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攥着相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在木框上刮出细微的声响。那三下敲门声太清晰了,硬生生切开了房间里粘稠的、只有“吭嚓”声和她沉重呼吸的寂静。
身体里的麻木被瞬间刺破,像冰面被凿开了一个小洞。她几乎是立刻挺直了僵硬的背脊,牵扯到腹部和喉咙的疼痛,让她闷哼了一声。湿透的羽绒服摩擦着皮肤,冰冷沉重。她没动,脖子有些僵硬地转向门口的方向,耳朵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除了那沉重的、来自地底的“吭嚓”声,门外再没别的声响。没有脚步声,没有询问,只有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三声笃笃,只是她冻僵麻木的大脑在极度疲惫和寒冷中产生的幻觉。
可那声音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空荡冰冷的腹腔都跟着那三声节奏抽紧了一下。
喉咙深处撕裂的伤口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碎玻璃。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攥着相框的手因为刚才的用力,指关节的麻木感退去,开始感到尖锐的酸痛。她没松手,反而更紧地握着那冰冷的硬物,仿佛它能给她一点支撑。
时间在死寂中又爬行了几秒。窗外的“吭嚓”声依旧沉重而规律地碾过。那敲门的人,似乎极有耐心,又或者……只是敲错了门?
顾笙的视线从紧闭的门板移开,落回蒙着厚灰的桌面。相框玻璃上的灰尘在惨白的灯光下清晰可见,模糊了里面那张画。她没去擦,只是看着。湿透的头发贴在额角,冰冷的水珠沿着发梢滴进领口,顺着锁骨往下滑,激得她又是一阵寒颤。胃里的绞痛在短暂的惊觉后,又顽固地翻涌上来,空荡的深处发出细微的鸣响。
就在她紧绷的神经快要被这无声的等待和自身的痛苦再次拖入麻木的深渊时——
“笃、笃、笃。”
又是三下。和刚才一模一样。清晰,短促,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确定感。不是幻觉。
顾笙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重重地撞击着肋骨。她猛地吸了口气,冷空气灌入,刮擦着喉咙的伤口,呛得她低低咳了两声,牵动着整个胸腔都闷痛起来。胃袋也跟着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尖锐的痛感让她下意识地弓起了背,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门外的人没走。而且,在等。
她不能再瘫坐在这里了。
松开攥着相框的手?不。那冰冷的硬物此刻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实物。她撑着冰冷的桌面,试图站起来。湿透的裤子和冰冷的椅面粘在一起,分开时发出细微的“嘶啦”声。腿脚冻得麻木,像不是自己的,刚一用力,膝盖就发软打颤。她不得不再次用手撑住桌面,稳住摇晃的身体。
身体的热量在刚才的僵坐中流失殆尽,此刻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消耗巨大。她喘着粗气,喉咙里的疼痛和胃里的绞痛交织,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湿冷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气像无数细小的针,从毛孔往骨头缝里钻。
她咬着牙,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把自己从那张冰冷的椅子上拔了起来。站直身体的一刹那,眩晕感猛地袭来,她晃了晃,另一只手也下意识地扶住了桌沿。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旧相框。她低头看了一眼,相框冰冷的边缘硌着掌心。然后,她拖着灌了铅般沉重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向门口。湿透的裤腿摩擦着皮肤,每一步都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和肌肉的酸痛。水磨石地板上留下她湿漉漉的脚印,在惨白的灯光下分外清晰。
离门越近,那扇普通的木门在视线里就放得越大。门板是那种廉价的、薄薄的三合板,刷着深棕色的漆,有些地方已经剥落起皮。门把手是冰冷的金属圆球。
她停在门前,距离那门板只有一步之遥。门外的“吭嚓”声似乎更响了,一下下,震动着脚下的地板,也震动着她的鼓膜。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喉咙里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微弱嘶鸣。
她没立刻开门。攥着相框的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抬了起来,伸向那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指尖因为寒冷和虚脱而僵硬发白,微微颤抖着。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时,她停住了。
门外是谁?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蛇,倏地钻进脑海。在这片荒凉孤寂的油田深处,这间破败的小屋,除了那个把她扔在这里、再没露面的男人,还会有谁来找她?会是……他吗?这个想法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喉咙发紧。不,不像。如果是他,敲门不会这么……克制?或者,是油田上别的什么人?管理员?送东西的?可谁会在这深夜,用这种方式敲门?
无数的猜测和警惕瞬间涌上心头,混合着身体极度的不适。额角的伤隐隐作痛,喉咙的撕裂感提醒着她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她全身湿冷,狼狈不堪,虚弱得连站稳都费力。
她停在门前,手悬在半空,指尖离冰冷的门把手只有寸许。身体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抖,湿衣服贴在身上,沉重冰冷。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地撞击着。
门内门外,只有一门之隔。门内是她粗重压抑的喘息和门外那永恒沉重的“吭嚓”声。
僵持。只有短短几秒,却漫长得令人窒息。
最终,顾笙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刮擦着喉咙,带来一阵锐痛。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悬着的手指猛地向前一探,紧紧握住了那个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刺骨的凉意瞬间从掌心蔓延到手臂。
她用力一拧。
“咔哒。”
门锁弹开的轻响,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