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林墨像被抽掉了骨头，彻底瘫软在病床上
方才与赵嘉豪的交谈，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伤口尖锐的刺痛
豆大的汗珠从他苍白的额头滚落，浸湿了鬓角。胸腔里的心脏沉重搏动，一次次敲打着疲惫的极限
“行了，你休息吧，别硬撑，”
赵嘉豪站起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指了指床头的红色按钮
“有事千万按铃，别自己扛。”
他深深看了林墨一眼，那眼神混杂着担忧和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最终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渐远
门轻轻合拢，消毒水气味的寂静笼罩下来。林墨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但身体的无力与疼痛依旧如影随形
他闭上眼，试图屏蔽这一切，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那座诡异宫殿——那个在他濒死时抵达的神秘所在
那不是幻觉。淡蓝色光晕构成的宏伟框架，冰冷、空旷、亘古存在的空间感，都太过真实
一个念头闪现：既然是在意识涣散、濒临崩溃时进入的，那么主动进入的钥匙，会不会就是睡眠？
这个想法点燃了他探索的火焰
林墨强忍不适，小心调整姿势，拉高薄被，努力向黑暗沉坠。然而身体的痛楚持续敲打神经，心中的疑虑和宫殿的谜团啃噬着睡意
病房外走廊的喧嚣被放大——治疗车的滚轮声、家属的絮叨、远处的铃声、脚步声——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困在清醒的边缘
时间流逝，窗外光线转为昏黄
林墨尝试了无数次，意识却像一叶无法靠岸的小舟，在清醒与混沌的浅滩徒劳打转
“看来……强行入睡不行。”
他无奈地睁开眼，挫败感让身体更显沉重，只得暂时放弃，摸索着拿起枕边的手机
几天后即将拜访的那位“大师”的形象浮现在脑海
赵嘉豪推崇备至，网上更是清一色的赞誉——“当今第一神算”、“铁口直断”、“神乎其技”……这些整齐划一的褒奖，反而透着一股刻意
林墨翻看了半天，除了空洞的赞美，找不到半点实质性的、可供推敲的信息
好奇心未被满足，反而蒙上更深的迷雾，他最终放弃搜索，点开小说软件，试图用虚构的故事麻痹纷乱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越来越沉，手机屏幕上的字迹开始模糊
一股难以抗拒的沉重感彻底拖拽住他，意识骤然失重，向着无边黑暗无声滑落、沉寂……
骤然回神！
林墨猛地“睁开”感知。眼前景象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又是这里！那座宏伟而冰冷的宫殿！
淡蓝色光晕构成巨大框架，支撑起难以言喻的穹顶，笼罩着这片仿佛无边的空间
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流转的微光，空气里弥漫着近乎实质的静谧
这一次，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绝不可能是幻觉！那无法言喻的真实感，空间传递过来的稳定感，都在宣告它的客观存在
他再次以“第三人称”视角，“看”到了“自己”——一个由淡蓝色微光勾勒出的、半透明却又凝实的人形轮廓，静立空间中心
那双眼睛，如璀璨星辰，闪烁着纯粹、流转不息的琉璃水色光芒，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与昨日濒死时的虚幻不同，此刻这意识凝聚的“身体”清晰稳定，散发内敛的力量感
林墨意念微动，“身体”迈开步伐。脚步清晰无比，踩在温润坚固的玉石上，脚步声在空旷宫殿里回荡，形成悠长回音，打破亘古沉寂，每一步都让他对意识和空间的掌控感增强一分
在这领域中，他的感知被放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视觉仿佛能穿透微光，捕捉最细微的能量流动；听觉敏锐得能分辨空间本身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这里的一切，光线的流转，空间的律动，似乎都无所遁形
一个念头涌现：既然被动能感知谎言，那么，能否主动去“看”穿一句没有标记为谎言的话？
他屏息凝神，尝试将意识更深地融入宫殿，触碰那无处不在的淡蓝色微光，寻找共鸣
随着意念集中，整座宫殿的淡蓝色光芒仿佛呼应般开始闪烁，明灭不定，如同呼吸
与此同时，他琉璃水色的眼眸深处，骤然亮起！如同湖面投入巨石，激起剧烈漩涡，无数细碎的、星光般的能量粒子从四面八方汇聚，疯狂涌入旋涡中心，让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爆发出更加璀璨、穿透性的光芒！
就在这奇妙共鸣感即将达到顶峰，林墨全神贯注准备尝试第一次“主动探查”之际……
“林墨？醒醒，该换药了。”
一个温和清晰的声音突兀穿透空间屏障，同时一只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手掌轻轻拍在他肩膀上
如同从万米高空瞬间坠落！
林墨猛地惊醒，心脏狂跳，额头冒出细密冷汗，意识回归的眩晕和身体的沉重感交织
护士站在床边准备换药工具，她习惯性抬眼看向林墨，准备询问感觉
然而，目光触及林墨双眼的刹那——
“啊！”
护士短促惊叫，手中托盘差点掉落，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脸上血色褪尽，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林墨的脸，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发颤：
“同……同学！你的眼睛！你……你的眼睛怎么……这种颜色？！”
林墨一愣，茫然眨眼。什么颜色？
护士却不等他回答，仿佛看到极其恐怖的东西，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冲出病房，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走廊回荡：
“医生！医生！快！快来看看3床！他的眼睛……眼睛不对！”
林墨心中警铃大作！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手忙脚乱地在枕边摸索，抓过手机，颤抖着点开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
屏幕亮起，映照出的景象让他瞬间倒吸冷气，浑身僵硬，嘴巴无意识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机屏幕里，他原本棕黑色的瞳孔，此刻赫然变成了……琉璃水色！清澈、深邃，流转着非人般的奇异光泽！和他在宫殿里看到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怎么会……”
