外外,破破烂烂,哪儿都看不上眼,我还以为你这个第一书记会大失所望,就此知难而退了呀!”

“宋主任,你就别再为我操心了,咱们还是说点儿正经事儿吧!”杨兴东沉吟有顷,又说了下去,“至于如何改造那些赌徒们,我倒是有了一个初步想法,就是不知道是否可行?”

“也好,你就说来听听……”宋山颇感兴趣地盯住杨兴东,说:“这么多年,我这个村委会主任拿他们一点儿办法没有,这一回就听你第一书记的了。”

“俗话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咱们只要做好那四个重点人物的工作,也算是以点带面,对刹住河湾村的赌博风就能起到一种不可估量的作用。”

“再说说看,有哪些具体做法呢?”

“这一回咱俩也来个分工合作制,一人负责两个,分头搞好帮教工作,你看如何呢?”

“很好,枪打出头鸟,擒贼先擒王,只要把那四个玩意儿都给摆弄消停了,河湾村基本上可以算是天下太平,再想成一回赌局也就不那么容易了。”

杨兴东笑了起来,说:“宋主任,事儿是那么个事儿,理也是那么个理,只是你这种说法不够恰当,什么鸟啊贼的,让人听着不咋舒服。”

宋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些败家的耍钱鬼子,掐头数数,一个个都不是啥好鸟,让我看咋说也不算委屈了他们吧!”

“宋主任,这四个帮教对象,你看咱俩该咋个分配法儿呢?”

宋山不假思索地说:“让我看,你就负责陆山青和张三混子他俩吧!”

“可以,你先把他俩的情况给我介绍一下。”

“那陆山青虽然好赌,却不是一个一耍上钱就啥都不管不顾的人,他心眼儿不空,也容易说进话去,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身为村上的财会人员,咱们总算有个笼头拴着他呐,也就好办得多,至于那个张三混子,充其量只是一个局混子而已,一旦没了局,他也就跟那鱼儿没了水一样,想扑腾也扑腾不起啥浪花来了。”

“宋主任,行啊! 看得出来,你还是挺照顾我的嘛。”

“也别那么说,杨书记,我还没仔细地说给你呐,你这两个帮教对象之中,也有一处老大不小的难点,往后够你招架的了。”

“哦,有什么难点呢?”

宋山却不肯再说下去,反倒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才怪呐,宋山越不肯说,杨兴东越感兴趣,一再追问起来。临到末了,宋山才摇头晃脑地说:“杨书记,你别着急呀! 真到了节骨眼儿上,我能不告诉你吗? 要是让你这个第一书记稀里糊涂地栽在河湾村,我一个小小的村委会主任可负不起这份天大的责任,再说我也没办法向镇党委交待不是, 你说对不对呀!”

“你少跟我卖关子! 莫非你这河湾村里还有什么潜伏敌特不成吗?”

“那倒也说不上,不过……”宋山似乎有意做作一回,板起面孔,欲言又止。

杨兴东似乎并未在意,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他响响地一拍胸膛,说:“宋主任,你尽管放心好了,有啥我都不怕,我还正要找个机会考验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哪!”

宋山也响响地拍起了巴掌,挤眉弄眼地说:“那好啊!往后这种机会少不了就是了。”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彼此心照不宣,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4连选连任,直到如今


当年,宋山也曾是河湾村一众赌徒之一。他能够阴差阳错地当上村委会主任,其中委曲缘由颇有传奇色彩,说来话就长了。

河湾村位于三县交界处,与对岸的两县五村隔河为邻。两岸的人们来来往往,一直相处得都很和睦。后来形势突变,起因也很简单,只为那大草甸子一下子变得格外金贵起来,随之而来的归属问题也就无可避免地摆在了人们面前。其实,在地域的划分上,两岸历来都有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以河为界。这倒也顺理成章,说得过去。只可惜那一条大河沟汊纵横,横七竖八,那一道边界线也就没法儿一刀两断,划得清清楚楚。以往大水肆虐的年代,双方不约而同地都忽略了这一问题。有什么大不了的,归谁还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反正只要大水一来,一股脑儿地就都归了龙王爷爷。可现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一连几年大旱,大草甸子已变得收益不菲了。那不光是一片片不大不小的草场,更是一把把白花花的票子,谁看着能不动心呢?终于在一年的收草时节引发了争端,双方互不相让,以致事态愈演愈烈,弄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对岸两县五村的人们,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抱成了一团,一起把目标对准了河湾村。河湾村这一方人单势孤,难免有些招架不住,即刻把告急电话打到了镇里。当时正值文革中期,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的镇武装部长刚刚当上革委会主任,依旧是一派军人作风,雷厉风行动作迅速。他一声令下,带了一个班全副武装的民兵,雄赳赳地赶往出事现场,准备弹压一番。

