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林墨的眼皮如同灌了铅，挣扎着掀开一条缝隙。刺目的白光瞬间刺入，灼得他立刻闭上。反复几次，视线才艰难聚焦

眼前是医院特有的、冷冰冰的洁白。日光灯管在视野边缘晕开一圈不祥的淡蓝色光晕。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某种冰冷的金属锈味，顽固地钻进鼻腔，瞬间将他拽回孤儿院医务室那些阴冷的记忆

“你醒了？！” 一个沙哑、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猛地响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兄弟！你可吓死我了！就他妈一天！一天没见你怎么就……”

赵嘉豪那张圆脸几乎怼到眼前，上面挂着两个硕大的、乌青的黑眼圈，眼皮红肿得像烂桃，显然狠狠哭过。他那身皱巴巴的校服袖口，蹭着可疑的暗褐色污渍，整个人狼狈不堪，像是刚从哪个灾难现场爬出来

林墨下意识想撑起身，腹部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有把烧红的烙铁在他内脏里狠狠搅动！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只能虚弱地侧过头

视线扫过床边围拢的人影：憔悴焦急的赵嘉豪、一脸忧色的班主任、神情凝重的孤儿院院长，以及——苏悦瑶

她独自站在窗边，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碎的光带，在她苍白的脸上游移。她安静得像个影子，迎上林墨的目光时，他才看清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红肿不堪，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透着一股极力压抑的惊惶

病房角落，院长正压低声音与两名警察交谈。年轻的那个警察眉头紧锁，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划动，记录着什么，时不时沉重地点点头

“别动！” 班主任立刻上前，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按住林墨的肩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满是焦灼，“伤口很深！不想再进一次手术室就老实躺着！” 她推了下眼镜

“今天是周末，听说你出事我就赶来了，正好在走廊撞见慌慌张张的赵嘉豪。”

班主任简单交代了几句学业上的安排，叮嘱他安心养伤，出院后会给他补课，随后便主动离开，将空间留给了警察和院长

两名警察随即上前，开始了公式化却充满疑点的询问。他们承诺会全力追查凶手，但年轻警官紧锁的眉头暴露了案件的棘手

“林同学，你仔细回忆，袭击者有什么特征？身高？体型？口音？”

“没有财物损失，也没有……其他侵害迹象。对方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你来的。” 年长警官的声音低沉，带着困惑

“但最奇怪的是，那条小巷出口有监控，我们反复查看了前后半小时的录像……没有任何符合描述的嫌疑人进出过。而且……”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现场勘查，除了你的血迹，几乎找不到第二个人的痕迹，像……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作案动机，完全不明。”

警察带着满腹疑云离开了。院长这才上前，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掀开林墨的病号服下摆

当看到伤口周围的皮肤时，老人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缝合线狰狞地趴在那里，但更令人心悸的是伤口周围的皮肤——骇人的红肿或淤青，而是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丝丝缕缕的灰败色泽正缓慢地向四周健康的皮肤侵蚀蔓延！

“这……” 院长嘴唇哆嗦着，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冬日厚厚的衣物缓冲了部分力道和那诡异的寒意……这孩子恐怕……他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林墨没受伤的手臂，声音干涩：

“好好养着，孩子们……都盼着你回去。” 那眼神里，藏着林墨看不懂的沉重

病房里一时只剩下三人。气氛有些凝滞

苏悦瑶终于动了。她一步步走到床边，脚步有些虚浮。阳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身影，茉莉花的淡香幽幽传来，让林墨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你……”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哭过很久，眼神复杂地交织着心痛、后怕和一种林墨读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你……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了？” 尽管已经分手，那份关切却无比真实

林墨脑中飞速闪过小巷的冰冷、剧痛、漠然的双眼、体内迸发的蓝光、那座漆黑的宫殿……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奔腾呼啸！感知谎言已经够烦了，现在又来个意识空间？还有那非人的袭击者？没完没了了？！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看到苏悦瑶红肿的眼睛，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压下了冲动

“没事，” 他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倒抽冷气

“可能……就是个疯子吧？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也说不定。”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巨大的不安

苏悦瑶紧抿着唇，粉嫩的唇瓣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一抹红晕从她纤细的脖颈迅速蔓延到小巧的耳尖，在阳光下如同半透明的珊瑚，衬得她更加娇柔脆弱

“答应我，”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以后……别再走小路了。你这样……我……我会……” 后面的话细若蚊呐，但那份心疼清晰可辨

