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的余温散去,沉重的疲惫将林墨拖回孤儿院的小床。几乎在沾枕的瞬间,强烈的下沉感便攫住了他——他久违地坠入了那座“宫殿”
宫殿内部死寂得令人窒息,比任何一次都要空阔、冰冷。镜中映出他疲惫不堪的身影,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和异样感弥漫心头
“多久没来了……”他环顾着这曾充满谎言喧嚣的殿堂,“连这里……也如此安静?” 狂欢后的巨大空虚感如冰冷的潮水般涌来
曾经被谎言折磨得痛苦不堪的他,此刻竟对这过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宁静感到了恐惧
他伸出手,试图触摸宫殿的廊柱,指尖却传来模糊的触感——曾经清晰无比的宫殿轮廓,竟笼罩在一片不祥的灰蒙蒙雾气之中
呼——!
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猛地将他拽离宫殿,抛入更深邃的黑暗。绝对的虚无包裹着他,无声无息,如同沉入万米深海,巨大的压力挤压着意识
他挣扎着向前“游动”。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亮刺破了黑暗。他循光而去,发现一堆燃烧的篝火。噼啪作响的木柴爆裂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令人心安的声响
记忆瞬间被点燃——这是孤儿院的篝火晚会,是他第一次遇见赵嘉豪的那个夜晚
篝火的光芒摇曳,如同投影般映照出两个少年的身影:年幼的自己瑟缩着,而赵嘉豪的手正沉稳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放心吧,你会没事的,” 少年赵嘉豪的声音带着超越年龄的可靠,“这里的小孩,没一个刚来时好过的。我陪你。”
那时的林墨,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感激。后来他才知道,赵嘉豪的父母和弟弟都葬身于一场大火,他是真心把自己当成了弟弟的替代,倾注了所有的保护欲
明明是同龄人,只差几个月,赵嘉豪却事事谦让,用笨拙却真挚的关怀,为林墨灰暗的童年拼凑起一份残缺却珍贵的温暖
赵嘉豪看着他成长时,眼底总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与怀念:
“真的好像他啊……”
滋滋…呲——滋呲呲呲!!!
篝火突然剧烈地扭曲、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幻影中的少年林墨和赵嘉豪瞬间变得模糊、失真
就在影像即将溃散的刹那,篝火旁的“赵嘉豪”竟极其艰难地、缓缓地偏过头,目光穿透时空的阻隔,死死地“盯”住了此刻身处黑暗的林墨,嘴唇费力地开合,挤出几个断断续续、却重若千钧的字:
“不要停……在这,路还……长”
唰!
林墨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如擂鼓,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窗外天光大亮
梦境中赵嘉豪那最后的眼神和话语,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神经——异常!这一切绝对异常!
噗嗤——
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再次拖拽,林墨的意识如同溺水般瞬间沉入另一个梦境旋涡。这一次,主角是苏悦瑶
他看到了分手后,自己无数次鼓起勇气、带着卑微期盼的问候,换来的只是苏悦瑶视若无睹的擦肩而过,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予
他看到了自己熬了无数个夜晚,提前十个月精心绘制、承载着所有爱意与幻想的生日画册,被她漫不经心地、甚至带着一丝厌弃地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如同丢弃一袋真正的垃圾
他看到了自己还深陷在失恋的泥沼中痛苦挣扎、难以自拔时,她却早已云淡风轻,与陌生的异性在走廊上嬉笑打闹,笑容明媚灿烂,仿佛过往从未发生
……
这些被刻意遗忘、被大脑掩盖的冰冷碎片,此刻如同锋利的拼图,在林墨剧痛的心脏上强行拼接、组合!
住院时的种种“异常”轰然浮出水面:
班主任关切地问候:“赵嘉豪真巧啊,路上碰到就来看你了。”——只字未提苏悦瑶。
病房里,他对着“空气”(他以为的苏悦瑶)倾诉时,身旁真实的赵嘉豪却一脸困惑:“林墨,你在跟谁说话呢?”
记忆中苏悦瑶放在床头、闪着微光的星星许愿瓶,其轮廓竟与赵嘉豪随手拿起的、喝水的普通玻璃杯渐渐重叠、模糊、最终混为一体!
“别yy了,墨。”——赵嘉豪当时那句带着无奈和担忧的话,此刻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彻底击溃了林墨自欺欺人的心理防线!
真相,血淋淋地摊开:
他的高中生活里,苏悦瑶的影子早已稀薄得近乎透明。
没有什么分手后的藕断丝连!
没有什么住院时的暖心探望!
更没有后来那场让他沉溺其中、无比真实的“重头来过”!
一切!一切关于与苏悦瑶“复合”、甜蜜相处的记忆,都只是他在巨大创伤后产生的、无比逼真的幻觉!一场漫长而绝望的单相思yy!
“呼…哈…呼哈——!”
林墨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冰冷的虚汗混杂着滚烫的泪水,顺着颤抖的脸颊滑落,咸涩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心中那个分手后依然温柔、最终“回归”的苏悦瑶形象,如同沙堡般,在残酷真相的浪潮冲击下,一点一点、无可挽回地彻底崩塌、消散
“没有了……” 他颓然低语,声音嘶哑空洞,“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赵嘉豪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关切,“你不还有我吗?”
林墨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琉璃水色眼眸(不知何时已自行发动)死死盯着眼前的赵嘉豪
这个“赵嘉豪”,是否也是这诡异幻境的一部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瞬间压倒了它:
无论眼前是真是幻,无论这个世界是何种面目,眼前这个人的情义,是支撑他走过真实童年的唯一支柱!是此刻他坠入深渊时,唯一能抓住的、有温度的东西!
“对!” 林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嘶哑和力量,他猛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汗混合物,眼神从涣散迅速凝聚成一种破釜沉舟的锐利,“我还有你!就算是为了你……我也绝不能在这里堕落下去!”
话音未落,他已掀开被子,带着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快步冲出了房门,脚步踏在走廊地面的声音,沉重而坚定,仿佛踏碎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他下定了某种决心——无论要面对什么,他必须找到真相,必须离开这个用甜美谎言编织的温柔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