林墨失声低呼，巨大的惊骇和荒谬感攫住了他
“意识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现实身体上？！”
没等他从这晴天霹雳般的震惊中理出头绪，病房外急促的脚步声已由远及近，护士惊慌的声音和医生沉稳的询问声清晰传来
“完了！”
林墨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这眼睛要是被看到，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切片研究？当成怪物？他不敢想象！
情急之下，求生本能压倒一切。他死死盯着屏幕里那双琉璃水色的眼睛，心中只有一个强烈念头：
“变回去！快变回去！像在宫殿里那样，控制它！”
仿佛听到内心呐喊，意念集中之处，一股熟悉的、源自宫殿空间的微凉感涌上双眼
奇迹般地，他清晰“感觉”到瞳孔深处那股流转的能量开始平复、收敛
屏幕里，那璀璨夺目的琉璃水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褪，眨眼间恢复成他原本熟悉的、平平无奇的棕黑色
就在瞳孔颜色恢复正常的下一秒，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护士一脸心有余悸地带着一位神情严肃的中年医生快步走进
林立刻调整呼吸，强压下狂跳的心脏，装作刚被吵醒、还有些迷糊的样子，努力让表情显得无辜又茫然：
“怎么了吗？护士姐姐？”
他甚至还轻轻咳嗽一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
“我刚才……好像睡着了？有什么吓到你了吗？”
护士冲到床边，急切地指着林墨的脸，对医生语无伦次：
“医生！就是他的眼睛！刚才……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是……是蓝色的！像水一样！还会发光！我绝对没看错！太吓人了！”
医生皱着眉头，仔细审视林墨的双眼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带着疲惫和苍白的眼睛，瞳孔是正常的亚洲人棕黑色，没有一丝异常
他又翻开林墨的眼皮看了看，用手电筒照了照瞳孔反射，一切正常
医生直起身，脸上带着无奈和安抚，对护士说：
“小刘，你看，病人眼睛很正常啊。你到底急急忙忙叫我来，是看什么？”
语气里带着工作被打断的轻微责备
护士凑到林墨眼前，难以置信地左看右看，又使劲眨自己的眼，想确认是不是眼花
可无论怎么看，那双眼睛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可……可是……”
护士张嘴，刚才那惊悚一幕还历历在目，但眼前现实又无法反驳
她表情从惊恐变成极度困惑和尴尬，最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医生低声道：
“好……好像……没事了。可能……可能是我刚才眼花了吧？对不起医生……”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
医生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拍拍护士肩膀，语气缓和许多：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在医院里，没事才是最好的事。病人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他转向林墨，露出职业化的温和笑容
“好好休息，有不舒服随时叫我们。”
林墨乖巧点头：
“谢谢医生。”
听着医生那句发自肺腑的“没事才是最好的事”，林墨心中升起一丝复杂的敬佩
是啊，在这白色病房，无事发生就是最大的幸运
可惜……他低头看自己被子下缠绷带的身体，想起诡异眼眸和意识深处的宫殿，嘴角泛起苦涩
“可惜我最近……好像注定要有很多‘事’了。”
等医生护士带着满腹疑云离开，门再次关上，林墨才彻底放松，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靠坐床头，心有余悸地回想着刚才惊险一幕
“能控制……”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再次闭眼，摒除杂念，尝试凝聚意念，呼唤那股源自宫殿的奇异力量
这一次，不再惊惶，只有冷静探索
意念集中，如同在宫殿尝试共鸣，渐渐地，那股微凉的能量感再次在双目深处浮现、汇聚
他睁开眼，看向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
窗外走廊，人来人往，一个家属对护士抱怨：
“这药效果也太慢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话音入耳瞬间，林墨心中毫无征兆地升起一丝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异样感”
那感觉难以言喻，像指尖划过砂纸的粗粝，又像尝到一丝不该存在的苦涩余味，突兀掺杂在那句抱怨的情绪里，让他本能知道：这话不对！
护士平静回答：
“这是正常疗程，需要时间。”
——这句话听来则如清泉流过心田，顺畅自然，不带一丝滞涩，传递着笃定的真实感。
他又看向隔壁床打电话的病人：
“妈，我没事，好得很，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这句话传入耳中，那股“异样感”骤然变得无比强烈！仿佛冰冷电流瞬间窜过脊椎，带着强烈违和与刺耳杂音，几乎要撕裂话语本身表达的轻松
林墨心脏猛地一缩，一种近乎本能的“警兆”在脑中炸响——谎言！
心跳再次加速，这次是因激动和确认。他反复尝试，视线扫过门外不同交谈者
当催动这双琉璃水色眼眸时，辨识谎言变得如同呼吸般自然，看见颜色般直观！
谎言会触发这种源自本能、直达意识的“异样感”或“警兆”
强度与谎言的严重性或刻意程度相关；而真话则如空气般自然流过，不留痕迹，只留下纯粹语义
他缓缓收回意念，琉璃水色褪去。病房重归寂静，只有窗外隐约市声
“主动测谎……”
林墨低头看着自己摊开、微微颤抖的手掌，眼神复杂难明
这双眼睛，连同意识深处的宫殿，如同巨大谜团的冰山一角，突兀砸进他原本平凡的生活
“这能力从何而来？和那宫殿又是什么关系？”
他靠坐冰冷的床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暮色，眉头紧锁
“不知道我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真相？是否还有其它……异于常人的‘东西’在蛰伏？”
未知带来的并非全是惊喜，还有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迷茫和……一丝隐隐的恐惧
前路，似乎被一层更浓的迷雾笼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