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书记2
书名:传奇书记 作者:文豪一支笔 本章字数:11811字 发布时间:2025-08-06

第二章


5那个一‘局’之长,还真不是谁想当就当得成的呐


晚饭时,宋宽照例喝了一壶老酒,酒后又即兴喝了一壶浓茶。这一下可好,他被弄得格外亢奋,虽是早早地钻进了被窝,却一直折腾到半夜时分才勉强地睡了过去。刚一入睡,他就做起梦来。那真是一个长而又长,且又十分稀奇古怪的梦。恍惚中,他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头硕大的肥猪,被主人卖到了集市上。而后,又被一伙彪形大汉肩扛人抬而去。眨眼之间,他又被安置到一个专供屠宰用的案子上。那个屠户是一个长满了胸毛的汉子,双手握住一根粗粗大大的杠子,高高举过头顶,用尽气力,恶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耳后。他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响,眼前金星乱迸,却并未昏死过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汉子回身抄起一把长长的尖刀,准准地捅入了自己的颈部。说来也怪,他竟没有一点点痛感,心里不禁为之纳罕不已——这种嗜血成性的家伙,莫非还存有什么恻隐之心,给自己用上了麻药不成!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柱喷溅而出的鲜血,红艳艳的,分外刺眼,他吓得“嗷”地一声叫了出来。瞪大两眼一看,原来是睡在自家的被窝里,用手一摸,湿淋淋的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一回可好,他再也睡不着了,大瞪着两只眼睛,直到天明。

也许就为这一个诡异无比的梦,弄得宋宽整整一个上午都闷闷不乐。他坐卧不宁里出外进的,竟一刻也不得消停。

婆娘把这一切看在眼中,觉得十分奇怪,也就笑嘻嘻地开口问他:“喂,我说你今儿个这是咋回事儿啊! 往日里,火上房都没见你着过急,到底有啥天大的事情,让你自个儿稳不住心神了呢?”

宋宽好一通苦笑,把昨晚做过的梦从头至尾给婆娘学说了一遍。不等听完,婆娘就拍手打掌地大笑起来,说:“你这个梦做得不咋靠谱,也不说搬块镜子照照自个儿的模样,满打满算比那三块大豆腐也高不多少,从上到下就是一副骨头架子,还大肥猪呐,说你是一头痩壳朗还差不多少,你就别再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行不行啊?”

这一番话尖酸刻薄,冷嘲热讽,把宋宽弄得哭笑不得。平心而论,女人倒也算不上屈说了自己。只是宋宽听得极不舒服,也很想替自己辩驳几句,一时却没找到适当的话可以出口。

婆娘倒是不依不饶,越说越来劲儿了,她连连指点着宋宽,一本正经地说:“你呀! 你呀! 让我说你个啥好呢呐,也不说给自个儿做个好一点儿的梦,真是应了那一句老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你看看你,也是胡子一大把的人了,一天到晚地都寻思些个啥呀!”

宋宽再也按捺不住,恨恨地一指婆娘,开口呵斥说:“你这个败家的娘们儿,心地歹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都是说一些啥话呀! 合着我一天到晚地就想着当猪,让别人杀肉吃是不是呀!”

婆娘乜斜了男人一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气哼哼地说:“我看你也不差啥了,一年到头就知道个耍钱,没日没夜地在赌场上鬼混,也没见你赢回个三吊三六吊六来,早早晚晚还不得把个好端端的家给败坏了,落到穿不上裤子的地步,那和一头猪伸着脖子让人家宰了也没啥两样吧!”

“你这个婆娘,咋就这么混账呐,你就不能给自个儿的老爷们儿说点儿好听的啊?”

“想得倒美,自个儿都混到这一步上了,还能有啥好听的话让我说给你听啊!”

