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已经在弟弟家住了好几天了,楼房空间狭窄,实在找不到他吸烟的地儿。我弟弟的儿子还不到一周岁,受不了二手烟;还有读一年级的侄女,总向爷爷告状:“爷爷,我爸爸又躲在卫生间里吸烟了。”
“我打他,不让他吸。”爸爸敷衍着侄女,却并未当真。
“爷爷,你吸烟吗?”侄女突然把话题转到爸爸身上,这让爸爸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说实话吧,怕侄女不高兴;说假话,以爸爸庄稼人的实在性子又做不到。不过,为了不让侄女失望,老爸还是说了句:“我不吸烟。”
从那以后,爸爸只能强忍着烟瘾。烟瘾犯的时候,就往嘴里塞颗糖,让嘴里一圈一圈的甜味代替那一缕又一缕的烟味。
就因为这块糖,我又去了弟弟家。那天爸爸照看侄子,爸爸忍不住把糖分享给他。爸爸用手拿着糖块,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睛瞬间被吸引,藕节似的小胳膊挥舞着,口水顺着粉嘟嘟的脸颊滑落。当甜甜的糖块碰到唇边,他立刻张开小嘴,像小仓鼠般用力吮吸起来。
这一幕正好被下班回家的弟媳看见,她急得直哭,转头就向妈妈抱怨:“爸爸让小孩吃糖。”
“卡着没有?”妈妈担心地问。
“用手拿着喂的,没卡着。”
“没卡着就好。”妈妈安抚好弟媳,又来责怪爸爸:“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喂糖呢!幸亏儿媳妇脾气好,生气也没说重话。以后可别再这样了,小心儿媳妇嫌弃。”
“不会的。”爸爸知道自己错了,也相信儿媳妇不会赶他走。其实他心里倒盼着被“赶走”——毕竟家里有个小菜园,他能随心所欲地种菜;还有一群老伙计,经常聚在一起玩扑克,自在又开心。
但他头部一直不舒服,弟弟给他服了汤药,放心不下他独自在家。尽管爸爸不想来,可上了年纪,很多事由不得自己,只能听弟弟安排。即便老伙计们打牌缺人给他打电话,他也走不开——弟弟不说让他回家,他就只能留在这儿。
经此一事,弟弟和弟媳都不敢让爸爸单独带娃了。妈妈的腿还没完全恢复,一个人带不了孩子,于是我就成了“救火队员”,随叫随到帮弟弟照顾孩子。
爸爸一直念叨着要回家,说菜园里的菜该浇水了:“再不回去可不行。”
“种那么多菜干嘛?又吃不完,还得挨家挨户送,不嫌麻烦吗?”
“门口的丝瓜苗,留两棵就够了,别像以前似的。丝瓜丰收的时候,天天爬梯子摘,根本吃不完。要是不小心摔着,动弹不了,多折腾人?”
爸爸听着妈妈的唠叨默不作声,我知道他舍不得拔掉丝瓜苗,也不知道现在那些丝瓜苗长成什么样了?但我清楚,那些嫩绿的丝瓜苗,在他眼里大概不只是植物,而是大半辈子农耕岁月的延续,是他与土地血脉相连的证明。等到收获时爸爸总会把品相不好的丝瓜留着自己吃,好的都送给亲戚朋友。
他经常给我送来一大袋丝瓜,有时还一大早摘来一兜金灿灿的丝瓜花。这么多丝瓜,我根本吃不完,只能分给邻居。就连来家里的陌生客户,我也会试探着问:“你要丝瓜吗?自家种的,吃不完。”客户要是不要,我还有点失落;要是收下,我就特别开心。
丝瓜花特别娇气,放不住,得当天摘当天吃。洗净后拌上面粉蒸熟,再用蒜泥一调,味道别提多好了。可爸爸每次都摘得太多,我一次根本吃不完,只能冻进冰箱。以前,我家冰箱几乎成了丝瓜花的“专属仓库”。
“爸,别再摘丝瓜花了。”看着爸爸源源不断送来的丝瓜和丝瓜花,丝瓜不摘不行,可花总该少摘些吧?
“我早起去摘,很快就能摘一兜。”爸爸根本不听劝,我也拿他没办法。
说实话,谁能天天吃同一种菜不腻呢?豆角、黄瓜、茄子还好,爸爸种得少,送的也少。唯独这丝瓜,接下来的事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愧疚,但这就是事实——爸爸送来的丝瓜放在冰箱上层,我实在不想吃,没几天外皮就发黑了,最后只能扔进垃圾桶。
每次想到爸爸种菜的辛苦,我心里就特别难受。可新鲜的丝瓜又很快送来,我不想再放坏,只能赶紧给它们“找新家”,连同那如朝霞般的丝瓜花也一起送出去。也不知道邻居们是吃了,还是扔了……
弟弟送爸爸走后,我带着侄子没觉多大会,妈妈对着手机摄像头着急地说:“你爸早该到家了,怎么还没消息?我打他电话没人接,你弟弟也不接电话。”
“妈,没事的,弟弟可能工作忙,没听见电话,别太担心。”
可妈妈越打不通电话越着急,联系不上爸爸和弟弟,就给姐姐打电话,让她帮忙想办法。
好在没过多久,弟弟回了电话:“妈,别担心,我带爸爸去医院检查了,身体没啥问题。刚才在医院人多,没听见电话响。”
紧接着,爸爸也打来了电话。妈妈在电话里埋怨:“去检查身体就提前说一声,干嘛不接电话?”
“电话落在车里了,忘拿了。”
“你回家后别着急浇菜园,天这么热,浇一会儿就歇会儿。就怕你急急忙忙浇完,又跑去打牌,累出病来可怎么办!”妈妈满是担忧地叮嘱。
我们都劝爸爸别再打理小菜园了,可谁也劝不动。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家又会重演去年丝瓜“泛滥”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