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下万肆洲,万肆洲上念少年春,是崔狗儿第一次出入“上流社会”,因而印象深刻,千刀万剐不去。所以他也造了一个,名曰大三包,意即包吃包喝包高兴。
设计上也下足了功夫,所有设备全是活络的,安庆绪方面来人时,瞬间就能改装成死板的议事厅,所以说这个包是多功能包。这是雨花谷最后落成的一个蒙古包,即第十六包。
大三包的成立,标志着封建主义社会进入了高速发展阶段。就连七龟也是一龟一包,虽说小得像包子。还有两个宾客包,讲究宾至如归;还有两个伙房包,提倡山珍海味。
也有高雅的。
要说雨花包最具文艺性与故事性,那么磨牙包走的就是亲情路线,因为磨牙就是墨自杨与易枝芽的组合。
总而言之,雨花谷就是一个美好的小社会,同时拥有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的封建主义小社会。
尽管无法帮助木香沉摆脱魔根之害。换言之,磨难从未远离四季歌。但答案只有两个,百炼成钢,抑或丧志从命。
喜上加喜。今日雨花谷收到了上清弟子亲自捎来的墨自杨的信件。这是一份无可比拟的安心,平息了惴惴不安的牵挂。木香沉当然不会放过免费的快递,也寄出了雨花谷的思念与幸福。
尽管一个月后的墨自杨就将遭受毒手。
张果老阅尽人间甘苦,在此之后又寄来了一则墨自杨闭关修炼的消息,但只字未提受伤一事。这是一个善意的不是谎言的谎言。
自此,除外易枝芽,四季歌其他人都有了好“着落”。其实按照易枝芽个人的理解,他的着落也不错,原因小人书百看不厌——这个世界抛弃了他,他也逐渐抛弃了这个世界,直到石头仙子的出现。
悲欣交集,人生大体如此。
席间。崔狗儿意气风发:
“敞开吃,玩命喝,明儿上班时间延后半个时辰。”
崔花雨说:“你还是收敛一点,毕竟有伤在身。”
“一见到大哥,我的伤好了大半;一进大三包,痊愈了。来,大伙干一杯,祝愿咱这一帮命中缺狗的兄弟姐妹们狗年大吉、狗运骑天。”
龟酸一种提醒:“今年是牛年。”
“在本三少爷眼里,年年都是狗年。您要是瞧不起我这狗年,随时回您的黄河过王八年去。”
老板说了算。龟酸一种默默地抽了自己一下嘴。崔花雨说:
“就算你的伤痊愈了,也不能喝酒。”
“我这一碗是水,”崔狗儿大笑,“偷梁换柱也,黄酸八种那老混蛋教的,十分阴险,十二分好用。我就是用这一招将安庆绪那个自诩有一水井酒量的小子弄趴了不知道多少次。”
又说:“在东胡,我的酒量算是传开了,人见人怕,没人敢跟我喝,省了不少破事儿。”
龟酸一种说:“三少爷常常提及黄酸老前辈,小龟们对他老人家的崇仰之情犹如三少爷的滔滔水量,就是不知何时有幸结识?”
“没文化真可爱,什么黄酸老前辈?人姓黄,字酸,名八种。他这人不见也罢,见了能折您的寿。他最看不惯就是您这种老实人。”
老板说了算。龟酸一种又默默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崔狗儿说:
“干杯。”
又问龟酸一种:“要不也给您倒水?”
“不不不麻烦三少爷了。我宁愿醉死,也不想被水撑死。”
众人干杯。崔狗儿对木香沉说:
“给大哥做个工作报告。”
“在工作上,你是大哥。”
“别当众让我下不了台。正经事。”
“三弟正经起来的样子很不正经。报告吧。”
“在安庆绪的授意下,卓无穷将我收了,按衣钵传人的规格收的。咱傍人门户,实在不好推辞。”
“推什么辞?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想那卓无穷前辈文武全才,多少人求之而不得呢。”
“无穷卓绝掌共计九掌,卓无穷说分三年传授。”崔狗儿掏出一张发黄的油纸,“这是前三掌的谱,请大哥过目。”
“这是你们的武学秘笈,我可看不得。”
“我呸。现在它在我手上,就是咱家的秘笈,我想让谁看就让谁看。”崔狗儿不以为然,还真的往秘笈呸了一口,“这谱到手的第二天,我就让七龟一人抄一份走了,这样练起来才热闹。”
木香沉目瞪口呆。崔狗儿又说:
“大哥莫怪。三弟就一小混混出身,格局肯定是小了。但我是这么想的,怎么想的呢?举个例子,比如那三个红铜怪,够狠吧,日后我哪怕像卓无穷一样厉害,恐怕还是干不过他们。但是,如果七龟也学会了,我们一拥而上,八个弄三个,你说这不得虐死他们?”
木香沉木木地笑了:“有道理。”
龟酸一种说:“个个都像三少爷这么玩,江湖迟早成浆糊。”
“您闭嘴,”崔狗儿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便宜是三少爷硬塞的——您说这就是工作指标,练得越好奖金越高。我都练肾亏了。”龟酸一种说着,转向木香沉:“大少爷您说,有绝学练,还有钱拿,小龟们能不听话吗?”
