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歌(三)
书名:十八般江湖 作者:多少丁 本章字数:4904字 发布时间:2025-08-07


对于木香沉与留春霞二人而言,蒙兀室韦大草原的第一个秋天格外甜蜜。但也因甜蜜而变得短暂,一转眼两三个月过去。

立冬那一天,他俩与仍然卧床不起的希女子道人在崔花雨的带领下来到了东胡部落安氏马场。

崔狗儿当官了,马盐官,安庆绪给封的,也不知真假。但即便是假,也至少是个弼马温。七龟背地里就喊他弼狗温。当官了事情就多,他没有亲自去接人,就是因为公务缠身。

胡姬留在了安氏马场,有可能是安庆绪有意而为之,也有可能是她自己赖着不走。于是崔狗儿除了开发、建设马场之外,百忙之中还得陪伺她,这就是刚刚所提到的公务。

胡姬很美,但也就是因为很美,所以不习惯有人比她美。所以万万不能让她知道留春霞就在眼皮底下过活,否则让这种人发起狠来,马场会变坟场。就不说希女子师徒的“反帝”之罪了。

崔狗儿自有妙招。他疼妹妹毋庸赘言,但他就是能将真情当作幌子来用——愣是将崔花雨的蒙古包做到最大最豪华。

实则暗藏玄机。

这座名字叫做“花雨包”的蒙古包,是崔花雨率领七龟亲手打造的,因为地下造有密室,藏匿希女子师徒之用。

因此花雨包也被七龟笑称为“情敌上下铺”。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与崔花雨的交情日盛。他们常常给崔狗儿挖大坑穿小鞋,对崔花雨却唯命是从。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情敌上下铺会被人发现吗?

外人不可能,内部人不怕——当前安氏马场数十员工,没有一个没挨过胡姬的揍,唯恐避之不及,甚至有人想“暗杀”她,更不消说找她告密了。再说她一天只围着崔狗儿转,恨不得搬到弼狗温专属的狗儿包跟人家一起睡,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多管闲事。

因此说,在雨花谷之内,留春霞自由得像一只爱情鸟,随时都能飞往木香沉的磨牙包。磨牙包的名字也有寓意,放后面说。

因为工作需要,马仔包建在了马场里。马仔包就是员工包,像个地球似的。有空再去看看。先说雨花谷。

狗家军的蒙古包群坐落在一座山清水秀的小山谷里,这个新家绿树成荫,碧水环绕。说是大别墅,也会让人骂低调。

有一条小河几乎环绕了小山谷整整一周,然后一路向东南。崔花雨管这一条小河叫雨花河。小山谷自然就是雨花谷了。她的花雨包就在视野最开阔、风景最优美的东南边。

胡姬的姻缘包在西北边,这里距离马场最近,再新鲜的空气也含有大量的马粪味道。不久之后还会有狗屎飘香。

大小姐能同意吗?

崔狗儿干坏事堪称天衣无缝。在此之前,他领着胡姬去找了事先串通好的风水先生。风水先生声称这个包乃姻缘包,好姻缘必将诞生,如若不然百倍退款。胡姬二话不说就霸占了这个没人要的包。

毫无疑问,她喜欢崔狗儿。

崔狗儿呢?压根就没想到什么情啊爱啊的,他就是一心想弄走胡姬。如此大费周章,意图很明显,假使今年的马粪熏不走她,来年的夏日也会晒死她。姻缘包明明可以不用设计在那个地方的。

木香沉一行人抵达雨花谷时,崔狗儿自然不在。他冒着生命危险将胡姬引开了——他骗她说,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你一起看月亮。然而一到草原深处就自顾自睡着了。

秒睡是他的典型特征之一。但胡姬不知道,以为亲爱的狗儿兄弟是因为日理万机,累了。所以做了一回淑女。只不过耐性极其有限,约莫三分之一柱香的功夫,她就受不了了,一拳捶醒崔狗儿:

“这不夜深人静了吗,月亮呢?”

“这个天哪来的月亮?”崔狗儿迷迷糊糊,“过节去了。”

“月亮能过什么节?”

“嫦娥奶奶亿万华诞。”

“你既然知道人家过生去了,那带我来看什么?”

“看月亮啊。”

“月亮在哪儿?”

“意境中的月亮,意境中的月亮才是最浪漫的。我干吗睡呢?就是因为梦里头意境多,意境多,月亮就多。不信你睡一个看看。”

“原来如此。狗儿好浪漫。”

“是大小姐教导有方。”

“可我有不同的意见。”

“大胆提出来。我最需要的就是大小姐的宝贵意见。”

“本小姐以为,拳头最浪漫,捶得多,浪漫就多。”

“又是拳头,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拳头长记性。就这样,崔狗儿被浪漫的拳头一路捶回来了。在狗儿包门口,刚好遇见来访的木香沉。

话说木香沉安顿之后,便与崔花雨来到狗儿包,本欲敲诈弼马温大人一顿美的,没曾想遭遇了一场打的。胡姬说:

“你们在外面等着。谁进来我要谁命。”

