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桃林深处燃同心
密道尽头的微光越来越亮,像破晓时浸透了胭脂的晨光,混着三月桃花特有的甜香扑面而来。阿九率先钻出洞口,带起的湿润泥土落在脚边——这里竟是老桃树最粗壮的根系之间,盘根错节的树根如巨龙交缠的爪,深褐色的树皮上布满青苔,几处新鲜的啃痕还沾着噬灵鼠的黑色唾液,齿印细密得像被无数把小锯子磨过。苏苓紧跟着爬出来,药篓边缘的同心草根不经意蹭到树根,竟发出细碎的金光,像萤火虫落在蛛网,根须顺着树皮的纹路微微颤动,仿佛在与老树对话。她发间别着的紫菀花沾了些密道的尘土,却依旧挺着花瓣,像个倔强的小勇士。
“看那里!”阿九突然指向老桃树的主根,掌心的狐火玉烫得像块小烙铁,红光顺着树根的脉络流淌,在离地三尺的地方汇成枚红豆大小的光点。那里的泥土明显被翻动过,浅褐色的新土与周围深褐色的陈土泾渭分明,还散落着几片玄清观道士的道袍碎片,布角绣着的太极图已被泥浆染成灰黑色,针脚间还缠着几根鼠毛。阿九的银笛在腰间轻轻晃动,笛身上的龙鳞纹映着微光,像有活龙在鳞片间游动。
苏苓蹲下身,鹅黄裙摆扫过地面的落英,指尖刚触到新土,一股阴冷的气息便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有条冰蛇钻进衣袖,冻得她胳膊上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灵脉珠就在下面。”她从药篓里掏出小铜铲,铲头泛着百草谷特有的青绿色光泽——这是用百年铜精混合晨露淬炼而成,专能避开阴邪之气。“聚灵阵的阵眼被埋在根系最密的地方,玄清观的人倒是懂行,借桃树的灵力遮掩气息,”她铲开一层薄土,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桃木清香,混着泥土的腥气,“若不是帛书上的地图,就算踏遍桃林也找不到。”她说话时,鬓角的碎发垂下来,沾了点泥土,像朵沾了晨露的小花。
铜铲插进泥土三寸深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老桃树的枝干发出“咯吱”的呻吟,粉白色的花瓣“簌簌”落下,像下了场温柔的雨,却在触及苏苓肩头时微微发颤。阿九的银笛突然发出急促的嗡鸣,笛身的龙鳞纹亮起幽蓝的光,鳞片间仿佛有水流在涌动:“龙灵说有东西在靠近!不是噬灵鼠,灵力波动很杂,像……像有很多不同的妖物!”话音未落,桃林深处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十几个身影在树影间晃动——长着雪白兔耳的少女赤着脚奔跑,脚踝上还沾着草叶;尾巴蓬松的松鼠精抱着松果跳跃,蓬松的尾巴上沾着泥土;还有鳞片闪着青光的蛇妖蜿蜒滑行,鳞片在光线下泛着冷光。他们的眼神却都泛着诡异的红光,像被墨染过的石榴籽。
“是被魔气蚀心的妖族!”苏苓认出最前面的兔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那是后山的阿雪,她最胆小了,上次见了条毛毛虫都吓得躲在我身后哭鼻子,怎么会……”话没说完,兔妖已张着尖利的爪子扑来,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嘴角挂着亮晶晶的涎水,完全没了往日递她胡萝卜时的温顺。阿雪的白色兔毛上沾着草屑,耳朵耷拉着,却透着股凶狠劲儿,像只被惹急的小野猫。
阿九横握银笛,吹奏出清亮如泉水的调子,笛音掠过之处,花灵藤蔓从地底钻出,像绿色的绸带缠住兔妖的脚踝。藤蔓触到她身上的魔气,立刻泛起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阿雪却像感觉不到疼,反而张开嘴咬向藤蔓,齿间露出尖尖的獠牙,将坚韧的藤蔓咬出几道齿痕。“她被控制了!”阿九急得跺脚,银笛的音调陡然拔高,像山涧突然跌落的瀑布,“这些妖族的灵脉都被魔气侵了,跟玄清观的道士一个路数!”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上面还沾着点密道里的灰尘。
苏苓突然拍了下额头,从药篓深处翻出个青瓷小瓶,瓶塞是用软木做的,上面还刻着朵小小的蒲公英。“这是百草谷的‘醒神露’!”她拔开瓶塞,清凉的薄荷香气立刻散开,混着桃花香格外提神,“是用寅时的晨露和三年生的薄荷精酿的,能暂时压制魔气。”阿雪闻到气味,扑来的动作明显一滞,眼中的红光淡了些许,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有用!”苏苓趁机将一滴露水滴在她额头,露珠滚落时,阿雪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翼,“但只能管一时,要彻底解魔气,还得靠同心之火净化灵脉珠。”苏苓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星星,透着找到希望的欣喜。