也许这一句话戳到了宋宽的痛处,他什么话也不再说了,任由女人抱怨了一通。后来,他实在无法再听下去,索性一甩袖子走了。

还不到晚饭时刻,宋宽就把他的把兄弟钱和文和陆山青带回家来。一迈门槛,宋宽就咋咋呼呼地吩咐婆娘说:“去,赶紧炒上两样小菜,再把那块现成的熟狗肉给撕巴撕巴,弄上一碟精盐蘸料,我们哥仨得好好地喝上一场子了。”

钱和文是个精瘦的小个子,瞅着小脸巴唧的,两只大眼却虎虎有神,嘴巴也挺会说,这工夫拿两只骨碌碌乱转的大眼睛盯住女人,笑嘻嘻地说:“大嫂,又要劳动您了,我大哥说家里有现成的的狗肉,这不,我们小哥俩就跟过来了。”

女人白了钱和文一眼,发出冷冷一笑,说:“我还不知道你,天生就是一个馋嘴猫,闻着腥味就上,人家山青压根儿就不像你,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别把人家拉扯上好不好啊?”

陆山青在一旁听这一对男女言来语去地斗口,脸上似笑非笑,却迟迟不肯开口。他个头原本就不高,又已过早地开始发胖,看上去是一个典型的车轴汉子。他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只长肉不长个儿,生生是让心眼给坠住了。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极有城府的男人。他嘴上不说什么,一双眼睛却挺管事儿,手脚也挺麻利。看看时候差不多了,他自个儿动手放好了炕桌,又督促钱和文去拿碗筷。一切摆布停当之后,菜也就一一上桌了。

第一个端到桌上来的自然是那一大盘狗肉丝,外带一碟精盐蘸料。看上去色味俱佳,很能勾起人们的食欲。宋宽招呼两人入座,拿筷子指点着那一盘狗肉丝说:“两位兄弟,这可是难得的一道名菜呀!哥哥我可是花大价钱才把它掏弄到手的,自个儿还没舍得动它一口呐,知道我为啥拿它来招待你们二位吗?”

钱和文想了想说:“那还不是明情,咱们三个是拜把子兄弟,也就是多个脑袋差个姓罢了,有了好吃好喝,你咋能忘得了我们小哥俩哪!”

陆山青朝钱和文摆了摆手,说:“宋大哥想必心里有话,咱们就听宋大哥说下去嘛。”

“就是,咋说也不能让你们两个白白地享用我的狗肉吧!”宋宽淡淡一笑,目光依次扫过钱和文和陆山青,“也没别的好说,大哥昨儿个晚上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心里一直不得安生,就是想请你们两个帮我圆圆这个梦啊!”

“宋大哥,你可真是的,不就是一个梦嘛,多大点儿事儿,又何必那么较真呐,别耽搁了咱们哥们儿的酒兴啊!”钱和文嘿嘿一笑地说。

“瞧你,就惦记着吃喝……”陆山青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让宋大哥说一说那个梦嘛,备不住还能为咱们助一助酒兴哪!”

于是宋宽就把那一场梦境原原本本地讲述出来,末了还一再说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也往日里很少做梦,能记得住的梦就更少一些。而如此诡异的梦,又记得如此清楚,在他本人来说简直就是绝无仅有的一桩事情了。

钱和文嘴巴里嚼着狗肉,呜呜噜噜地说:“这还不好说嘛,俗话说得好,出血就是破财嘛,我说宋大哥,这些日子你可手头把紧点儿,最好先忌一忌赌。”

这一番话,把宋宽说得一怔,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

“老三,你这话说得不咋对头,该罚!”陆山青连连摇头,一抬手给钱和文倒上了满满的一大杯酒。

钱和文天生就是一个酒篓子,有人罚酒他更高兴,一抬手端起了酒杯,一口就喝了下去,说:“二哥,既是我说得不对,那就你说,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说错了我照样罚你。”

“那血是红色的,见血就是见红,这可是一个喜兆呀!不但不会破财,而且还会大有起发,宋大哥,我说得对不对呀?”陆山青比比划划,把一番话说得有声有色,听来倒也头头是道儿。

宋宽左看右看,眨巴着两只眼睛想了半晌,忽地一拍大腿说:“老二这话有道理! 我说自个儿明明挨了一刀,咋就一点都不知道个疼呐,敢情是应在这上头了,来,我得敬老二一杯了,还是人家有学问嘛。”

而后,他们两人撇开钱和文,各自举起手中的酒杯,响响地碰在了一起。

陆山青把杯中酒干了下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话可以这么说,可那财就那么好发吗? 就算是金局银局,那大把的票子也不一定就能弄到咱自个儿的口袋里来呀!”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们一个个都变得心事重重起来,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开了闷酒。话不多说,酒却下得很猛。一会儿的工夫,就都有了八分醉意。当然,那一大盘狗肉丝下得也不算慢,眼瞅着盘子就见了底。