崔狗儿连喊救命都不敢。人人都知道他俩吵架,胡姬一开口都是金言玉语,而崔狗儿一开口,下一秒就会出大事。又被一脚踹进了狗儿包。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拳击声声。

胡姬是历史上第一个真正将“打是亲骂是爱”这一则经典格言落实到实处的杰出人物,没有一拳虚情假意,没有一脚装腔作势。款式霸道、质量上乘的狗儿包几乎被惨叫声撑破。

虽说崔狗儿擅长演戏,但绝对没本事演出这种效果——数百米外马场里的狗叫了,一只激起千千万万只,吠吠扬扬。东胡的狗叫了,蒙兀室韦的狗叫了,大唐的狗叫了,北极的狗也叫了,全世界的狗都叫了。要是它们亲眼目睹这一幕,会将胡姬咬到尸骨无存。

老板的老板打老板,七龟默默地挖鼻屎堵住了耳朵。

木香沉和崔花雨也唯有苦笑作陪。

这一顿揍到饱。大半夜,胡姬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走了。她扭着象征美好爱情的桃心臀走了,甩下一句:

“黄荆条下出好郎。”

崔狗儿被揍傻了,忘了这是自己的狗窝,爬了出来,乱爬一通,像醉鬼找茅坑似的。不过话说回来,他有可能是在逃命,慌不择路而已。平时一揍养三天,这一次要躺七天。

崔花雨与木香沉将他拖回了狗儿包。

有气无力的他窝在了铺着一张假虎皮的大交椅里。崔花雨给他上金疮药。木香沉不习惯大北方的气候,这段时间黑瘦不少,要不就是被“爱情”熏出来的。崔狗儿同情地说:

“哥,没有兄弟在身边,日子过得苦吧?”

“苦。”

崔花雨搭腔:“苦是苦了点儿,但有奇遇。”

木香沉自然会将乌桓湖的一段经历过滤给她听,之所以说是过滤,是因为隐瞒了与留春霞的“终身大事”。但也并非刻意,这更像是一种本能反应,因为这是隐私,很多动物谈恋爱也会这么做——不信的话可以去跟跟看。年纪也确实小了点。合适的时候再官宣。

但这种事情往往不需要当事人开口,崔花雨早就从留春霞的眼神里看出了七七八八。她需要花点时间来消化“朦胧的失恋”。

“奇遇?咱哥挖到秦始皇的私房钱了?”崔狗儿顾不得疼了,拉着不伦不类的戏腔大叫:“四妹快快道来。”

“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道来。”

“挖到了。挖到一把万年刀,还有一块万年玉。”

“没让你讲故事。”

“这不是故事。”

“真人真事?”

“假的能骗过你吗?你听好了。”

崔花雨复述木香沉的奇遇之旅,不过保留了某些惊奇的环节,因为她太了解崔狗儿了,人家自会一一“探索”。木香沉说:

“刀是好刀,哥就留着自己用了。但玉也不错,三弟创业太辛苦,哥送你一块纵横乌桓玉。”

“纵横乌桓玉?”崔狗儿从老虎凳飞跃而起,几乎是平时怎么练也练不出来的鲤鱼打挺,“快点上货。”

木香沉递过一个手镯。崔狗儿掂了掂:

“乌桓小王子乌恩亲手送的?这也送得出来?太影响身份了吧?这玩意儿地摊上一抓一大把。”

说着往桌上一扔。崔花雨眼疾手快,接住了。崔狗儿笑道:

“假货,摔不烂的。”

木香沉说:“就是他亲手送的。这玩意儿看似普通,但有大作用。乌恩声称身怀该玉,便能在乌桓族所辖区域畅行无阻——用他的话说就是尽管胡作非为。这也就是‘纵横’的来由。”

又说:“他说,即使是南面的鲜卑部落,以及咱所在的东胡部落,也没有几个人敢找纵横乌桓玉的麻烦。”

又笑道:“这玩意儿对崔大人的事业很有帮助。”

崔狗儿闻言,立即又从崔花雨手中抢回玉镯,方方面面细端详,口水直流:“有了这玩意儿,崔大人更像崔大人了。”

“乌恩说了,这个玉镯谁戴上,它就赖上谁,永生不忘。”

“能能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不能。这也是乌恩的回答——我向他请教过同样的问题。”

“神器,神器无疑。乌恩这个人如此大方?”

“大方得很神秘。”

“如何神秘法?除了这镯子之外。”

“首先是长相,像个瓷娃娃。要是拿他往庙里一放,就是一尊宝宝佛。不,随便往哪儿一放都像宝宝佛。”

“一个大男人长得像瓷娃娃?”

“小男人,岁数跟咱差不多。”

“哪天认识一下。我认为我与他志同道合,合作空间很大。”

“再来就是做事风格。我与留姐姐身陷长生天阙,那天他率部前往乌桓湖,就是营救去着,不曾想中途撞上了。”

“他因何得知你们被困,又因何要救你们?”

“百思不得其解。一见面他便口口声声叫我恩人,之后又死皮赖脸地送了纵横乌桓玉。其余的一概不说。”

“恩人?常常有人背着别人干坏事,但从未听说有人背着自己干好事。大哥究竟背着自己干什么好事了?”

