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书记4
书名:传奇书记 作者:文豪一支笔 本章字数:13749字 发布时间:2025-08-06

第四章


13合伙就合伙,能放上局比啥都强


“嗨,一家人关起门来,品尝什么山珍海味呢?吃得这么来劲儿啊!”

齐家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张三混子大步走了进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亮开大嗓门儿吆喝开了。

齐家正吃晚饭呐,一家四口人,把个小饭桌团团围住,吃得蛮香甜的。其实桌面上简单得很,只是一菜一饭而已。大米干饭,土豆酱就着青菜,看上去很有一种朴实无华的氛围。

“是三混子来了,坐吧! 你吃了吗?”齐江显得很是热情,挥舞着手中的筷子朝张三混子打起了招呼。

“还没吃哪!”张三混子笑嘻嘻地打量着桌上的饭菜。

“那就别客气了,还是先过来混碗饭吃吃吧!”

“齐大叔,你家就吃这个呀! 伙食标准也太低了一点儿,你们一家四口人是想搞个集体减肥运动还是咋的呀?”

“咋的呀? 这不挺好的嘛,瞅着水灵,吃着有味道,下去也挺舒坦,咱们庄户人家都是穷肚子,大鱼大肉地吃下去只怕消受不起哪!”

“瞧你说的,这也太节俭了不是,哪怕有一块大豆腐呐,咱爷俩也可以喝上两盅啊!”

齐江眉头紧皱,露出一脸的不屑,说:“咋的,你小子还打算喝上两盅啊?”

“可不,人都说无酒不成席嘛。”张三混子嘻嘻一笑。

“那今儿个算是喝不成了,这也没有下酒菜呀! 过去常听人说,贵人吃贵物,穷人吃豆腐,现在可好,就算贵人能吃得起贵物,咱们这穷人可是吃不起豆腐了。”

“得,得,齐大叔,你先别哭穷好不好啊! 今儿个我一不求你,二不借你,你可是怕个啥呀?”

“我说三混子,你这是说些啥话呀? 咋这么难听呐,这么一说不就显得见外了嘛。”

“怪我口无遮拦,得了,就冲大叔这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今儿个咱爷俩非得好好地喝上一场子不可! 不是没有下酒菜吗? 那不要紧呐,我这就出去踅摸踅摸,有我张三混子在,这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大叔你信不?”

“我信,我信,你他娘的鬼心眼儿多着呐,有啥办不到的,真要是有了花花肠子,你都能把孩子生养出来。”

“信我就好,你老人家就等着瞧好吧!”

别看张三混子平日里是个懒牤子,一身懒肉,不爱动弹,这工夫倒是显得格外勤快。话音未落,他已经手脚麻利地转身而去。不一会儿的工夫,他又转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地走进屋来。

“三混子,你买回啥好吃的东西来了呀?”齐江眼巴巴地问。

“正经是好东西呐,保证可口,一会儿不撑破你老人家的肚皮才怪了哪!”张三混子眨巴了一气儿眼睛,又把脸转向齐江的女人胡赛金,大刺刺地说,“大婶,下酒菜我弄回来了,就是得麻烦您老人家给操办一下,也算是给我们露一露手艺吧!”

“你他娘的说得好听,东西在哪儿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啥玩意儿没有,叫我咋露手艺呀!”胡赛金平日里就看不上这张三混子,所以她一张嘴就没个好话说给他听。

“在厨房里放着呐,您老人家过去一看不就明白了吗?”

女人知道这张三混子没个正经的,嘴大舌长,常常是有的敢说,没有的也敢说,所以担心他在耍弄自己,不过还是半信半疑地去了厨房。一眨巴眼的功夫,女人就如同被谁捅了一刀似的在厨房里吼叫起来:“张三混子,你个狗娘养的,咋把我的大公鸡给杀了呀?”

门轰然而开,一只血淋淋的死鸡准准地飞到了张三混子的怀里。随后,女人像一只母老虎似的扑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张三混子的头发,嘴上连声呵斥:“三混子,你个挨千刀的货,想吃我的鸡,你的牙长齐了吗? 天呐,那可是我给大年三十预备下的一只大公鸡呀!”

“今儿个吃到嘴里,就当是过那大年三十了,不就结了吗?”张三混子嘻嘻一笑,轻轻地推开了女人。

“你得给我的大公鸡偿命,也没别的可说,今儿个我非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不可!”

“别介,又不是坑害了你的亲娘老子,犯得上这么哭天喊地的吗? 不就是一只鸡嘛,我出钱赔你总可以了吧!”张三混子连连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嘿嘿一笑。

女人高高地竖起两根指头,差一点儿戳到张三混子脸上:“就我那只鸡,少说也值二十元!”

“好说,我给三十元总可以了吧?”

“空口说白话不行,你得拿钱!”

“待会儿准给,好不好啊! 你先得把它弄熟了啊! 不吃到嘴里我能往出掏钱吗?”