看看火候已到,宋宽哈哈一笑,开口说:“两位兄弟,我呐,倒是有一个想法得跟你们说说了,这些年来,咱们哥们儿局眼儿没少登,钱也没少耍,可临到末了谁又落下个啥来,还不是把白花花的票子送到人家口袋里去,自个儿闹了个两手攥空拳吗? 耍钱的不如混局的,混局的不如放局的,依我看,咱们亏就亏在没放局上,总是出去捧人家的场,那跟刮骨剔肉也不差多少,日久天长,谁也受不了这个啊!”

一句话说到钱和文的心坎上,他醉眼迷离地盯住宋宽看了又看,说:“宋大哥,你说得当然有道理,人都说奸耍不如苶放嘛,可话得说回来,局是那么好放的吗? 你也别小看了那个一‘局’之长,说起来还真不是谁想当就当得成的哪!”

“老三,你说得也对……”宋宽心中有数,连连点头不止,说,“可你想过没有? 只要咱们哥仨抱成一个团,拧成一股绳,那是多大的力量,放到哪儿不顶他一大面子?换一句话说,在这河湾村,少了咱们三个,他成得了局吗? 咱们三个想把局摆在哪儿,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就是,就是。”陆山青接上话茬说。

干哥仨正说得兴起之际,房门被缓缓推开,张三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6为了弄到钱,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一切都不在乎


在河湾村的赌场上,一直流传着一个极为有趣的轶闻。

一个庄家配牌时一不小心,把自己手里的四张扑克牌抛撒了一地。他只好一边在嘴上骂娘,一边弯腰低头地去捡牌了。在庄家一一找回了那本应属于他的四张牌之后,已是用去了不少时间。待到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时,这才发现眼前的局势已经大变——那原本不多的赌注骤然间已经增加了许许多多,一沓又一沓的票子,密密麻麻地摆在一起,横竖列成三大排,各自分属于天门、抗门、过门。

庄家一看就火了,悻悻地骂了出来:他娘的,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分明是后安拐(拿到一副好牌,乘庄家不备再次下注)嘛,有人就理直气壮地反问庄家:你别闭着两眼瞎说好不好啊! 是谁后安拐了? 你看哪一注是呢? 庄家一时再无话说,这也难怪,你没当场按住人家的手脖子,谁又会认账呐。当下庄家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我认栽,服了你们还不行吗? 不曾想一掀自己手中的牌,却是一副对A做头,对王做尾的绝顶大牌。不消说,那三门的牌连看都不用看了,两手一划拉,吃了一个全通。 好嘛,凑到一块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庄家的腰包立时就鼓了起来。

此种结局,令那些后安拐的人们追悔莫及,一个个捶胸顿足,叫苦不迭。原来,他们三门拿到手里的各自也都是一副难得的大牌,九点儿做头,大对儿做尾,谁都以为有赢无输,这才敢于放大胆子,使出那一手儿后安拐的损招儿来。有些贪心极大的家伙甚至把口袋里的票子一掏而空,也算是来了个孤注一掷。弄到这一步上,有几个人当时就净了手,洗了腰,也靠了墙,自个儿上一边儿抱胯胯去了。

也有人当即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弄巧成拙,一个个都上了庄家的大当。显而易见,庄家预先摆好了四副大牌,却以自己拿到手中的那一副牌为最。然后佯做撒牌,露出一个可以让人们去做手脚的空档,诱使那些人们一头钻到圈套里去。等到人们明白过来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这一招法儿残酷得很,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你是后安拐嘛,苟且行事,自个儿先就输在了理上,打掉了门牙你就自个儿往肚子里咽去吧!

其中也有一个赌场高手儿,拿一只手响响地拍在自己脑门儿上,于情不自禁中发出了一声惨叫:他娘的,走南闯北,打了一辈子雁,临终末了,倒是让雁啄了眼了,这才叫个报应哪!