更多被控制的妖族涌来,蛇妖吐着分叉的信子,信子上都裹着黑气,像两条小蛇在嘴边晃动;松鼠精抱着的松果泛着油光,砸在地上竟“噼啪”作响,像浸了火油;连平时温顺的鹿妖都红着眼,用坚硬的鹿角撞向藤蔓屏障,鹿角上还沾着几片桃花瓣,显得格外诡异。阿九的藤蔓被撞得摇摇欲坠,有的藤蔓已被蛇妖的毒液蚀成焦黑,像被火烧过的麻绳。“你快挖灵脉珠!我来挡住它们!”阿九将狐火玉塞进苏苓手里,银笛在她掌心转出银花,“龙灵说这些妖族的灵脉没被完全毁掉,只要不伤到要害,就能救回来!”她说话时,脸颊鼓鼓的,像憋着股劲儿,眼神却格外坚定。
苏苓握紧发烫的狐火玉,铜铲加快了速度。泥土下传来“咔嗒”轻响,铲头似乎碰到了硬物。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浮土,一颗鸽蛋大小的珠子渐渐显露——珠身本应通透如水晶,此刻却缠绕着黑雾,像被困住的小蛇在里面扭动,珠子每跳动一下,周围的桃树就跟着颤抖,花瓣落得更急了,像在为它哭泣。“找到了!”苏苓的声音带着喜悦,却又立刻沉了下去,指尖轻轻碰了碰珠子,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发紧,“可它被魔气缠得好紧,珠子的光泽都暗了大半,再拖下去怕是要被蚀透了!”她的鼻尖微微泛红,带着点焦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赶紧从药篓里取出同心草根,根须果然如胡月瑶所说,一接触灵脉珠就自动缠绕上去,像找到了宿主的藤蔓。晒干的根须在珠子的灵力滋养下,竟泛起淡淡的绿意,还抽出了针尖大小的新芽。“快注入灵力!”苏苓对着阿九喊道,自己先将百草谷的木系灵力渡过去,淡绿色的光芒顺着指尖流进根须,根须立刻亮起一层柔光。她的手指纤细,指尖因常年采药而带着薄茧,此刻却透着股温柔的力量。
阿九一边用藤蔓捆住扑来的松鼠精,一边分出龙族灵力注入根须。淡蓝色的灵力与绿色交织,发出“噼啪”的轻响,像火星碰撞,却始终差了点什么,根须只是发亮,没能燃起火焰。“还差狐族的灵力!”苏苓急得额头冒汗,鬓角的碎发都被汗湿了,兔妖阿雪不知何时挣脱了藤蔓,尖利的爪子已近在眼前,带着股腥气,“胡首领怎么还没来?”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依旧死死护着灵脉珠,像只护崽的母兽。
话音刚落,桃林入口突然爆发出赤金色的火光,像瞬间升起了个小太阳,将粉色的桃花都染成了金红。伴随着噬灵鼠的惨叫和胡月瑶的清喝:“鼠崽子们,尝尝狐火的厉害!”一道火红的身影冲破鼠群,九尾在身后展开,像燃烧的屏风,每片尾羽都泛着赤金的光,尾尖还拖着几只没烧尽的死鼠,焦臭味混着桃花香格外刺鼻。“我来迟了!”胡月瑶的声音带着喘息,银灰色的道袍被鼠爪撕开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却丝毫不减气势,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危在旦夕的苏苓,眼神一厉,指尖弹出三簇狐火,精准地落在同心草根上,“快!三族灵力一起注入!”胡月瑶的脸上沾着些黑灰,却掩不住那双明亮的眼睛,像燃着两簇火焰。
赤金色的狐火撞上根须的瞬间,木系与龙族的灵力像被点燃的火油,“轰”地燃起金色火焰。火焰顺着根须爬上灵脉珠,缠绕的黑雾发出凄厉的尖叫,像被火烧的蛇在扭动,听得人头皮发麻。珠子里的光芒越来越亮,将三人的脸照得如同白昼,连眼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被控制的妖族在金光中痛苦地打滚,身上的黑气丝丝缕缕地被火焰吸走,兔妖阿雪眼中的红光彻底散去,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她茫然地看着自己沾着黑泥的爪子,突然“哇”地哭了出来:“我……我刚才做了什么?我差点抓伤苏苓姐姐……”她的哭声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灵脉珠上的黑雾被烧尽的刹那,整个青丘都震动起来。老桃树的枝干上冒出嫩绿的新芽,芽尖还带着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落尽的桃花重新绽放,粉得像天边的云霞,连空气都变得清甜,深吸一口,满是花香;远处的山峦传来灵脉复苏的嗡鸣,像沉睡的巨龙苏醒时的哈欠,低沉而有力;连溶洞方向都传来噬灵鼠慌乱的逃窜声,没了魔气支撑,它们变回了普通田鼠的模样,灰溜溜地钻进石缝,跑得比兔子还快,只留下满地的鼠毛和粪便。