“臭小子,我谅你也逃不出老娘的手心去,你最好识相点儿,少给我玩啥花招儿!”

“那我哪敢呐,婶子的厉害我早有耳闻了,话说回来,备不住待会儿给你钱你老人家还不好意思要哪!”

“你就做梦去吧! 我他娘的可是六亲不认,就认得钱!”

女人嘴上嘟嘟囔囔,转身去厨房收拾那只死鸡。张三混子目送着女人那高高大大的背影,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他一时竟开心得很,大模大样地转而戏谑齐江说:“大叔,你家大婶这么霸道,也真够你受用的了,咋样啊? 这些年里你受够了没有啊!

“三混子,少跟我这些扯闲篇儿行不行啊! 你今儿个找我准是有事儿,而且还是送上门来的好事儿,对不对呀?”齐江眯起双眼,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

“大叔还真是神了,咋就未卜先知了呢?”张三混子怪模怪样的,不无做作地一下子把舌头伸出老长。

“让我说,你小子还嫩着呐,小家雀斗不过我这老家贼的,没啥壮胆的本钱,你敢打那只大公鸡的主意! 我犯了多少日子的馋痨,连它那一根鸡毛也没敢动哪!

“这一回大叔算是说对了,要不,我哪敢去虎口拔牙呀! 你家这一只母老虎也太厉害了,你老人家也是的,养啥不好,偏偏养了一只母老虎!”

“别耍贫嘴,赶紧说正经事儿吧!”

“大叔,我跟你合伙放局。”

“是嘛。”

“你不是说有个表兄弟能给你邀来一面手儿嘛, 咱们这一回就把局摆在你家,余下的事情都归我来张罗好了,抽了红,咱爷俩二一添作五,各得一半,谁也别亏谁。”

“这个……”。

齐江正在犹豫之际,房门被一脚踢开,胡赛金两只手捧着那只褪光了毛的死鸡,大步走了进来。这女人的耳朵长着呐,早就把事情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倒是爽快得很,一开口就拍了板:“我说掌柜的,这还有啥犯寻思的,合伙就合伙,能放上局比啥都强,对不对呀?”

“别说,还是婶子开通,这种事情,钱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人花的,大叔你自个儿琢磨琢磨,我这话有没有道理呀?”

“三混子,你可不兴跟我们玩轮子,只要你像那么回事似的,把局放圆满了,这一只鸡我不要你赔了,今儿个就算是犒劳你了,你看咋样啊?”

“我就说嘛,婶子不会图希我那俩小钱儿的,看看,是不是打我的话上来了呀!”

“瞧把你美的,都不知道自个儿姓啥了吧!”

“昨晚上我做了一个美梦,该着今儿个有这一点儿口头福。”

齐江朝女人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上厨房忙去,说:“喂,你抓紧炖鸡,没看见三混子的哈拉子都快淌出来了吗? 趁着这个空挡,也好让三混子教教我咋个放局,都有哪些勾当……”

“这个好说,要讲放局,咱是轻车熟路,手到擒来点儿事儿……”张三混子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说 “大叔,那就不客气了,这一回我得给你当一回师傅了。”


14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


河湾村大大小小几百户人家,日子过得最富足的就属齐江一家了。

一家之主齐江也就五十几岁年纪,个头不高,人长得精瘦的,一张四方面庞上,顶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双虽不很大,却很有神的老鼠眼睛。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精明强干的汉子,过日子准是二齿钩子挠痒痒——一把硬手。女人胡赛金,比男人大了三岁,面目很是丑陋,却有着一副异乎寻常的身材,高高大大,强壮得很。当年,齐家老爷子为儿子选媳妇时,力排众议,替齐江做主订下了这一门亲事。老人家说,女大三,抱金砖,简直就是天赐良缘嘛。过后又说,丑陋一点儿怕个啥呀!丑妻近地家中宝嘛,女人长得太美了,未必就是啥好事儿,往往要给男人招惹麻烦。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老人家没说出口,他首先看中的是胡赛金的一副好身板,家里家外,干啥都顶一个。庄户人家过日子,还不就是凭着一把子力气嘛。

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齐江是给生产队喂马的,他本人对这句话的体会应该比别人还要深刻一些。在如何发家致富方面,齐家夫妇的如意算盘打得很是精明。夜里,女人到生产队里替男人喂马,男人则消消停停地躺在热炕头上睡觉,养足了精神,白天好到镇里粮库扛那大麻袋去。那活计自然不轻松,但却可以挣一笔好钱,很容易让别人看着为之眼红。这种偷天换日的把戏,也曾惹出过一些人的非议。好在胡赛金兢兢业业,活计胜过男人,把马喂得还不错,生产队长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装做不知道,没有从中干涉过。

不过,一个午夜时分,马棚里还是发生了一桩扑朔迷离或真或假的故事。

据说,当时胡赛金正在手持料杈替牲畜们搅拌着草料。牲畜们咀嚼草料的声音在一刻不停地响着,听来很有一种节奏感,也很悦耳。除此以外,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仿佛整个河湾村都沉睡在黑夜之中了。