众人也都叫苦连天,一个个好不恓惶。

那个所谓的庄家,就是当年的张三混子。

张三混子算是当之无愧的赌场第一高手,大场面上过,大把票子赢过。只可惜好景不长,赌到后来,却是再也没人敢下场与他一赌输赢了。道理明摆着呐,谁好端端地拿着鸡蛋去碰石头,往人家手里塞钱呐,那不叫自讨苦吃,傻到家了吗? 一旦没有了对手,也就等于断了财路,可谓人生一大悲哀。任你是谁,都将一筹莫展了。

乍一开始,张三混子靠着那些狐朋狗友们捧场,偶尔还能放上一两场局,弄几个红钱,手里也就宽松一些。混到后来,他竟连局也放不上了。其实那道理简单得很,你赌不上,也就无法去捧别人的场,那么谁又肯白白地来捧你的场呢?你还放得成局吗?落到这般地步,已是苦不堪言,他仍是旧习不改,日日夜夜泡在赌场上鬼混,替庄家照把眼睛帮把手儿,心里使劲盼人家赢,赢了自然有他花的,也就是打个墩嘛。或者帮局东张张罗罗,跑前跑后,维持一下场面,散局时局东也不会让他空手走人,少不得给他拿上几张老大不小的票子。如此一来,他也就沦落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局混子了。张三混子这个绰号,就从那时喊了出来。彼此呼来喊去,几乎无人不知了。他自己听了并不觉得怎么难堪,只是一笑了之而已。局混子又怎么样呐,混就混呗,混好了也不白混,有一句话说得好,守局如守金嘛。

张三混子惟一值得为之庆幸的是他终于混到了一房媳妇。

关于那个女人的来历,河湾村人大都不很清楚。有人说,是她老爹输败了家,请张三混子去给当枪手,只为平一平坑而已。结果坑没给平上,自家闺女却让张三混子给勾搭上了,再也拦挡不住,只好任由张三混子领了回来。也有人说,那个女人早就风流已极,勾三搭四,名声极坏,已到无人敢要的地步,张三混子不过是捡了个破烂货而已。

河湾村人都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她的绰号马鸽子却是无人不知,叫得极响。

别看马鸽子长相一般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她自有其与众不同之处。这个女人的身材特别好,高高挑挑的,前胸高耸,腰肢纤细,不肥不瘦的俏臀,丰隆且富有弹性,凸凹有致,也就呈现出一种清晰的线条美。一旦走起路来,宛如风中弱柳一般,摇来摆去,极有风韵。尤为难得的是这女人天生一副好嗓门儿,谈吐间燕语莺声,甜润无比,听来婉转悦耳,别有一种韵味。有人说过,女人有态,不外乎三个方面:一是面相,二是身材,三是语音。马鸽子一人三分有其二,论说起来,造物主待她也可谓不薄了。

马鸽子天生一副伶牙俐齿,没理辩三分,得理不饶人,得了便宜还要卖乖,都让她自个儿占全了。她自个儿常在人前唠唠叨叨,说什么悔不当初,阴差阳错地嫁给了张三混子,是她这一生中的最大悲哀。据说张三混子每每听到女人这一番表白时,不但没有任何反感,反倒堂而皇之地发出一番言论:可不嘛,本人还就是有那么两下子,生生把个马鸽子弄到了手里。这一只野鸽子翅膀硬朗着呐,真要是没有三分血性,一点儿招法儿,一撒手还不一定让她飞到哪里去呐。

河湾村人却另有说法儿,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一对夫妇才是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呐, 换上另一个男女,谁有胆量和他们掺和在一起过日子,那可得咋个活法儿呀!

这些日子,张三混子在局场上混得了几张票子,两口子肥吃肥喝,过了几天快活日子。今儿个一大早,媳妇马鸽子就开始梳洗打扮,口口声声说要去镇里溜达溜达,散一散心,捎带着再买上两套时装,说是昨儿个就把同行的伙伴儿给自己约好了。

马鸽子把张三混子挂在墙上的那一件上衣翻了个底朝上,却只找出了几张零星票子,于是皱着眉头向男人发问:“喂,钱呢?”

“啥钱? 眼珠子朝钱(前)——”张三混子刚刚喝过酒,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人迷迷登登的,连头都懒得往起抬了。

“我想去买两套衣服,不朝你要钱,你让我找哪一个要去!”

