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江海波翻鱼蟹怕,山林树折虎狼奔(下)
“竟还有此等事,老徐你怎么不早说啊”,猴王瞪大双眼故作吃惊状,拍了下大腿,颇为大方地说道,“这样吧,等这件事做完,你渡劫所需的功德,姐夫我替你出了,如何啊”。“姐夫您看您这话说的,忒见外了些。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算没有功德,您亲自交待的事儿,无论如何,那该做也得做不是”,徐福闻言立刻眉开眼笑,对着猴王连连点头哈腰。哈士奇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徐福,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心里暗自腹诽几句,便继续低头喝茶。
“放心,功德一分也少不了你的”,猴王拍拍徐福的肩膀,扭头对哈士奇说道,“二哈,你若无事,便同我们一起去。正好哥几个出去,散散心”。说到‘散散心’三字时,猴王稍稍拖了下长音,他与哈士奇对视一眼,哈士奇立刻会意,忙不迭的点头答道,“无论有事没事,既然大哥喊我,那自然是要陪您走一遭的”。当下商量妥当,猴王又去寻胡媚娘与宋可儿,与她二人分别说了些体己话,便招来筋斗云,载着哈士奇与徐福,化作遁光而去。
秦始皇二十八年,始皇帝二次出巡,大队人马先在泰山封禅刻石,又浩浩荡荡前往渤海沿岸视察。徐福与一众不请自来的方士,早早便赶至琅琊港候驾,等候期间徐福趁机广造舆论,对外宣传东海之中,有蓬莱、方丈、赢洲三座仙山,其上住有仙人。徐福甚至大言不惭地表示,自己数年前,曾有幸寻到瀛洲,经仙人指点后,他便留在仙山上一意玄修,如今自己的修为,离着长生久视、羽化登仙,也仅仅差了一线而已。
乍听之下,徐福吹嘘的种种经历,颇为荒诞不经,纯属异想天开,但大方师毕竟名声在外,何况事情牵涉到了仙人,即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在始皇帝东巡的这个节骨眼上,信与不信单说,但至少不会有人公然跳出来,去拆大方师的台。有了大方师带头忽悠,其余方士也乐得推波助澜、为虎作伥,反正大家来此的目的都一样,无非是想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从始皇帝手里骗些钱花罢了。管它是寻仙山也好,炼仙丹也罢,想要长生不老,归根结底就三个字,‘得花钱’。
这些流言蜚语,一时间甚嚣尘上,始皇帝面上不以为意,却命赵高暗中调查徐福的底细。半月之后,始皇帝驾临琅琊港,他故意将众方士晾在旁边,只带着随行众臣摆驾芝罘岛,以观海天盛景。芝罘岛乃是一座陆连岛,位于琅琊港北部近海,以连岛沙坝与大陆相连,落潮时沙坝便会浮出海面,岛上主峰高百丈,名为老爷山。始皇帝登临山顶极目远眺,忽见得云海之间,赫然显现出一座仙山,似梦似幻、时隐时现。
遥遥望去,但见那仙山,势镇汪洋,潮涌银山鱼入穴;威宁瑶海,波翻雪浪蜃离渊。木火方隅高积上,东海之处耸崇巅。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凤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似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仙山浮于海天之间,其景蔚为壮观且又栩栩如生,令始皇帝心驰神往、想入非非,他不禁暗自思忖,莫非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嘛。是日,始皇帝命人于山顶刻石以记之,当夜返回琅琊港时,始皇帝便收到了徐福与诸多方士的联名上书。书中所言云云,依旧是老生常谈,无非还是那套,海中有仙山,山上有仙人,仙人手里有长生不老仙药的陈词滥调。
始皇帝放下手中竹简,揉着眉心沉思了一会儿,淡淡瞥了眼站在身旁的赵高,低声问道,“徐福此人,查的如何了”。“禀陛下,据臣所查,这徐福原名徐市,乃是齐国琅琊人士。此人少时便入云梦山拜师学艺,而立之年学成归来,自称通晓天文、地理、医卜、星象等术,曾多次在人前显技卖弄,又因于炼丹一道造诣颇深,故而被其余方士,尊为‘大方师’”,赵高没有多余表情,只是微微躬着身,不徐不疾的继续说道,“另据本地船家所言,那徐福曾多次租船出海寻找仙山,每次外出均需花费数月工夫,只可惜十数年过去,俱是一无所获”。
“数年前,那徐福突然踪迹全无,不少人都认定,这位大方师必是葬身鱼腹了。未成想数日前,徐福忽然乘船归来,逢人便说,自己找到了仙山,还得了仙人指点,如今离着羽化登仙,也只差一线而已”,说道此处,赵高故意顿了顿,眼角余光觑着始皇帝脸上的神色,拖着长音试探道,“微臣以为,此事确有蹊跷,只是...”。
始皇帝面沉似水双目微眯,口中轻轻吐了个“讲”字出来。赵高躬身一揖,毕恭毕敬的说道,“禀陛下。据查,徐福此人今年合该七十有三,但观其面相,却只是四十出头的模样。微臣也曾疑心,是有人冒名顶替,于是特地遣人暗中查访,本地人对此却是见怪不怪,只说大方师精通丹道,又有仙术傍身,自能长生不老。甚至还有祖孙三人联名作保,说他们都陪徐福出过海,指认此人确系徐福本人无疑”。“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圣人尚且如此,寡人又岂能免俗”,始皇帝摇头失笑一声,又将徐福上奏的竹简捡起,捧在手中逐字观瞧,良久之后他忽地吐出口浊气,抬头吩咐道,“赵高,明日去宣徐福前来觐见,寡人有话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