蓦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背后扑向胡赛金,张开双臂,将女人拦腰紧紧抱住,同时两只大手也不闲着,在女人那不乏丰满的前胸胡揣乱摸上了。

“你……你小子这是要干啥呀?”女人一惊之余,很快就让自己稳住了心神。

那汉子一声不吭,两只不安分的手似乎并不感到满足,在交替着向下游移,很快就寻到了女人那一条腰带的所在。

“啧啧,就这么一档子事儿啊! 又不是啥黄花大闺女了,啥屌玩意儿咱没见过! 你先把手放开,等我自个儿解开腰带,咱俩才好办事儿,你说好不好啊?”女人轻飘飘地说着,甚至还笑了出来。

那汉子稍一愣神,于不知不觉中把手放开了。女人陡地一个转身,顺过手中的料杈,劈头盖顶地就砸了下去。黑暗中,也不知击中了那个汉子的哪个部位,只听得“妈呀”一声惨叫,随即逃命似的蹿出了马棚,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第二天,胡赛金把这件事情向生产队长做了报告,一本正经地要求立案侦破。这一要求也许不难达到,女人下手不轻,那一料杈想必可以制造一点儿痕迹出来,事情终究是有据可查嘛。生产队长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嘿嘿一笑说:“立什么案? 查什么查呀?要是换上你家齐江,能有这种花花事儿吗? 再又说了,人家又没把你咋的,吃个哑巴亏也就得了,真要闹扯起来,你还能替自个儿的男人喂马了吗?”

齐江两口子经过一番商议,觉得队长的一番话很有道理,此事还是不宜声张,,因小失大,那就太不划算了。

后来此事终究还是传了开去,而且越说越多,大大地增添了一些喜剧色彩,让一些人为此津津乐道,从中找寻到了许许多多的乐趣。至于那汉子是否有意强暴胡赛金,也就无人加以追究了。

为此,也曾有人不止一次当众戏弄过齐江。那些人尖酸刻薄,口无遮拦,很可以说出一些让人不堪入耳的话来:

“齐大哥,就为了赚几个钱,把自个儿的女人都豁出去了,你倒是放心!”

“说啥呐,有啥不放心的呀!”齐江听了只是“哧”地一笑。

“小心没大错,可别让人家给你戴上绿帽子啊!”

“女人呐,就是那么回事儿,她要是想给你戴绿帽子,你看都看不住!”

“那也总比大撒手强啊!”

“兄弟,你敢不敢跟大哥学一学,也来一个大撒手看看。”

“我可不敢,要说这个,我甘拜下风了。”

“这你就比不上大哥我了,咱那女人是自个儿瞅着舒心,别人看着闹心,放在哪儿也都放心,你又何必跟着操心!”

一番话说得那些人们面红耳赤,无言以对,而后好一通哄堂大笑。

说归说,笑归笑,过后两来无事。女人照常去马棚上夜,齐江也并未耽误去粮库赚钱,而且后来也没有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

几年过后,齐江终于熬成了河湾村的首富,但他那种发财的欲望却远远未能得到满足。用他自己的话说,发财的道道儿多着呐,窍门儿满地跑,就看你找不找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河湾村赌徒众多,齐江早就认准了放局这一生财之道。他一直都在寻找机会,让自己的计划得以付诸实施。

而今,张三混子主动登门,机会终于来了。齐江的一颗小心眼儿乱颤,就如同乐开了花似的。他仿佛看到那大把大把的钞票,即将被自己纳入囊中一般。


15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这一日午后,齐江家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两个人一个年纪稍大一些,大约在三十岁左右,却留了浓密的小胡子,看上去显得比实际年龄老成一些。另一个很年轻,应该在二十岁左右,人长得挺黑,乍一看上去,活脱脱像是才从灶坑里爬出来似的。

也许是长年累月在外边闯荡惯了,两个人到哪儿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一进齐家的门,各自把皮鞋一甩,就上了炕头,大模大样地往那儿盘腿一坐,还直嚷炕不热,再烧一烧才好,说是炕热坐着舒服。齐江虽未开口,但搭眼一看就明白是咋回事了。不用说,这两个准是耍钱人。他听张三混子说过,耍钱人大都有一套相当过硬的坐功。往炕头上盘腿一坐,端端正正,一口气儿坐上三五个小时可以一动不动。就这一手儿功夫,比坐了一辈子炕头的老太太们也不差多少了。换上一个不耍钱的男人,绝对不会有这一手儿坐功。可也对,谁一个大老爷们儿没啥事儿干,坐在自家炕头上练什么功夫呀!

“齐大哥,你还不认识我们哥俩吧?”那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先开了口,听口气很有一点反客为主的味道。

齐江拿一双眼睛盯住对方,反反复复地打量了一回,半晌才开口说:“咱们从来就没见过面,我可上哪儿认识二位去呀!”

