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台边冰凉的青石板硌着腿,顾笙把整张脸都埋进那捧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里。水是刺骨的凉,激得皮肤一阵发紧,毛孔瞬间收缩。那股直冲天灵盖的酸辣味总算被冰凉的井水强行压下去一些,嘴里火辣辣的灼烧感也缓解不少,只剩下舌根两侧残留的麻木和隐隐的钝痛。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往下滴水。
她喘着气,抬起脸。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淌,流进衣领里。胃里那碗酸辣粉留下的灼热感还在隐隐作祟,像一小簇不肯熄灭的火苗在燃烧,搅得饱胀的光饼和芋子包都在不安分地翻腾。胃袋沉重地坠着,隐隐发胀,带着点被强酸刺激后的疲惫和不适。
“哎呀,吃不惯这个辣?”酸辣粉摊的汉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看着顾笙狼狈的样子,“怪我怪我,该先说一声的。我们这儿的酸辣粉,就是靠这口辣提神!”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旧保温桶,“要不,给你倒点凉茶?自家熬的,下火。”
顾笙摇摇头,声音还有点哑:“不用了,谢谢。”胃里那点不适感让她不想再往里面灌任何东西。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站起身。动作牵扯到胃部,沉甸甸的饱胀感和灼热感交织着,让她微微皱了眉。
汉子看她脸色还是不太好,也没再坚持,只是叹了口气:“外地来的阿妹,是吃不得这么猛。”他转身继续搅动他那锅红得吓人的汤底,酸辣的气味又浓郁起来。
顾笙没再看那碗红油油的东西,转身离开了这片小小的荫凉地。龙眼树的浓荫被甩在身后,重新走进土楼夹缝中灼热的阳光里。石板路的热气隔着鞋底往上蒸腾。胃里那块混合了光饼、芋子包和被酸辣粉刺激过的“石头”,沉甸甸地坠着,随着脚步一下下晃荡,顶得她有点想吐。嘴里那股霸道的酸辣味被井水冲淡了,但舌根两侧被刺激过后的麻木感还在,像蒙了一层迟钝的膜。
背包的带子勒着肩,那个硬邦邦的相框边角又硌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伸手到背包侧袋,摸到了早上没吃完、用旧报纸包着的半块光饼。指尖触到报纸粗糙的边缘和里面干硬冰冷的饼块,胃里立刻泛起一阵饱胀的滞闷感。她飞快地缩回手。
只想找个地方,让这混乱的、沉甸甸的胃消停一会儿。
土楼夹缝里的阳光白得刺眼,石板路蒸腾着热气,烫得脚底发麻。顾笙扶着粗糙的夯土墙,胃里那块混合了光饼、芋子包和酸辣粉的“石头”沉甸甸地往下坠,又带着被强酸刺激后的隐隐灼烧感,顶得她一阵阵反胃。额头的汗混着刚才的井水,黏糊糊地往下淌。舌根两侧的麻木感还没消退,嘴里残留的酸辣余威让口水都变得黏稠。
背包带子勒着肩胛骨,里面那个硬邦邦的相框边角像根针,一下下戳着皮肉。她深吸一口气,空气燥热,带着尘土味,吸进去只觉得胸口更闷。胃里的翻搅越来越明显,饱胀感里混着尖锐的酸胀,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微微弓着背,一只手用力按在胃部上方。冰凉的井水带来的短暂清醒被更汹涌的不适感淹没了。
前面不远处,一个更破旧的土楼门廊下,歪歪斜斜挂着一块小小的、几乎被晒褪色的蓝布招牌,上面用红漆歪扭地写着三个字:“凉茶铺”。门廊的阴影里,摆着一张掉了漆的小木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扣子都扣歪了的旧军绿色上衣的老头坐在小竹凳上,正慢条斯理地用蒲扇扇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罐。空气里飘着一股极其浓郁、近乎苦涩的药草味,冲鼻得很,却奇异地压住了顾笙胃里翻腾的酸辣气。
老头头发花白稀疏,脸上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黝黑。他抬眼看到顾笙扶着墙、脸色发白的样子,浑浊的眼睛没什么波澜,只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后生仔,顶唔顺啦?过来饮碗茶,顺顺气。”
顾笙胃里正翻江倒海,那股浓烈的药草味冲进鼻腔,非但没压住恶心,反而像添了把柴火,胃袋猛地一缩,一股酸水直冲喉咙口。她连忙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吐出来,额头的冷汗瞬间冒得更密了,眼前一阵发花。
老头看她这样,也不催,依旧慢悠悠地扇着他的陶罐。那苦涩的药草味随着热气一阵阵涌出来。他从桌下摸出一个粗陶碗,用葫芦瓢从陶罐里舀出小半碗深褐近黑的液体。那液体浓稠,冒着滚烫的热气,苦涩的气味更加霸道。
“趁热,一口闷。”老头把碗推过来,粗陶碗底磕在木桌上,发出闷响。
顾笙看着那碗黑乎乎、散发着致命苦涩气味的液体,胃里又是一阵剧烈抽搐。她现在只想喝点冰凉的东西压下那股灼烧和恶心,这滚烫的药汤简直像催命符。
“烫……凉的……”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
老头浑浊的眼睛瞥了她一眼,蒲扇停了停。“胃里都造反了,还敢贪凉?”他语气平平,却带着点不容置疑,“寒气顶着了,再灌凉水,你是嫌不够痛?”他用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胃部的位置。
顾笙被他点得胃部又是一抽,那股沉坠的酸胀感更加清晰。她看着老头黝黑粗糙、布满老年斑的手,看着那碗冒着热气、散发着恐怖气味的药汤。胃里的不适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的内脏,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
老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笃定。空气里只有陶罐里药汤被小火煨着发出的轻微“咕嘟”声,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
胃部的绞痛和沉坠感越来越难以忍受。顾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握住了那个粗陶碗。入手是滚烫的,灼得指尖发疼。碗壁粗糙,那股浓烈的苦涩气味直冲脑门,熏得她一阵眩晕。她屏住呼吸,端起碗,凑到嘴边。滚烫的、深褐近黑的药液表面几乎要碰到嘴唇,那股霸道到令人作呕的苦味已经提前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