“满打满算,就那么几个大子儿,早就花得差不多了了,你呐,衣服也不算少,还是先别买了。”

“啥叫别买了呀! 没几套好衣服打扮自个儿,都白瞎爹娘给我这一副好身材了,叫我说你个啥好呐,你到底算是哪一路男人,连给自个儿女人买衣服的钱都拿不出来,依我看你干脆尿泡尿自个儿沁死得了。”

“说啥呐,说啥呐,嫁给我后悔了还是咋的呀? 当初咋就不说这话,事到如今,后悔药可是没场买去了。”

马鸽子脸一扭,嘴一撇,说:“这一回就算是我瞎了眼,让你糊弄到了手里,吃了个哑巴亏,啥话也别说了,下回再找汉子,我可得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好地挑一个像模像样的男人才是。”

“你他娘的这叫怀有二心,是不是肉皮子发紧,又欠揍了呀!”张三混子握紧拳头,朝马鸽子连连比划着。

“我就是怀有二心,你能咋的吧? 气死你个张三混子! 猪往前拱,鸡往后蹬,家雀不尿尿,各有各的道道儿,你一个大男人家,弄不来钱,算是咋回事儿呐,只怕连一个哑巴畜生都不如了吧!”

“天上不下钱,地上不长钱,你可让我上哪儿给你找钱去呀!”

“你两个肩膀上扛的是一颗猪脑袋吗? 光知道个胡吃海塞,就不兴转一转个儿吗? 也出去想想办法,找找来钱的门路啊!”

“你当我没动脑子,可就是想不出一个现成的办法来呀! 没听说嘛,河湾村来了个第一书记,弄得这两天断了局,我也就没辙了不是。”

“这倒也是,一旦断了局,你这个局混子还能混得下去吗?”

“你也别小瞧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不信我张三混子没有时来运转的时候。”

“就你,想啥好事儿,还是等下辈子再托生一回吧!”

“告诉你,那个下三烂局混子我真还不想当了,这一回也弄个‘局长’干干,那可是天底下第一宗好差事呀!”张三混子不无得意地嘿嘿一笑。

马鸽子瞪圆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张三混子:“咋的呀! 你还打算放局? 凭你,顶风都能臭出四十里去,只怕后半辈子都当不上那个‘局长’了吧!”

“死心眼子不是,咱们可以换个招儿嘛,踅摸个冤大头,跟他合伙放局,由他出头露面,红归我抽,刀把子在咱们手里攥着,咋摆弄咋有理,他还能说出二话咋的? 告诉你,这就叫借地生财,简直妙极了呀!”

“别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可你能找谁去呀?”

“齐江咋样啊?”

“你咋一下子想到那个老东西头上去了呢?”

“你别忘了,前些日子齐江还找过我呐,说他有个亲戚,能顶一面手儿,求我帮忙给他张罗一场局,我愣是没答应人家。”

“你一提这话,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个齐江也不知是抽了哪一股邪风,从来不进赌场的人,也费劲巴力地琢磨上这种外快了。”

“可不,钱要是弄到他的手里,和掉进地裂子也就不差多少了,还让不让耍钱人喘一口气了呀!”

“也别那么说,谁能不想钱呐,论说起来,那可是天底下第一宗宝贝呀!”

“你还别说,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这一回兴许是齐江成全了咱们吧!”

“还有你想不到的呐,你只要把齐江抬举出来,啥话都好说,说啥都好听,他可是咱们河湾村的头一号土鳖财主,响当当的一块金字招牌,都赶上一棵摇钱树了,那些耍钱鬼子们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谁瞅着还不眼红啊!”

“行啊!你这娘们儿能说出这一番话来,说明心眼儿不空啊!”张三混子伸出一只巴掌,在马鸽子后背上连连拍打着。

马鸽子把一根长长的手指戳到了张三混子的鼻梁上,恨恨地说:“屁话!娘们儿又咋的了? 爷们儿还不都是娘们儿生养出来的吗?”

“闲话少说,你赶紧动手做饭,填饱了肚子,我得找宋宽和钱和文去,先忽悠忽悠那一对傻狍子再说,让我看这码事儿应该有门儿了。”

“还说人家是傻狍子呐,让我说,你也够傻的了吧!”