同心之火渐渐熄灭,灵脉珠躺在苏苓掌心,通透如洗,里面流转着青丘的灵脉之光,像装了片小小的星空,还能看到点点桃花状的光斑在里面浮动,煞是好看。胡月瑶收起九尾,走到两人身边,看着珠上跳动的光芒,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眼角的细纹里仿佛盛着星光:“青丘保住了。”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指尖划过脸颊,将沾着的黑灰蹭得更明显了,却显得格外真实。
阿九突然指着桃林入口,那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老道被狐火燎得只剩半件道袍,头发焦黑如草,几缕还冒着青烟,脸上布满了烟灰,像个刚从灶膛里钻出来的人。他手里还攥着那个刻满眼睛的黑铃铛,却再摇不出半点声音,铃铛上的眼睛纹路都黯淡了下去,像失去了生命力。“你逃不掉了。”胡月瑶的狐火在指尖跳动,像朵小小的火焰花,“用邪术操控妖族,亵渎灵脉,该算算总账了。”她的声音冷冽,像寒冬的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道看着复苏的桃林,又看看掌心失效的铃铛,突然瘫坐在地,疯疯癫癫地笑起来,唾沫星子溅得满脸都是:“输了……又输了……三百年了,还是输了……”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变得空洞,像两口枯井,“狐大医的诅咒果然应验了,妄图染指灵脉者,终将被灵脉反噬……”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别人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声音里满是绝望。
苏苓上前想捆住他,却见老道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雾,最后只留下那件破道袍和黑铃铛,道袍的领口还别着块褪色的木牌,刻着“玄清”二字,字迹模糊不清。“他被灵脉的力量净化了。”胡月瑶捡起铃铛,用狐火点燃,铃铛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化作一缕黑烟消散,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硫磺味,“玄清观的阴谋,总算是了结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被解救的妖族围了上来,兔妖阿雪捧着刚摘的桃花,粉白的花瓣沾着她的泪水,怯生生地递给苏苓:“谢谢你,苏苓姐姐。刚才……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蛇妖吐出血红色的蛇胆,胆身光滑如玉,这是百草谷难得的药材,他用尾巴轻轻推到苏苓面前,眼神里带着感激;松鼠精献上最饱满的松果,松果裂开的缝隙里能看到饱满的果仁,他吱吱叫着,像是在说着感谢的话;鹿妖则用角顶着颗晶莹的露珠,露珠里映着小小的彩虹,他低下头,用脑袋轻轻蹭了蹭苏苓的胳膊,显得温顺又亲昵。桃林里一片欢声笑语,像过节一样,连风都带着笑意,吹得桃花簌簌作响,像是在为他们欢呼。
阿九摩挲着银笛,笛身的龙鳞纹还泛着淡淡的蓝光,突然想起什么:“那半卷帛书呢?上面说不定还有狐大医的其他秘方,比如能让花灵藤长得更快的法子。”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好奇的星星,对于能让自己的藤蔓变得更强的方法,她总是充满兴趣。
苏苓赶紧从怀里掏出帛书,刚才的打斗中她一直紧紧攥着,帛书边缘都被捏出了褶皱,还沾了点她的汗水。阳光透过桃花照在帛书上,原本空白的地方,竟渐渐浮现出新的字迹,墨迹带着淡淡的金光,像是刚用金粉写上去的,闪着柔和的光芒。三人凑过去一看,上面写着:“同心之火,非独五族灵力,更需守护之心。心若不齐,纵有信物,亦难成阵。”
胡月瑶看着帛书,又看看身边的苏苓和阿九,苏苓的鼻尖还沾着点泥土,像只小花猫;阿九的银笛上缠着根桃花瓣,显得俏皮又可爱。她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像盛开的花朵:“原来狐大医早就说透了,真正能守护青丘的,从来不是灵脉珠,是我们彼此的信任啊。”
夕阳透过桃林洒下,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灵脉珠在苏苓掌心闪烁,与漫天飞舞的桃花交相辉映,珠身上映出三个依偎的身影,温馨而美好。远处的溶洞方向传来几声鸟叫,清脆悦耳,像被水洗过一样,划破了桃林的宁静。青丘的生机,正随着这声鸟鸣,一点点回到这片土地的每个角落——桃树抽出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溪流重新欢唱,清澈的水流叮咚作响;连风里都带着甜甜的、充满希望的味道,让人心情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