“一回生,两回熟,见面就不是外人,我姓冯,你就叫我大冯好了……”大冯“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给齐江介绍自己的伙伴,“他姓于,人们都叫他‘黑鱼’,听着倒挺顺耳的,齐大哥,你也不用客气,干脆叫他黑鱼得了。”

“两位不会是没啥事儿闲串门子的吧?”齐江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你俩准是我表弟打发来的吧!”

“可不,齐大哥,听说你要摆一场局,我们哥俩也就马不停蹄地就赶来捧你的场了,够意思吧!”

“就是,打你表弟那儿论,你也算是我俩的表哥了呀!”黑鱼赶忙补充了一句。

“说到放局,那可是天底下第一宗好买卖,啥也比不上它,这一回有我们哥俩在场,你就只管当你的‘局长’,经管抽红得了,我们哥俩出来走一走,玩一玩,也就是散一散心,交交朋友,输赢都不算个啥!”大冯一扭身,朝黑鱼做了一个手势,“来,兄弟,给齐大哥亮一亮货,也好让他心里先有个准底不是。”

“看得出来,齐大哥是个老江湖了,不见兔子不撒鹰,跟你一比,我们哥俩都成那小雏了不是,也好,就给你露一露老底……”黑鱼笑吟吟地把随身携带的一个十分精致的手提包放到了齐江面前,“咔吧”一下打了开来。

齐江一下子看得两眼发直,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个儿了。嗬,满满当当的一提包钞票,一沓一沓地排在一起,面值还都不小。看那样子,没有十万,也得五万大多。不管咋说,这都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了。一旦摆上,无疑是一场肥局,油水多多。俗话说得好,酒上脸,钱动心,如此一来齐江也就稳不住架了。可仔细一想,他又难免有几分为难,吞吞吐吐地说:“这倒是一桩现成的好事儿,只是……我跟那些手儿们往来不多,就怕人家不肯上门捧我的场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齐大哥,你只要把我们这点儿家底往外露一露口风,包管他们一个个都挤破了脑袋似的奔咱们这场肥局……”大冯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拿手响响地一拍提包,说,“都是赌场上摸爬滚打混出来的,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呀!一旦见了钱,就跟那苍蝇见血一般,只怕你拿鞭子都赶不走他们,哼,钱的吸引力可是大着哪!”

“齐大哥,我们哥俩可不是那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这都赶上个小银行了,人走到哪儿,局就跟到哪儿,换上别的人家,摆上酒席还不一定请得到我们呐,也就是看你表弟的面子,才赶到你这儿来了,这也是你的福分哪!”黑鱼活脱脱一个卖瓦盆的出身,说出话来一套一套的,手上还比比划划,“依我看,你赶紧出去张罗着找一找手儿,挑那肥实的主儿多找几个,凑成三四面手儿才好呐,局就能放得长远一些,你也好多弄几个大子儿不是。”

齐江仍在迟疑不决之际,胡赛金推门走了进来。

自打大冯和黑鱼走进家门,女人一直也没掺言。那两个人的一番话语,让她从头至尾听了个一清二楚。那一提包钞票,更是让她明明白白地看在了眼中。见男人还是拿不定主意,女人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在一旁插上了嘴,说:“也不仔细听听,两位兄弟说得蛮有道理嘛,白花花的票子摆在那里,还愁放不上局吗? ”

“也好,我这就去找张三混子……”

“得了,有两位兄弟在这儿,咱自个儿就能放上局了,你还找他张三混子干啥呀!让他跟你分红钱,你不心疼啊?”

“这……这倒也是。”

“别说,还是表嫂有韬略,看来表哥得让贤了,往后一家之主算是当不成了吧!”大冯见机行事,,在一旁开起玩笑来了。

“可不,钱又不咬手,自个儿吃一回独食不好啊!”黑鱼更会凑趣儿,在一旁响响地拍着巴掌,不住口地喝起彩来。

女人一听这话,也禁不住笑了起来,而后又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两位兄弟少开玩笑,我可当不起这个家,没听人家说嘛,老牛破车疙瘩套,老娘们儿当家瞎胡闹,有爷们儿在咋也轮不到娘们儿当家呀! 这码事儿还是得你表哥出面张罗,表嫂也没别的能耐,这就下厨房炒菜,你们哥俩吃饱喝得,精神头儿攒足了,多动动心眼儿往自个儿口袋里划拉钱才是真格儿的哪!”