“我能干什么好事呢?”木香沉脸色悄然一红。

又说:“至今蒙在鼓里。当时求教小王子,他就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搪塞。然后就跑了。”

“这破事儿神了。”崔狗儿拍了拍脑瓜子,但忘了自己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疼得哇哇叫。

“天地公平载物。”崔花雨似有所指,“一场生死惊魂的历险,却以一桩桩好事收尾,先苦后甜,这当是最好的人生了。”

“希望从今往后,好运常伴四季歌。”木香沉脸又红了,幸好皮肤变黑了,掩饰住了。

“非旁门即左道,这个世界真奇妙。”崔狗儿的体会却迥然不同,“可惜三少爷我统统错过了。”

崔花雨说:“你不也得到了一个大宝贝?”

“大宝贝?瞧我这破记性。”崔狗儿能忘吗?当然不能。这个世界有一些事情可以无师自通,比如洞房与杀人,又比如收礼与受贿。他直接收了,没有任何形式主义手段,就像杀人不眨眼那样。

“你还真想侵吞了不成?还给大哥。”

“还。还就还。我疼,起不来,你帮我递过去。”

崔花雨伸手。木香沉对崔狗儿说:

“轮到你见外了不是?你这是瞧不起大哥。”

没瞧不起大哥,演戏而已。木香沉话音刚落,崔狗儿就将玉镯迅速地套进了崔花雨的手。崔花雨一慌:

“你干吗呢?”

“我怕它咬我。你先试试。”

玉镯是如何赖上人的呢?来了,崔花雨戴上之后,原本无色透明的玉镯片刻间发生了巨变,变成了与崔花雨的肌肤一样的颜色与纹路。兄妹三人呆若木鸡。稍息。崔狗儿说:

“要是我来戴,岂不变成一圈狗屎?”

又说:“还好没乱糟蹋它。再说以我的身份,戴也是多余的。试问,谁敢动我大唐弼马温一根汗毛呢?”

崔花雨明白了,但因明白而更愣了。木香沉也明白了,他笑道:

“三弟太偏心,就疼亲妹妹。”

崔狗儿说:“改天再骗一个送给亲二姐。”

崔花雨喊:“我不能要。三哥是马场的主理人,你带合适。”欲摘,但被崔狗儿死死摁住:

“赖上你啦。”

木香沉说:“没错。换人戴也变不回来了。”

崔狗儿又说:“你先戴着,等等三哥会给你一个好解释的。”

木香沉又说:“且听三哥的。”

崔花雨顿足大叫:“你们合伙欺负我。”

“就这么一个妹妹,哪里舍得欺负?”崔狗儿说,“上药上药,往多了上。疼死我了。”

“自己上。就疼死你。”

门帘外突然传来龟酸一种的叫唤:“大少爷,四小姐,酒肉备好啦。酒是蒙兀室韦第一美酒阎王醉,肉是麻辣鲜香的现杀烤全羊。”

崔狗儿吼:“当老子死了吗?”

“不不不敢当。三少爷被揍成这样还吃得下吗?”

“您猜呢?”

“吃得下,绝然吃得下。三少爷都这样了还能吃得下,实乃七龟之福,龟大侠第五戏班之福,龟大侠第五狗场之福。”

“小心说话,这里的一切都是安庆绪安大人的产业,连狗屎都是他的。混官场,说话千万小心,就像你在背后捅我刀子那样。”

没回音。只听到跑路声。崔狗儿盯着玉镯说:

“这么漂亮的一个镯子,取那么一个霸道的名字?”

木香沉说:“可能是因为全乌桓只有这一个。”

“如此说来,长生天门太不一般了。”

“总之呢,咱哥带来了一个多姿多彩的大悬念。”崔花雨说,“这让我们的雨花谷仙气飘飘。”

“这镯子也算是一个。”崔狗儿说,“纵横乌桓玉,乌桓欲纵横?而今蒙兀室韦,东胡虽靠着大唐的册封仍为领袖,但时局早已三分,鲜卑厉兵秣马,虎视眈眈;而昔日最弱的乌桓却悄然崛起,实力大幅反超前二者,取名‘纵横’二字似乎也不为过。”

木香沉说:“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待。三弟也懂政事了,就连措辞也是有板有眼。”

“懂个屁。我一天天被马啊狗啊、还有姬啊折腾的,哪有时间懂啊?是四小姐教的,她在外面交了一大帮狐朋狗友,消息灵通得很。她就是咱雨花谷的外交官,不戴纵横乌桓玉,由谁来戴?”

完了又问崔花雨:“这个解释满不满意?”

满不满意且先不说,再推辞就不是人家一手养大的亲妹妹了。“这镯子一上身,我整个人的精气神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崔花雨说,“往后出门,我觉得我会像螃蟹那样横着走。”

两位哥哥开怀大笑。崔狗儿说:

“走,喝酒吃肉去。这大草原啥都没有,就肉能吃死你。”

“三哥还真的吃得下?”

“报复性吃,以前穷怕了。再说了,又不是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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