“我咋就傻了呀! 我要是傻子的话,天底下只怕就找不着聪明人了。”

“你不傻咋的呀! 让我做什么饭呐,你这就去好了,正赶在饭时上,走到哪儿算哪儿,先混他一个肚圆才是真格儿的。”

“也对。”

这一对鸟男女,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脸对脸地笑了起来。男人也不再耽搁时间,当下火烧屁股似的抬腿就走。

一条现成的生财之道,已经摆在了自己面前。一个人屁颠屁颠地走在路上,张三混子越想越美,几乎有些飘飘然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有了可行的办法,就不愁弄不到钱。手里有了大把的票子,一切都将不成问题。爹亲娘亲,啥也不如钱亲。这几年里,他可是吃够了缺钱的苦头。

为了弄到钱,他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一切都不在乎。

普天之下,钱是老大。


7听他蝲蝲蛄叫,咱还不种黄豆了哪


一迈门槛,张三混子就一本正经地亮开了大嗓门,说:“啧啧,你们干哥仨行啊!要不,我也跟你们掺和掺和,倒不是图希别的,能多几个干哥也不错嘛。”

宋宽连连指点着张三混子,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说:“要认,我就认你个干儿子吧! 你的爹不多,我的儿子也就一个,你看咋样啊?”

“嗯,照这么说也行……”张三混子却不笑,脸上不红不白地说,“咱们说办就办,就着这个场面,也省得再张罗一回了不是,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那一个头可不能白磕呀!”

“别介,我可没法儿打发你,还是等哪天手里有了闲钱了,再说这码事儿吧!”宋宽朝张三混子连连摆手。

“咋样?还想着当爹呐,来不来的自个儿先认怂了不是。”

说了一气儿笑话,宋宽吩咐婆娘又张罗了几样小菜,几个人又一起喝上了。那干哥仨早就喝得差不多了,这一回自然是酒不多喝,菜也很少再吃。这可好,倒是便宜了张三混子一个,他大口喝酒,大块啃肉,占住了自个儿的一张嘴巴,倒是很少有闲空儿再说什么了。

喝到八分醉时,张三混子不无感慨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叹,“唉——人奸没饭吃,狗奸没屎吃,这句话也太对了,想我张三混子,耍钱场上的门道儿啥不精通啊!却闹得没了对手,钱耍不上了,局也放不成了,生生是断了自个儿的财路,照这么下去,后半辈子不得让我去喝西北风吗?”

“那怪谁呀? 怪就怪你自个儿。”宋宽不客气地说。

“咋就怪着我自个儿了呢?”

“人们常说,有十分,使七分,留下三分给子孙,你可倒好,就别说留给子孙了,连自身都不留一点余地,你落到这一步田地还不应该吗?”宋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得了,别说那些败兴得了,我来讲一个故事,倒是和咱们耍钱人有关,听着怪有趣的呐,也算是助一助酒兴——说是有个小鬼临到托生时,阎王老子多了一句嘴,问他说这一辈子你愿意干什么呀?小鬼开口就说,我愿意耍钱呐,阎王老子觉得奇怪,禁不住连连摇头,咋说那也不是一桩正经营生啊!小鬼说,人人都说钱是世上最好的东西,我能把它耍来耍去,那显得多有派头啊! 阎王老子又说,可也有人说钱是世上最坏的东西,这又怎么说呢? 小鬼儿说,既然它是世上最坏的东西,让我由着性子把它耍弄个够,那显得我多有派头啊!”

宋宽讲罢,几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张三混子居然笑出了眼泪,说:“说得好,耍钱也成了一个挺不错的行当嘛,宋大哥这个故事真是妙极了呀!照这么说,咱们还得耍下去呀!”

“村里来了个第一书记,眼下风声可是挺紧哪!”陆山青连连眨巴着眼睛说。

“嗐,朝朝代代也没见咱耍钱人断了种,就说这些年吧!公安派出所没少收拾咱们,也没能把咱们咋的,就咱们河湾村的赌局,只怕是来个神仙老子也治理不了吧!”

“你也别那么说,县官不如现管,咱们就在他驻村第一书记的眼皮底下,多加小心没不是。”

“听他蝲蝲蛄叫,咱还不种黄豆了哪!”张三混子在一旁摇头晃脑地嘿嘿一笑,“不听他那份邪,就是天王老子来咱们河湾村当第一书记,我这一场局也是非放不可!”