木香沉说:“不能。”
龟酸一种又问崔狗儿:“三少爷就不怕小龟们学成之后反目?”
“不怕。混江湖,谁不会留一手呢?到时我会将最生猛的第九掌留下,随便你们反目。反目一个拍死一个。”
龟酸一种问六个小弟:“你们敢反目吗?”
六龟立即举手投降:“不敢。拿我全家的命要挟都不敢。”
崔狗儿问:“你们有家吗?”
六龟集体起立,高喊:“雨花谷就是我们的家。”
“太感人了。发个誓证明一下真心度。”
“我们的真心犹如滚滚长江东逝水,谁造假谁的子孙个个都是饿死鬼。”这下连龟酸一种都站起来了,七龟众口一词,震耳欲聋。
崔狗儿马上提出质疑:“长江水度数够吗?”
龟酸一种说:“怎么会不够呢?滚滚的,滚开了的水正正好一百度。要不当场烧一壶验证?”
“子孙怎么说?光棍有资格使用这个词吗?”
“跟着三少爷干一旬,光棍也能做到妻妾成群。”
“有志气。”
崔花雨问崔狗儿:“你说安庆绪为何让你拜师?”
“可能是佩服我的酒量。英雄惺惺相惜。”
飞快地,龟酸一种又推上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马屁:“三少爷雄才伟略,安庆绪想留人,留一辈子。那小子对三少爷确实够哥们。”
又问六位小弟:“你们说我这是恭维话吗?”
六龟异口同声:“三少爷心里明白。小弟愚笨,听不出来。”
崔狗儿说:“老子明白个屁。老子看中的是钱。没有人能够在我面前将钱与感情混为一谈。”
又说:“来到东胡,我才发现安庆绪他奶奶的钱实在是太多了,买地就像买瓜子似的,我敢说李隆基不一定比他有钱。”
又说:“大有钱人大奇怪,李隆基的钱全花女人身上,而安庆绪把钱全花狗身上——在钱面前,老子就是一条狗。”
七龟异口同声:“在三少爷面前,我们都是狗。”
龟酸一种又来一句:“狗,是这个花花世界的吉祥物。”
崔花雨问:“要是三哥也这么有钱,会拿这些钱来做什么?”
“分了。”崔狗儿想都没想,“省得麻烦,钱太多麻烦。”
“怎么分?”
“分成六份,四季歌每人一份,剩一份给龟们。”
龟酸一种眼含热泪:“三少爷狗恩浩荡,泽被七龟。”
又对六位小弟说:“我们是这个花花世界里最幸福的七条狗。”
“您瞎激动啥?”崔狗儿说,“这是假设,四小姐的假设,假设三少爷我跟老板一样有钱。”
“假设?假设照样感人。”龟酸一种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崔狗儿起立,豪情万丈地说:“人生在世,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假设,三少爷不做这样的事情。三少爷只活在当下,当下就是咱的钱途一片光明——之前低估了安庆绪的腰包,北上的这一路确实有些省吃俭用了。作为补偿,过些天我带你们上一个高端的舞会玩去。”
龟酸一种问:“什么高端舞会?”
“东胡一年一度的冬至舞会,蒙兀室韦大都督沃汗本人给本人发来了特级邀请函。”
“参加如此高端的舞会,很花钱吧?”
“狗面子够面子,不花钱。”
“不花钱的补偿果然高端。”
“还狗面子呢,”崔花雨说,“人家是在讨好安庆绪。”
“僧面佛面狗面都是面。”崔狗儿说,“沃汗越是讨好安庆绪,咱的‘资’源就越丰富。”
“七,”龟酸一种问龟酸七种,“想不想讨个草原老婆?”
龟酸七种十六岁,生性内敛,毛毛楞楞地说:“不想。”
“不想?不想就不带你去了。”
“崔香香、崔狗儿、崔花雨、胡姬。还剩下三个名额,”崔狗儿拿出请柬,一张一张数着,“你们只能去仨。”
龟酸一种说:“那只能忍痛割爱,割掉四个尾数。”
“反对。”龟酸四五六种拍案而起,“要么抓阄,要么拼酒。”
抓阄不稳当。龟酸一种说:“拼酒。”
龟酸七种举手:“我弃权。”
“还有戏看。”崔狗儿乐了。
也确实是一场好戏,三大缸下去后一起阵亡。不过距离冬至还有个把月,应该能分出高下。这是世界上最艰苦的一场拉力赛。
他们能从天南地北走在一起,难度堪比二万五千里长征——除了都有两手、爱喝两口之外,从一到七,每人间隔两岁整,因为都是二月初二生日。这种缘分可不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说清楚的。
冬至那天,黄昏。四季歌兄妹三人,胡姬,以及历经无数恶斗最终惨胜而出的龟酸一三五种,一行来到了室韦都督府的东胡斗舞场。刚检票入场,木香沉就远远地看到了与沃汗并肩站在城楼观景台上的三个红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