“也对,那就有劳表嫂了。”黑鱼还挺会忽悠,十足一副哄死人不偿命的做派。

“表哥也不必着忙,饭后再出去张罗也不为迟,晚一点开局更好,闲杂人少,场面上也消停一些不是。”大冯幽幽地瞟了黑鱼一眼,两人四目相对,脸对脸地笑了起来。

黑鱼听了不禁暗自叫绝,大冯这小子不愧是一个久闯江湖的赌场老手,经得多,见得广,想得就是周到。白天光线太强,而且人多眼杂,安全系数太差。到了晚上可就大不相同了,灯光下使出那一手儿绝活来,轻易不会出现什么闪失。


16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一只明晃晃的电灯泡,高高地悬挂在众人的头顶之上。

四十度的灯泡并不很亮,加之室内空间不小,人又很多,那亮光也就越发显得黯淡下来。有人嘴上一门儿叨叨咕咕,都说齐江抠门儿,这么大的局摆着,哪一把不见红钱啊! 还能在乎多费那几个电字吗? 也有知情人说,可别冤枉了齐江,人家今儿个可是有点儿大方意思,把预备过年用的二百度大灯泡都拿出来了, 只可惜刚拿出来就被人给弄打了。有人就随口骂了起来,谁这么缺德呀! 把好端端的灯泡给祸害了,这叫个啥,不赶上存心搅局了吗?

其实,那一只无辜的灯泡就毁在黑鱼手中。胡赛金把灯泡拿上来时,他只说要过一过目,却佯做失手,让灯泡掉在了地上,一下子摔得粉碎。天到这般时分了,借不好借,买无处买,也只好仍用原来的小灯泡将就一下了。大冯还挺会圆场,一门儿说没什么,用四十度灯泡就蛮好的,比原先那小蜡烛强得多了。这又不是相媳妇,看那么真切干什么呀?

说也难怪,吸烟的人特多,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嘴巴都没闲着。大家一起吞云吐雾,弄得上上下下都弥漫着一股烟草的气息。烟不错,是局东特地预备下的。不抽白不抽,白抽谁不抽。甚至连那些不会吸烟的也弄了一支叼在嘴巴上,不图过瘾,权当玩一玩呗。这可好,大团大团的烟雾笼罩在人们的头顶上,灯光变得朦朦胧胧,一片迷离。搭眼看去,一张又一张的面孔也就没了血色,白里透青,那才好玩呐,一个个看上去就跟小鬼儿似的。

地下炕上总共有二十来号人,里里外外拥拥挤挤,围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里层的一律盘腿大坐,外层的或蹲或站。从里到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像吞了箭杆的鸭子似的,把长长的脖子伸得直而又直,一起向圈里探头探脑地看着。不消说,一个个都把眼珠子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在那一副扑克牌上。

这工夫,那一副扑克牌就拿在宋宽手上。

今晚第一个坐庄的还是他们干哥仨。陆山青和钱和文一左一右地站在宋宽身旁,看上去如同哼哈二将一般。整个局场上,庄家堪称老大,惟我独尊。一副扑克牌拿在自个儿手中,咋说咋是,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绝对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味道,那一种良好的自我感觉足以令人为之陶醉。

宋宽万万没有料到,今天遭遇的是一位用“卷儿”的高手儿。所谓用“卷儿”,是一种上数的硬功活,也就是手里卷着一张牌,可以随用随换,随来随走,利落得很。用“卷儿”不能坐庄,必须押门。天门正和庄家相对,算是最佳位置。大冯坐了天门,黑鱼坐了抗门。做活儿的是大冯,黑鱼负责“护托”。黑鱼的位置正好可以挡住庄家的视线,护住大冯的托眼。此外,黑鱼还可以不时地做出一些假动作来,用来分散庄家的注意力。这样一真一假,一明一暗,配合得恰到好处,可谓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用五张牌和四张牌对抗,明显地占有一种优势,结果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不一会儿的工夫,宋宽他们就输了个精光。接着,又换上另一伙人坐庄。这后一伙坐庄的依旧是输,输得差不多时,张三混子哼哼咧咧地来了。

今天晚上这一场局,齐江惟恐人少了热闹不起来,把能通知到的人几乎都告诉了一遍,却偏偏遗漏了一个张三混子。不过,张三混子还是很快地得到了这一消息。堂堂的局混子嘛,河湾村有了局还能瞒得住他吗?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张三混子直劲儿咬牙——好你个齐江,什么玩意儿,出的这叫啥事儿呢?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刚刚摆上局,就把个合伙人当成清鼻涕给甩了。可是真够歹毒的,钱再好花也不能这么干呐,你齐江想吃独食,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吧!

不消说,张三混子一刻也不耽搁,撒开两腿就奔齐家来了。

这一把上,大冯配完了牌,刚把一头一尾撂下去,就见张三混子往前一探身,伸手托住了大冯的左手腕子,就势往上一翻时,那一张卷在手中的扑克牌明晃晃地亮在了众人的眼前。

刹那间,场上变得极静,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几十双眼睛齐齐地盯住了大冯手里的那一张牌,继而又不约而同地转向张三混子和大冯那两张相互对峙的面孔上。

“兄弟,你可是卷我的面子了呀!”大冯也许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临危不乱,冷冷地发出一笑,没让自己露出一丁点儿恐慌的神色。

“大哥,你也没给兄弟闪一面儿啊!”张三混子不动声色地瞟着对方。他这一手儿挺厉害,动作麻利,一出手就击中对方的要害处。如果动作慢一点儿,让对方稍有察觉,手丫子一动弹,随时都可以把那一张牌送回去。一旦手里没了赃,那就说啥也不中用了。

“咋就没闪面儿呢? 我可是亮过三把托眼之后才伸手动事儿的呀!”