“说啥!你也打算放局?”钱和文死死地盯住张三混子。

张三混子一脸苦笑说:“可不,手里没钱,日子难过,那马鸽子也不饶我,我是没啥辙了,好歹得张罗一场子,多少对付几个小钱儿,也省得两手空空,一日日闹心巴拉的,真是难受死了。”

“就你,还能邀来正经手儿吗?”陆山青问。

“这不就找你们哥几个来了嘛。”

宋宽朝张三混子把手一摆,说:“三混子,实话告诉你,我们哥仨也正打算着放一场局呐,咱们老是捧人家的场,那也太亏了不是,我看你也放不上啥局了,你这个‘局长’早就该下岗了,倒不如帮我们张罗张罗,维持维持场面,钱不是一个人花的,完了事儿我们哥仨还能亏待你吗?”

“别介,都说碗边饭吃不饱人,就那几个小钱哪够口啊! 这一回我有了后台,正经硬实着呐,放局应该不成问题了,你们哥几个无论如何也得捧我一场才是。”

“你还有了后台! 他是谁呀?”

“就是齐江嘛,他找我合伙放局呐,怎么样啊? 那可是咱们河湾村的头号土鳖财主,家里正经拿得出干货哪!”

“齐江! 他也想放局吗?”

“可不。”

“你能办成这码事儿?”

“这你就操心多了不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种事儿搁在我张三混子手上,那才叫个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呐,再又说了,明摆着就是一桩肥猪拱门的事儿嘛,他齐江怎么能不干呢?”

一听这话,气得钱和文一指张三混子的鼻尖就骂开了:“他娘的三混子,你小子是不是嘴太损了,自个儿找抽啊还是咋的呀! 啥叫肥猪拱门,难道我们都成了肥猪,去拱那齐江的家门,找着挨那一刀吗?”

宋宽一下子联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做过的那一场噩梦,顿时变得极不高兴,也没好气地说:“我说三混子,你这样的干儿子还真是要不得,连句话都不会说,活活能气死你的干老子,该打该罚!”

张三混子这才醒过腔来,自己一时大意,一句话说走了嘴。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是误打误撞,那一番话会与宋宽的梦境形成某种巧合,可退一步说,就是没有宋宽那一场噩梦,他这么说话也不中听啊! 耍钱人向来忌讳就多,在语言的运用上也极有分寸,讲究多多,有许许多多不吉利的字眼儿都不能随便说出口来,非说不可的场合,也必须使用别的字眼儿加以替代才行。比如把钱输了,得说成“掉”了;有大票求人家破开,不能说破开,得说成“改开”,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不消说,在这种场合上说什么肥猎拱门一类的话,那可是口无遮拦,犯了大忌。

张三混子心眼儿也不慢,赶忙左右开弓,不轻不重地抽了自个儿两记耳光,信誓旦旦地表示赔罪,说:“娘的,我真是昏了头啦! 认打认罚,也不劳各位动手,我就自罚一杯好了。”

说完,张三混子自个儿倒上满满的一大杯酒,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又随手夹起一大块肉,准准地填进了口中。

这一通即兴表演,把那干哥仨又给逗笑了。宋宽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开口骂道:“你他娘的,真是猪托生的,天生一个好口腹,能吃能喝又能装,可就是撑不死你!”

张三混子想还口,可惜嘴巴正忙着,半晌也未能吐出一句话来。


8你爸耍钱不假,可也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这一顿酒喝得挺痛快,越喝越高兴,那干哥仨都没少喝。后来让张三混子半道上一掺和,东道主宋宽于不知不觉中也就多喝了一些。

宋宽有个习惯,一旦喝过了量,他一不吐,二不睡,就是喜欢唠叨。俗话说,酒话酒话,扯起没把儿,三根马尾,织个马褂,老太太穿八冬,老头子穿八夏……别看他平时没多少话,酒一下肚,嘴巴上可就没个把门儿的了。他一旦打开话匣子,信口开河,可以说个没完没了。

儿子叫成子,人不大,倒是挺乖。他看出爸爸喝多了,赶忙沏上茶水,端到爸爸面前。宋宽打量着眼前的儿子,很自然地想起了他那早已去世的妈妈,心里也就一下子变得酸酸的了。这工夫,婆娘早就躲了出去,也不知又到哪儿串门子去了。这女人从来不听男人的酒话,她说听多了闹心,啥都能说,越扯越远。而当年的成子妈却不这样,男人一醉,她就麻溜过来服侍,不离左右,更没有一点厌烦的意思。不过,那时的宋宽似乎也不像现在这样好说酒话,考究起来,这也是最近几年里才添的一种毛病,也许和经历或者年龄有着某种关系吧!

