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生来到李婶身边，轻轻拉过她的手，含泪对她道谢。随后，她让李婶不要再帮自己说话了，以免惹来麻烦。李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声提醒她，实在不行就报警。宋医生点点头，对董二道:“那天，董老伯确实多次要求我给他治疗。我也是看他老人家可怜，所以才答应给他打针的。后来他在我这里住了三天，我给他打了三天的抗炎针，并没有出现不良反应。”
董二反驳道:“不良反应不是打了针就会立刻发生。你是医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倒是，这倒是……我知道。”宋医生忍着眼泪，卑微地点点头。
董二抓了抓头发，烦躁地说:“而且我爹年纪大了，有些迟钝。他的身体出现不良反应了，他也不知道，直到严重了我们才发现，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宋医生抹了抹眼泪，问道:“他老人家，是哪天去世的？”
“前天。”董二冷冷地说。
“是在医院去世的，还是家里呢？”
“还没来得及去医院，就断气了。”
“唉……”宋医生摇了摇头，感到一阵心酸。
董二皱了皱眉，疲倦地说:“具体的细节，你就不要问了，我也不想多说。”
“对不起，对不起……”宋医生连声道歉，声音越来越低。姜微然从来没有见母亲这么卑微过。她拥住母亲，鼻子一酸，眼泪也落了下来。
董二又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没用。虽然你给他打针的初衷是好的，但是闹出了人命，该赔偿的，你们还是得赔偿，不然我也没法回家和兄弟姐妹交代。今天家里人原本想一起来这里讨说法，我劝他们不要把事情闹大，他们才没来的。”
宋医生道:“还是你通情达理，这件事情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
董二又道:“三十万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是家里人商量的结果。该给的，你们要给，你们也不要为难我。”
宋医生道:“现在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你能不能宽限几天？”
董二说道:“我大老远来到这里，你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回去吧？”
宋医生道:“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抵赖，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钱凑齐的。”
李婶也劝道:“三十万不是小数目，你们总要给人一点时间的。”
董二想了想，说道:“那你现在能拿得出多少？你先转给我。过几天，我再来拿剩下的。”
宋医生摸出手机看了看，银行卡里只剩下两万多块。之前为了统一管理建设庄园的资金，她的钱多数都转给女儿了。
宋医生把屏幕给董二看了一眼，惭愧地说:“我只有两万块。”
“那你呢？”董二看向姜微然。
姜微然的卡里倒是还有钱，但她觉得这事发生得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思考正确的解决方式，所以不敢贸然地把钱转给对方。她摇了摇头，临时编了个谎言说:“我现在也没钱啊……上个月借给朋友了。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改天去要回来。”
“你借给谁了？”宋医生疑惑地问。
“借给我老同学了，她急用。”姜微然道。
董二对宋医生道:“反正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赶紧把钱凑齐。今天你先转两万块给我，我三天后又来。”
宋医生连连点头，当即给他转了两万块钱。董二收了钱，再三强调自己过几天还会来，并让她们尽快把钱准备好。
董二走后，姜微然总算松了一口气。宋医生沉浸在自责之中，情绪一直很低落。姜微然安慰她，董老伯的死还没有调查清楚，也许那根本就不是针水的问题。她想，自己得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于是她打电话给越廷川，向他寻求对策。了解事情的经过之后，越廷川让她不要着急，并说自己会请律师调查一下具体情况。有了越廷川这个坚实的后盾，姜微然总算不那么紧张了。
这天晚上，宋医生一直郁郁寡欢，连饭也没吃。她一方面为董老伯的去世而自责，另一方面为那么多的赔偿而焦虑。姜微然见母亲的状态这么差，生怕她想不开，于是陪母亲一起睡。尽管有女儿陪在身边，宋医生还是焦虑得难以入眠。夜里一点半，宋医生还是毫无困意，她见女儿也没睡着，便和她商量，想要把建设庄园的资金取出来赔给董二。听了母亲的想法，姜微然道:“妈，这事急不得，不能这么草率地就把钱给他了。”
宋医生道:“可是他过两天又要来了。如果我们不把钱给他，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啊……”
姜微然道:“派出所离这里不远。他如果敢乱来，我们就报警。”
“这事不能报警，一旦报警，后果就严重了。”宋医生道。
姜微然道:“现在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宋医生道:“你不懂，我停诊期间给人看病，是会被罚款的。这三十万已经够让我头疼了，若是再被罚款，我们到哪里拿那么多钱呢？”
姜微然劝道:“您先别着急。越老师已经帮我们找了律师，先把事情的真相调查清楚再说。”
宋医生见女儿如此镇静，心里的担忧渐渐少了一些。她叹息一声，默默地看着天花板，眼眶又湿润了。沉默片刻，她啜泣着说:“我现在头脑一片混乱，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姜微然为母亲擦了擦泪，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您不要担心。如果调查结果证明董老伯的死亡确实是针水过敏导致的，那就赔钱。今天董二的态度也很明确，只要我们赔了钱，他应该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宋医生道，“我伤心的是，我怎么会把人医死了呢？我这诊所开了二十多年了。当年我以‘微光’来命名诊所，就是希望自己能够用所学知识来造福社会，给他人带来光明。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光，我也知足。可是我现在竟然把人医死了……是因为我这些年忙于生活琐事，没有提升自己的医疗水平吗？还是说，我老了，没用了……”
“妈，您不要胡思乱想。您的医疗水平没问题啊。膝关节炎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您给董老伯打的针水也没问题。我隐隐觉得，董老伯的死，和您无关。你就不要自责了，还是等真相出来再说吧……”说着，姜微然打了一个呵欠。
宋医生道:“我也自认为针水没问题，可有些事情真的说不清楚啊……唉……”
“睡吧睡吧……”姜微然喃喃道，“明天再说了。”
宋医生见女儿睡了，也就没再多说。她擦了擦泪，也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