“可我迟来了一步,没见上啊!”

“是吗?”

“这不怪我……”

赌场上历来有一种不成文的江湖规矩,高手儿一旦上场,必须在动事儿之前先亮一亮托眼。所谓亮托眼一说,说白了也就是虚晃一枪而已。如果对方浑然不觉,就说明遇上土鳖了。俗话说,见土鳖不拿有罪,自然可以放手动事儿了,杀他个片甲不留也不值得心疼手软。一旦遇上行家里手,先得过一过话,对方许你动事儿,你可以伸手,但必须给人家就地分赃,各得其所。不许你动事儿,那就收起招式,规规矩矩地去玩一回好了。总之,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决不可以让高手儿当场出丑,也就是所谓的卷面子了。

而今晚的情形又与往常大不相同,一来张三混子迟来一步,没能赶上大冯亮托眼的过场,二来他是专为出气而来,正所谓小炉匠戴眼镜——没碴儿还要找碴儿呐。如此一来也就弄了个阴差阳错,活该大冯丢人现眼,不得不遭此一劫了。

这工夫,钱和文在一旁高腔大嗓地吆喝起来:“三混子,你少跟他费话,先问问他,这码事儿到底咋办? 别人我不知道咋样,我们哥仨一个个可都输成血人儿似的了。”

“到了这一步上,也没有必要问他,咱们就照老规矩办吧!”张三混子冷冷一笑,又转向大冯说,“兄弟今儿个得罪了,改三过五再给大哥赔礼道歉,至于该怎么办,也用不着我再来教你了,对不?”

“没别的话可说,我们退款就是了。”大冯无可奈何地说。

“算你明白!”

“这个规矩我懂。”

“退、退,我们照退不误。”黑鱼还是少吃了几年咸盐,这种场面见得不多,一时间吓得气都喘不匀了。

宋宽走上前去,大模大样地往那儿一坐,朝齐江招了招手,吩咐说:“掌柜的,赶紧把笔和纸拿过来吧!”

“这是干啥呀?”齐江早吓得躲到墙角猫着去了,这时被几个人拉拉扯扯地送了过来。

“你躲个啥呀? 躲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事(寺)吧! 你是局东,这可是在你家里呀!”

“从小到大,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真不知咋办好了。”

“也没啥难办的事情,你让大家报一报数,再一笔一笔地记好。”

“我记,我记。”

很快,数字就统计出来了。两头一对,上差下差,出了三千多元的亏空。其实这也是明情,谁不想趁这个机会捞上一把呐,往日里上哪儿找这种现成的好事儿去呀! 再又说了,有冤你也没处申去,谁让你自个儿有毛病,被人家拿住把柄了呢?

大冯又是打拱,又是作揖,一个劲儿地央求大伙再把数字核对一下。到这一步上,谁又肯听他白话,也就有人不耐烦地喊了起来:“给脸不要脸,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再不往出拿钱,大伙揍他娘的!”

“可不! 不按江湖规矩剁他的爪子算是便宜他了,还不痛痛快快地往外拿钱,该揍!”

“揍!”

一团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紧接着,众人一拥而上,连拉带扯地把大冯和黑鱼一起弄到了屋地当央。这工夫,房门已被堵了个溜严,南北炕沿上分别站成了两堵人墙,那两个倒霉蛋已是插翅难飞。在一片吆喝声中,众人拳脚齐下,只听得“噼啪”乱响,中间还夹杂着“哼哟咳哟”的叫声,简直就乱成一锅粥了。这一通打着实不轻,待到众人闪开时,那两个人已经软绵绵地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胡赛金这才得空儿挤上前来,一开口说话都差了声调:“各位老少爷们,可别再打了,让他们如数退钱就是了,他们有钱,我这就给你们取去。”

女人去打开了自家柜上的锁,把那个小提包取了出来,径自放到了炕中央。仔细一看,小提包也上着锁。于是众人就一起吆喝起来,命令大冯开锁。大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说,只是做出了一个手势,示意黑鱼开锁。黑鱼似有不解地看着大冯,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半晌才说:“大哥,我的大哥,这把锁可万万开不得呀!”

“兄弟,开得开不得,到了这一步上,也由不得你我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没办法的事情,还是开吧!”大冯哭丧着脸,头不抬眼不睁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黑鱼再也无话可说,一双手颤抖着,艰难地打开了那一把极为精致的小锁头。而后,他一咬牙拎起提包,索性来了个底朝上,“哗”地往炕上一倒……

那一刻,人们都看得呆住了。原来,那中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人民币,余下的都是规格相等的纸张,一沓一沓的,捆扎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倒也蛮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众人不禁惊呼起来:

“老暄儿!”

