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谱的秘密尘埃落定，李不凡紧绷的神经却未曾有片刻松懈。
那本《忘忧清乐集》只是通往“天道算法”迷雾中的一缕微光，而眼前，王磐这座阴森的大山仍旧横亘在前。
早上醒来后李不凡发现门前有一封密报
他知道这是赵火儿派人送来的。
密报用最简单的暗语写就，讲述着几拨人正在城南的药材铺与书坊打探一个名叫“李算”的底细。
王磐的爪牙，终于动了。
李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鱼，咬钩了。
他提笔蘸墨，在另一张纸上写下几个毫不相干的字：北地、炼丹、寻药。
这是投喂给王磐的全新诱饵，一个沉迷于黄白之术，不问世事的方士形象，足以让一个习惯了用暴力与权势解决问题的武官，在虚无缥缈的迷雾中空耗心神。
他将纸条递给门外等候的教众，看着那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以他为中心，缓缓张开。
网的每一根丝线，都由一个他亲手挑选的棋子牵引。
张全一的“格物明尊教”，是这张网的神经系统。
李不凡下达的指令，加入了“公平交易”、“度量衡统一”这类看似无害的商业伦理启蒙。
这些道理，被张全一用最通俗的故事包装，在码头、在作坊、在田间地头悄然传播。
它不直接攻击王磐，却像水滴石穿，在潜移默化中瓦解着王磐赖以牟利的黑市交易、缺斤短两的潜规则根基。
苏涟漪与钱若水的“天驭斋”，则是这张网最锋利的刀刃。
这个最初苏涟漪与钱若水的联盟，如今已滚雪球般壮大，吸引了越来越多被盘剥的江南商贾加入。
一个实质性的“天驭系”商会已然成型，它像一头贪婪的巨兽，正系统性地蚕食着王磐控制下的市场份额，将财富与人脉源源不断地吸纳进来。
而赵火儿与她的护法堂，是这张网的耳朵与眼睛。
运河上的船工，巷子里的混混，这些遍布城市毛细血管的底层力量，在赵火儿的整合下，变成了一台高效的情报机器。
王磐党羽的每一次货物运输，每一笔账目往来，每一次人员调动，都被记录、整理，汇入李不凡的数据库，等待着发起总攻的那一天。
李不凡将三条线的情报并列排开，审视着自己的布局。
他没有将完整的计划告知任何一人。
张全一不知道苏涟漪在做什么，苏涟漪也不清楚赵火儿收集的情报具体是什么。
他们每个人，都只是他这盘大棋中的一枚棋子，忠实地执行着来自他的指令。
这不是不信任。
李不凡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
这是一种现代商业体系中最基础的分工逻辑。
各司其职，信息隔离，才能将效率最大化，也将风险控制在最小单元。
他相信他们每一个人，但他不相信无法预测的人心。
将完整的计划和盘托出，不仅是对计划本身的不负责，更是将他们置于不必要的危险之中。
在极端情况下，任何一个部分，都可能成为被舍弃的棋子。
为了最终的胜利，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天生就适合当一个老板。
脑海中闪过大学时那个邀请自己一起做游戏的室友。
那家伙后来好像真的拉到了风投，早已财富自由。
而自己，在穿越之前，似乎总是被一种无形的恐惧束缚着，害怕失败，害怕承担责任，所以才宁愿在996的樊笼里做一个安稳的螺丝钉。
原来，自己以前，只是太懦弱了。
……
杭州府衙，书房。
“砰！”
一只名贵的汝窑茶杯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王磐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面前的桌案上，散落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情报。
“查！查！查！查到了什么？”
“一个时辰前，‘李算’是泉州来的海商，家财万贯！”
“半个时辰前，他又成了个北地来的穷酸，痴迷炼丹！”
“现在，你们又告诉我，他可能是前宋的某个宗室后裔！”
王磐指着心腹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你们是想告诉我，这个李算会分身术吗！”
心腹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另一名管事硬着头皮上前，声音都在发颤。
“大……大人，城西几个咱们的场子，工人都闹着要用什么‘公秤’，不给就罢工……这个月的收益，又……又跌了两成。”
“还有，‘天驭斋’又推出了新的会员等级，城里好几家大绸缎庄和粮行都加入了他们，我们……我们快撑不住了。”
王磐的呼吸越来越重。
他不在乎那些刁民，也不在乎那些商贾。
他在乎的是，账上的钱，已经快不够凑齐上缴给伯颜大人的那份“孝敬”了。
一想到伯颜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毫无波澜的眼睛，王磐的后颈就冒起一阵寒意。
他很清楚，自己能有今天，全靠伯颜的赏识。
一旦他失去了利用价值，伯颜会毫不犹豫地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将他碾碎，再换一个更听话、更能干的汉人来坐这个位置。
这个该死的“李算”！
这个搅动了整个杭州风云，却连面都没露过的缩头乌龟！
王磐慢慢冷静下来，眼中的暴怒化为森冷的杀机。
敌人是谁，他一无所知。
自己的阵脚，却在被一寸寸地撬松。
城里的工人敢聚众罢工，商号的生意被“天驭系”明抢，就连上缴给伯颜大人的“孝敬”都短了近半。
桩桩件件，都透着一股邪性，让他感觉自己最近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这种无力感，让他几欲发狂。
不行，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当务之急，是钱。
是保证上供给伯颜大人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王磐缓缓握紧了腰间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既然查不清，那就用最直接的办法。
他需要一笔横财，一笔足以堵上窟窿，甚至能让伯颜大人满意的横财。
他的目光，投向了地图上“天驭系”各个商家位置，阴冷的杀意在眼底凝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