那一刻,形势已经显得相当紧张了。对方纠集了几百号人,一个个都是手持大钐刀,一字排开,逼将过来,看样子马上就要动手抢割苫房草了。河湾村这一方,也集结了上百号人,一个个也是手持大钐刀,严阵以待。那大钐刀原是一种专用的割草工具,有一个老大不小的刀头和长长的刀柄,一旦抡开,其作用和威力比之大刀长矛也许不差多少。不难想像,双方真的动起手来,必将是一场残酷的流血事件。

河湾村有一伙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直紧紧地跟随在武装民兵们的身后。其中一个小伙子尤为出众,不只长得虎背熊腰,一双豹眼更是炯炯有神。他左看右看之后,仿佛再也按捺不住,气咻咻地朝武装民兵们叫骂起来:“他娘的,你们干嘛还不开枪啊! 等着人家过来用大钐刀割咱们的脑袋吗? 你们一个个手里拿的都是烧火棍吗?”

武装民兵们还口说:“放屁!没有命令我们敢开枪吗? 换上你你敢吗? 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敢!”

“哼,少说大话,只怕是借给你两个胆子你也不敢!”

“你看我敢不敢……”

争吵间,那个小伙子一伸手夺过了身边那个武装民兵手中的步枪,毫不犹豫地顺过枪口,朝着对方的人群扣动了扳机。

当那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来时,整个大草甸子上的几百号人都惊呆了。枪声响过,就见对方人群中有一个人重重地栽倒下去。紧接着,那几百号人乱哄哄地喊叫起来,刹那间乱作一团。也不知是哪一个村的人带了头,呼天唤地掉头就跑,其他村的人们也紧紧地跟了上去。那才叫一群乌合之众呐,眨眼之间就已散得无影无踪了。待到河湾村这一方的人们赶过去一看,现场什么都没能留下,只找到了那一摊鲜红的血迹,一时也无法断定那个中弹者是伤了还是死了。

很快就得到了一个确切消息,那人只是给击中了腿部,没有伤到要害处,并无大碍。但毋庸讳言,这一事件的性质还是相当严重的。对方为此提出了严正抗议,坚决要求把肇事者交给他们,以便依法严惩。这一方自然不肯交人,千方百计地出面保护。两县的头头们为此交涉了一年多的时间,甚至惊动了省地两级的有关领导,也未能达成一个足以令双方感到满意的解决方案。此事久拖未决,最终不了了之。

在此期间,那些一直悬而未决的草甸子,早就一股脑儿地归河湾村所有了。

那个冒冒失失开枪的小伙子就是宋山。

对这一枪击事件,后来人们有过许许多多的议论。众说纷纭,褒贬不一。归纳起来,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两种说法——一种是不乏针砭之词,无非是批评宋山太过鲁莽而已。人命大如天,枪子不长眼睛,万一伤及人的性命,此事又将如何了结! 那可是一场人命官司,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只怕上边的头头们也保他不住。另一种却是大加褒奖,都说多亏宋山这一枪了,不然两伙人难免一场拼杀,其恶劣后果令人无法想像。虽然伤了一个,却保住了许许多多的人,这一笔账无论怎么算都值。更不用说还一举夺得了那些草甸子,让河湾村稳稳地当上了胜利者。

到了年底,镇上的头头们专程来找宋山谈话,准备提拔他当民兵连长。此举用意显而易见,一为对他给予奖赏,也算是一种安抚人心之举;二来也为借他的名气震慑对方,以免去对岸那些人们对草甸子的觊觎之心。这也许算得上两全其美的一桩好事儿,没想到却给宋山出了一个老大不小的难题。那年月,河湾村赌风日盛,他本人早已卷了进去。有关他的好赌,还有一则轶闻广为流传,说来足以令人为之捧腹。有一次,他押上一把票子,刚把手里的四张牌配出头尾,脑袋一侧歪就睡了过去。他一连几天几夜在赌场上滚,睏得连眼皮都要挑不开了。庄家看过他的一头一尾,叫醒了他,说:“你输了。”他一听当即火起,开口骂道:“娘的,输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把钱拿走完事儿,还叫醒我干什么呀? 老子正做发财的好梦哪!”

临到末了,宋山还是当上了民兵连长。毕竟盛情难却,领导信任,群众拥护,不好一再推辞。他当上干部,也就不得不告别了赌场,踏踏实实地干起了基层领导工作,一直干得不错。不过几年,又升任大队长。农村体制改革之后,村民们又一致选举他为村委会主任,而且连选连任,直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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