宋宽让儿子坐在面前,慢吞吞地问:“成子,你说咱家穷不穷啊?”

“穷不穷的不好说,反正算不上富。”成子不假思索地说。

“儿子,你嫌弃咱这个家吗?”

“那哪能呐,咋说也是咱自个儿的家呀!”

“爸老爱耍钱,这码事儿你是咋看的呀?”

“咋着你也是我爸,对不?”

“儿子,你能这么说,爸爸心里痛快得很,老话说得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嘛,这可是一句良心话呀!可话又说回来了,咱们这个家和一般人家是不一样,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口人呐,让我看大人的事情还不难办,也就是你和小凤那丫头不咋对劲儿,总是牛蹄子两瓣,整不到一块去,这怎么能行啊! 爸现在有两句要紧的话说给你听,你一定要牢牢地记在心里才行……”

“爸,是哪两句话啊?”

“第一,爸鬼迷心窍,入了赌博这一道,这一辈子想回头也难了,你呐,一朵花才开,千万不能走爸爸的老路,这个你能做得到吗?”

“放心好了,这个我能做得到。”

“第二,爸总让你和小凤那丫头搞好关系,这不光是一个和和睦睦过日子的事情,还有一个长远打算在心窝窝里藏着哪!”

“说啥!长远打算!你能有啥长远打算呢?”

“ 等你们都长大了,就让小凤给你做媳妇,那不是一桩现成的好事儿吗?”

一听这话,成子急了,连连摆手,说:“爸,你都说了一些什么呀! 告诉你,我宁肯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要小凤那样的泼辣货。”

宋宽拍了拍成子的肩头,哈哈大笑起来,说:“儿子,只怕你小子没有那份福气呐,小凤那丫头长得天仙似的,又机灵得很,只怕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哪!”

“她好她自个儿带着,我不稀罕。”

“哈——”宋宽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父子俩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显得都很开心。成子见爸爸正在兴头上,胆子也就大了一些,于是把自己的一桩心事提了出来:“爸,黑豹到底怎么办呢? 难道她们娘俩还不想放过它吗?”

嗐,说来这又是一桩挺闹心的事情。就为这码事儿,宋宽几天来一直愁眉不展,至今仍未能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现在听儿子这么一问,他立时变得心乱如麻一般,长长地叹一口气说:“唉——不就是一条狗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按小凤她们娘俩说的去办,勒死它吃肉算了。”

“我不同意,不能勒死它!”成子态度异常坚决,重重地把头一摇,气哼哼地说“黑豹是多好的一条狗啊! 咱们就不能给它一条活路吗? 我可不忍心把它勒死,它是为我才惹下的祸,我——我非得保住它的性命不可!”

“这事儿难办,你有啥办法吗?”

“我早就想好了,你出钱给我买上一群羊,我带上黑豹一个人放羊去,这不就结了吗?”

宋宽略一沉吟,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说:“嗯,别说,这倒也是个办法,黑豹有了活路,你也有了出路,可……可你才十六岁呀!一个小孩子能行吗?”

“咋就不行? 我也不算小了,再又说了,不是还有黑豹陪着我吗?”成子显得蛮有信心。

“你上哪儿去放羊啊? 甸子又不是咱自个儿家的,这能是你想办就办得成的事儿啊!”

“应该没问题,这也算是发展畜牧业嘛,村委会保险支持咱们就是了。”

“好小子,还真有你的,能给老子摆出一番大道理来,行啊! 你就盼着我哪天赢上一大笔钱吧! 也好给你买上一大群羊。”

成子一听乐了,稍后又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大放心,一再叮嘱说:“爸,这码事儿我可是记在心里了,你也得说话算话呀!”

“你这孩子,爸啥时候说话不给话做主了,你爸耍钱不假,可也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一句话说出口来,那是一定要做到的。”

宋宽响响地一拍大腿,看上去蛮像一个说到哪儿做到哪儿的主儿,也知道自己不光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爸爸,哪能说话不给话做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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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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