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风扇的“圣焰风暴”还在维修间里狂啸，带着焦糊味的滚烫气流像砂纸一样打磨着卜杏嵂湿透的裤料和皮肤。那股生理性的冰冷粘腻感在粗暴的物理烘干下，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燥热和持续钝痛的不适取代。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错误程序设定反复烘烤的湿抹布，在“吉兆”和“污染”的定义之间被来回拉扯。
手机在滚烫的地面上震动。卜杏嵂艰难地睁开被热风吹得干涩的眼睛，屏幕的幽光刺得她瞳孔一缩。不是玩家频道，是陈瞳发来的私聊链接，标题带着熟悉的拱火气息：
> 【行业新标杆】理想车主素质评分出炉！稳居九十几分宝座！根基稳固！（附理想L9深海蓝车友会三亚台风冲浪实拍）
点开。几张抓拍照片：几辆线条流畅、漆面在灰暗雨幕中依然闪着昂贵光泽的“理想”L9，嚣张地停在“深海之眼”海洋馆被台风蹂躏过的湿漉漉广场上。穿着冲锋衣、笑容灿烂的车主们，正对着镜头比划着冲浪手势，背景是翻涌着白色浪沫的、被风暴搅浑的大海。配文极尽溢美之词，称赞理想车主是行业“风碑”的坚实“根基”，素质评分“九十几分”实至名归。
“根基…九十几分…”卜杏嵂喉咙里滚出一声干涩的呜咽，像被热风呛到。她太懂这种互联网黑话了。那看似金光闪闪的“九十几分”，在舌尖滚一圈，就成了另一种带着腥臊气的器官名称。一种看似顶礼膜拜，实则把优越感用谐音梗淬成毒针，精准扎向所有买不起那四个轮子加沙发的“根基”们的软肋。
她下意识地抱紧膝盖，那个沾血的假空盒就硌在她的大腿旁边。劣质的银色外壳在服务器故障黄灯下反射着廉价的光。她的“理想”是什么？是穿着格格不入的西装，在旋转餐厅完成一场不尴尬的相亲？是写出不被玩家喷成“阴间”的文案？还是…仅仅是活着，不被鲨鱼消化，不被台风卷走，不被“系统”冻结存在资格？
“活着…”她嘶哑地低语，热风吹散了她的声音，“…才他妈有资格谈‘理想’。”她的“理想”，像那辆深海蓝L9一样，线条优美，漆面闪亮，但只存在于遥不可及的广告片和别人的朋友圈里。而她此刻的现实，是蜷缩在漏风的维修间，抱着一个漏水的垃圾袋和漏血的假空盒，被一台濒临爆炸的服务器用热风当湿抹布烘烤，身下还洇着象征“活着”这最基本资格的、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
维修间的铁门又被推开一条缝。江临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没进来，只是将手里一个东西精准地抛了进来，落在卜杏嵂脚边那个破洞的垃圾袋旁。
是一个深蓝色的、印着“灵境互动”Logo的保温杯。崭新的，和她那个被碾碎的真·土豆泥空盒一样，属于公司文化周边里“无效存在”的另一种形态。
“电解质补充。”江临的声音穿透风扇的噪音，毫无波澜，“防止你成为台风后第一个因低钠血症倒下的‘根基’。”他特意加重了“根基”两个字，语气平淡得像在复述一个物理常数。
卜杏嵂没动。她看着那个崭新的保温杯，深蓝色的光滑表面，像极了照片里“理想”L9深海蓝的昂贵车漆。她的“根基”，她的“九十几分”，就是这杯冰冷的电解质水？就是这被热风烘烤的湿裤子和身下的血污？就是那个在玩家频道里被玩梗、被祈福、被贴上“圣水”和“圣痕”标签的“阴间文案策划”？
玩家频道的信息流在脚边顽强地闪烁：
>【圣器降临】江大佬赐予圣女卜“理想圣杯”（灵境特供版）！补充电解质，稳固根基！
>【联动】圣女卜圣杯 vs 理想L9深海蓝！谁才是真正的行业风碑根基？（投票开启）
>【真相】九十几分的根基？不如一杯电解质水实在！活着才有输出！
卜杏嵂终于伸出手，不是去拿那个崭新的保温杯，而是抓起了地上那个沾血的假空盒。粗糙的毛刺再次嵌进掌心，带来熟悉的刺痛。她把它举到眼前，劣质的银色外壳在昏黄的光线下，映出她被热风吹得凌乱不堪的倒影，额头的青印，眼下的乌青，还有嘴角那抹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她的理想？就在这里。在这个注塑口都没打磨干净、边缘锋利、里面塞满湿透废纸、还沾着她自己血的假盒子里。廉价，粗劣，充满了无效的存在感，像个拙劣的复制品。但它真实地硌着她的肋骨，划破她的皮肤，提醒她还在疼，还在呼吸，还在…活着。
“活着…”她对着假空盒里那个扭曲的倒影，嘶哑地重复。窗外，台风“乌贼”的风声似乎真的在减弱，雨点敲打幕墙的声音变得清晰而有节奏。维修间里，服务器风扇还在狂暴地嘶吼，烘烤着她，烘烤着那个破洞的垃圾袋，也烘烤着那个崭新的、深蓝色的“理想圣杯”。
她拧开保温杯盖，冰冷的、带着淡淡咸味的气息混合着电子焦糊味冲入鼻腔。她没喝。只是把那个沾血的假空盒，粗暴地、用力地，塞进了杯口。
尺寸刚好。假盒子卡在杯口，像个畸形的瓶塞，劣质的银色外壳紧紧抵着深蓝色的杯壁。她的血渍，蹭在了崭新的“灵境互动”Logo上。
“我的理想…”她看着这个怪诞的组合体，声音淹没在风扇的狂啸里，“…遥不可及。” 像那辆深海蓝的L9，像一场没有鲨鱼的宁静深眠，像一次不会被“系统”取消的、正常的相亲。
她靠在冰冷的工具架上，闭上了眼。热风持续吹拂，身下的湿意在缓慢蒸发，留下僵硬的、带着盐霜的布料触感。怀里，那个塞着假空盒的保温杯，像一枚冰冷的、荒诞的勋章，沉甸甸地压在她被定义为“根基”的小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