“他娘的,还有这一路损招儿哪!”

“简直肉皮子发紧,欠揍!”

“不揍他个好歹的,怨咱们手懒,揍!”

……

所谓老暄儿一说,就是以纸张来冒充人民币,目的无非是以此招摇撞骗而已。明明手中没多少钱,却偏要打出一个有钱的幌子,借以诱骗对方。其实,这也是赌场上惯用的伎俩之一。不过,如此堂而皇之地使用老暄儿,数额又如此之大,在场的这些耍钱手儿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一来,也就难怪他们都气炸了肺一般,一个个如同火上浇油,怒不可遏了。

这一回可好,不要说别人了,连齐江都喊起“揍”来,就差没亲自动手了。显而易见,这损招儿可不单单是在糊弄别人,第一个就是冲他局东来的。他能不发火吗? 可喊着喊着,他又一迭连声地叫起“住手”来了。他看得很清楚,众人手下决不留情,一个个都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分明是在往死里打呀! 那些输了钱的,打几下自然是为了解恨出气,图个痛快。那些没输钱的,甚至闲看局戏不赌的也伸手打上了。打便宜,过干瘾,这种好事儿上哪儿找去,别管脑袋屁股,前胸后背,只管揍他娘的就是了。一时间吆三喝四,拳打脚踢,简直就是拿那两个人开练了。到了这一步上,有一点齐江本人比谁都清楚,这要是没轻没重地打出乱子来,头一个得找到他的头上。他是局东,吃不了得兜着走,跳进黄河只怕也没法替自个儿洗出一个清身来了。

毕竟身为局东,一张嘴巴说话好使得多。齐江一喊“住手”,大家果然停了下来。

“‘局长’发话了,咱们都得听‘局长’的呀!”

“一局之长嘛,这点儿权威还是有的嘛。”

“齐家的祖坟冒了青气,想不到齐江还弄了个‘局长’当当,也真够一说的了呀!”

“哈——”

这一番话,尖酸刻薄已极,齐江听得颇为刺耳,却又有苦难言,更说不出一句替自己辩驳的话来。只能是打掉了牙齿往自个儿肚子里咽,那种滋味着实不大好受。临到末了,他哭唧唧地说出一番哀求的话来:“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好不好啊? 那些亏空由我齐江出钱补上也就是了。”


17土鳖放局,光棍赴席嘛


大冯和黑鱼如同丧家之犬,惶惶而去。

临走之前,张三混子又装了一把大爷,非得让齐江给那两个人拿上一笔盘缠钱不可。齐江无奈,又一想多的都糟践了,也不差这么一星半点儿的了,就从口袋里抽出了几张票子,抖抖地递到了大冯手上。张三混子一门儿嫌少,又去齐江口袋里抽出两张票子,一并交给了大冯。

事情至此已告完结,可不知为什么,众人却都不肯就此散去。大家都看张三混子,张三混子却只看宋宽一人。到了这一步上,宋宽也只好开口说话了:“各位兄弟,今儿个这一场子,可是多亏了人家张三混子,要是没他出手的话,咱们河湾村的老少爷们儿可就栽在两个外来人的手上了,让我说呀!大伙都得出点儿血,算是凑凑份子,一来给三混子拿点好处费,也是一笔辛苦钱,咋说也不能让人家杀人空闹两手血,白白地为大伙折腾一回呀! 二来咱们也趁这个机会操办操办,凑到一块喝上一场子,也算是庆贺一下,好不好啊?”

一听宋宽这个主意,众人一片声地叫起“好”来。

有人出面张罗,很快就凑齐了份子钱,而且数目还挺可观。分出一半给了张三混子,又打发人用那余下的一半出去购买食品。齐家夫妇也一起下了厨房,张张罗罗地操办了几样菜肴。到了这一步田地,心疼的话再也讲不出口了。

临到正式开喝时,又有人提议,要齐江上桌陪酒。一人向隅,举座不欢,何况你还是掌柜的呐。你不上酒桌,终归不好解释,别人又咋能喝得尽兴呢?也没别的话可说,齐江只好半推半就地上了酒桌。胡赛金也没能躲了清静,她一会儿添碗,一会儿拿筷,一会儿满酒,一会儿上菜,里里外外地就耍她自个儿了,一个人忙得脚打后脑勺子,看上去辛苦得很。

别说,这顿酒喝得还挺开心。其实,这里边不少人都有额外收入,又偏得一顿便宜酒喝,自然心中高兴。你也快活,我也快活,可以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场面了。酒桌上,只有一个人例外,无心吃喝,更不想开口说话,却还得强打精神,劝酒让菜,苦苦地应酬场面,可真是难为他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局东齐江。

宋宽就坐在齐江对面,自然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有几分可怜他,又有几分瞧不起他,忍不住开口教训了他几句:“我说老齐大哥,瞧把你给弄的,都快赶上一个苦主了,啥钱你都敢想,胆儿也太肥了不是,局是那么好放的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想弄点儿外快也不为过错,可你得找些正经手儿来捧场啊! 你看看这事儿弄的,明摆着就是在坑害本村人嘛,外来手儿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黑锅得留给你自个儿背,是这么回事儿吧!哪儿多哪儿少,你自个儿掂量去,岁数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么些年是白活了还是咋的呀!”