林墨的脸颊也瞬间烧了起来，尴尬地瞥了一眼旁边瞪大眼睛的赵嘉豪：“咳……这……还有人呢……”

赵嘉豪一脸疑惑，道：“得，我是空气，那我走？” 作势就要起身

苏悦瑶的脸更红了，慌忙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那是一个装满五彩小星星的透明玻璃瓶。阳光穿过瓶身，折射出梦幻般的七彩光斑，跳跃在洁白的床单上

“我……我先走了。” 她低着头，不敢看林墨的眼睛，“你一定要……好好养伤。” 说完，像受惊的小鹿般快步离开了病房

林墨的目光黏在那个装满星星的玻璃瓶上，思绪翻涌。这代表什么？旧情复燃的暗示？还是单纯的关心？无数念头在他疲惫的大脑中碰撞

“喂！喂喂喂！” 赵嘉豪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一口，重重放下，发出“哐当”一声，不满地瞪着发愣的林墨

“别yy了！伤成这样还不老实！我还在这儿喘气呢！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林墨猛地回神，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他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个诡异的“宫殿”告诉这个唯一信任的兄弟。那经历太过离奇，说出来会被当成脑子被打坏了吧？

赵嘉豪却抢先一步，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哎，你猜我昨天请假干嘛去了？”

林墨心不在焉，目光还停留在那个折射着阳光的玻璃杯上，随口敷衍：“总不会是阿姨带你去相亲了吧？”

“相你个头！” 赵嘉豪翻了个白眼，随即又兴奋起来，手舞足蹈

“我妈带我去见了个神人！以前是名牌大学的教授，搞宇宙物理的！这几年突然改行算命了，你说邪不邪门？”

林墨兴致缺缺地挑了挑眉：“哦？然后呢？算出你命犯桃花了？”

“比那刺激多了！” 赵嘉豪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又拔高了点，“最神的是，百卦百灵！圈子里都传疯了，说他出手以来，从！未！失！手！”

林墨嗤笑一声，带着点自嘲：“这么神？该不会说我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吧？” 话刚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这玩笑开得，精准得可怕

赵嘉豪瞬间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卧槽！！！林墨你他妈神了？！大师就是这么说的！说你最近命犯太岁，凶星高照，会有……”

他猛地捂住嘴，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才用气声一字一顿地说：“会有‘非人之物’找上你！”

一股寒意瞬间顺着林墨的脊梁骨爬上来。“非人之物”？那个小巷里眼神漠然、如同鬼魅的黑影？那个在监控下凭空消失的袭击者？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故作轻松地撇撇嘴：

“呵，算命若准，世上无穷人。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内幕？再说，这跟你‘挂念我’有什么关系？” 他刻意加重了“挂念”两个字

“笨啊！” 赵嘉豪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林墨没受伤的肩膀

“都说你是神童，脑子呢？！你不是一直想找你父母吗？十几年了屁消息没有！大师能帮你算出来啊！算出他们的下落！”

“没兴趣。” 林墨动了动发僵的脖子，语气淡漠，“听着就不靠谱。”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赵嘉豪急了，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林墨脸上

“去见见又不会掉块肉！你知道大师有多难请吗？多少人捧着钱都见不到！我可是求爷爷告奶奶，就差给他老人家磕头了！磨破了嘴皮子，大师才终于松口，说跟你有缘，才勉强答应的！”

他挺起胸膛，一脸“快夸我”的骄傲表情

林墨沉默了

最近发生的一切如同沉重的乱麻缠绕着他：越来越难以忍受的谎言噪音、小巷里那场非人的刺杀、意识深处那座诡秘的琉璃宫殿、腹部这诡异的青灰色伤口……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教授转行算命、还预言了“非人之物”的“大师”

世界仿佛在他眼前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冰冷而陌生的真相一角。大脑深处，对眼前这个熟悉世界的根基，产生了一丝深刻的、冰冷的嫌隙

赵嘉豪看着林墨阴晴不定的脸色，以为他还在抗拒，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嘟囔道：“得，算我多事。不去拉倒！白瞎我一片苦心……”

“不。” 林墨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他抬起头，琉璃水色的眼眸深处（自己并未察觉），闪过一丝锐利而冰冷的光芒

“我去。”

他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凝视着那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汹涌的未知暗流

“带我去会会这位……‘有缘’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