“宋宽大兄弟,这一回我算是服了气了,往后说啥也不敢放这个局了呀!”齐江有些抬不起头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哭唧唧地说,“蝲蝲蛄嗑箭杆——咱不是那里的虫啊! 瞅着是一块黄金,干眼馋咱就是拿不到手呀!”

齐江那一脸苦相,让人们看上去好不开心,大家也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接上了话头:

“人呐,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那一步上,你明白不过来呀!”

“可不,不放局你是大爷,一放上局你就成三孙子了不是。”

“土鳖放局,光棍赴席嘛,要没这一场局,咱们这些人哪有资格进这齐家大院喝上一场子呀!”

“哈——”

话越说越多,啥难听的话都有了。临到末了,众人一起来了个哄堂大笑,一个个拍手打掌,前仰后合。齐江可好,脑袋如同灌了铅似的,一下子扎到裤裆里,再也抬不起来了。

酒桌上,张三混子春风得意地坐了正席。大家都抬举他,他也就不客气了。这么些年,他出入赌场,还很少有过这种特殊待遇,一时倒有些受宠若惊了。不过,想到今晚自己扮演的那一种角色,他又不免生出几分悲哀。

好在有不少人争着抢着奉承他,一句句听来都很顺耳:

“别说,三混子就是有两下子,今儿个晚上可是多亏你了。”

“那是,好虎一个能拦路,耗子一窝喂老猫,跟三混子比,人家是一个拦路的老虎,咱们就是那一窝等着喂猫的耗子了呀!”

“哎——我说三混子,你咋就知道那俩小子有鬼儿呢?”

……

一句话说到节骨眼儿上了,大家都伸直脖子看张三混子,等着听他的下文。他却不马上开口回答,吃下一口菜,又干了杯中酒,一通细嚼慢咽,好像别有一种味道似的。末了,他才比比划划地开口说:“好汉占九妻,好狗护三邻,我张三混子再不济,可也算得上一只好狗了吧! 我能眼巴巴地看着父老乡亲们栽进去吗? 告诉你们,没等走进这齐家大院,我就觉出有事儿来了。”

“嚯,这还真是神了呀!”

“就是,这都赶上那诸葛亮未卜先知了吧!”

“你行啊!张三混子!”

“你们仔细想啊! 那俩高手儿早早地来了,却偏偏不在白天干,非要等到晚上动手,这是为啥呀? 还不就是图希个灯下黑吗? 我心里一琢磨也就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上前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来的真是两个‘鬼’——不是我夸海口,在这个世上,能瞒得过我张三混子一双眼睛的高手儿,直到今儿个还没托生出来哪!”

众人听得眼睛都直了,一起去看张三混子,目光里分明多了几分仰慕,至少算得上佩服了。齐江到底忍不住,也看了张三混子几眼,心中暗想:这小子真他娘的成了精了,我咋就没寻思那么多呢?张三混子偶一抬头,恰好与齐江的目光相遇,还以为齐江是在瞪他呐,当即冷冷一笑,说:“齐大叔,你别怪我,今儿个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呀!”

齐江把头摇了又摇,说:“不怪你,不怪你,都怪我自个儿没长眼睛,看错人了。”

“你这是说谁呢?”

“没说你,没说你,我是说那俩混账小子呐,逮着谁糊弄谁,六亲不认,什么玩意儿啊!”

“说得也对,你还真是没长眼睛……”张三混子听出齐江话中有话,心中不悦,眼珠子一转说,“齐大叔,你也别上火,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听听好不好啊?”

“得,得,我可没那份闲心听你讲啥故事。”

“别介,你就听听嘛,也不耽误啥事儿。”

不少人在一旁跟着起哄,要张三混子开讲,也算是助一助酒兴嘛。张三混子一时兴起,也就有板有眼地开讲了:“也好,我就给大家讲一个老虎拜师学艺的故事——谁都知道,老虎是山中之王,能耐正经大着呐,可它的师傅是谁,你们知道吗? 就是那不咋起眼儿的老猫啊!老猫辛辛苦苦地把老虎教成之后,老虎翻脸不认师傅了,说谁是谁的师傅啊? 我的本领可比你大多了,今儿个非得把你吃掉不可!不等老虎上前,老猫一下子就蹿到树上去了,这一下轮到老虎傻眼了,它干着急上不去呀!老猫在树上发话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早就看透你了,才留了这么一手儿,这一回,你该知道谁是谁的师傅了吧!”

齐江听到这里,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人们一起哈哈大笑,一个个好不开心。而后,又乱哄哄地叫起干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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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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