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想得细致,灵萱并不认为是优点,反而觉得想得太多会将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她不敢批评小姐的不是,想继续通过聊天试图说服小姐。
“只要老爷发话,几位姨娘都不敢反对。小姐深得老爷器重,他自然希望您嫁得好人家。”
“我之所以能管家,前后的原因你不是不知?何来父亲器重?他是对我跟以前不大一样,可他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任谁都无法改变。他让我见方永格时,我便明白,在这位父亲心里像我这等没娘的庶女本该嫁给小门小户,像裴家这等人家恐怕他从来不会为我考虑。要不他怎会提醒我让我离三皇子远些?这提醒并非关怀,而是在父亲眼中我根本没有嫁到皇室的资格,还好我从来没有这等奢望。”
每提出一条建议,小姐总能完美反驳,灵萱偏不信邪:“实在不行,请空玄法师出山说服老爷。”
郁楚瑶看一眼灵萱,叮嘱道:“你倒聪慧,什么事都看得明白。这件事心里明白即可,不要到处乱说。”
灵萱自知说错话,老实应道:“奴婢记下。”
郁楚瑶继续反驳道:“莫说我不会请,即使请了,法师也未必会下山,她已出家,四大皆空,肯定不愿理会凡尘俗事。”
又被小姐三言两语反驳,灵萱不甘心:“难道小姐打算一辈子不说出裴公子?对他也太不公平。”
郁楚瑶向来视灵萱为亲人,有些话不必隐瞒她:“怎么会?迟早我会让裴公子出现在家人面前,但不是现在。等我将路上的荆棘斩断,有能力操控一切时,会毫无顾忌地走向他,那时必然会让他正大光明地出现在长辈面前。”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如若一切顺利,明年的春天也将是我人生的春天。”
还好时间不算长,灵萱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如此再好不过。”
……
第二日,郁楚瑶处理完几项事务,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后宅的账房。账房离主院较近,却独成一隅。
郁楚瑶羡慕的同时,也为她和三位姐姐感伤。她们住得都离和煦院较远,在父亲的眼中,府中的账务竟比几个女儿重要得多。
难怪他连账本都不瞧一眼,固执地认为卢文没有任何过错。
灵萱推开门,郁楚瑶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旧纸的气息。
迎面摆放着一张梨花木长案,案头左半边码着尺许高的账册,蓝布封面上用朱笔标着月份,边角被摩挲得发毛;右半边摊着本刚记到一半的流水账,小楷字挤得密密匝匝,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勾。
案边立着只黄铜笔洗,里头盛着半汪发浑的墨汁,几支秃笔斜斜插在旁边的竹笔筒里,筒身被常年握持的地方磨出了温润的包浆。
卢文左手按着账页,右手捏着支新笔,笔尖在砚台上细细舔了舔,蘸得饱饱的墨汁在纸上晕开个小点儿。见六姑娘进来,放下笔站起来,笑脸相迎:“六姑娘来了,账房里连个您待的地儿都没有,要不还是去清芷园教您?”
卢文的心思郁楚瑶再清楚不过,她用目光在账房内扫视一遍,淡然道:“不必,就在这儿。账房虽简陋,却是学习看账的好地方,那边有空处,我让灵萱找下人搬张椅子来,放在那儿就行。”
灵萱听了,不等小姐吩咐,转身出了账房去搬桌椅。
卢文见状,便知六姑娘是铁了心要在这儿学,看来她不查出些什么绝不甘心。还好他昨晚连夜将注了水的账本藏在不为人知的地儿,想在账房内查到根本不可能。
“真是委屈六姑娘,您先坐在我常坐的椅子上歇会儿,我给您沏壶热茶。”
郁楚瑶并未落座,走到摆放账本的木架旁,抬头自上而下,自左而右审视一遍,账本真不少。
“木架上的账本记的可都是陈年旧账?”
“六姑娘好眼力,我来郁府前上面两排摆满了旧账本,我来后旧账本是越来越多。其实也都没多大用处,因是小人日积月累心血使然,故而舍不得处理掉。”
郁楚瑶听得出,卢文借此机会强调功劳和资历,无非是想让她明白,想搞倒他根本不可能。她转过身,看向卢文。
“木架上的账本我一时数不清,足以说明卢账房来郁府的月份也难以数清,那么你每月贪去的钱财加起来恐怕也数不清。”
卢文脸色微变,强调道:“六姑娘说笑,小人一贯清廉,怎会有贪财之举?昨日您也看到,老爷十分信任小人,连账目都不看一眼,您今日又何必旧事重提?”
郁楚瑶质问道:“刚刚发生的事,岂能是旧事?”
卢文一点儿都不担心,轻松应对道:“您不要再瞎想,还是让小人开始教您看账本。等您会了,我再将冬月的账目拿给您过目,相信您一定不会认为账目有错,从此任何丫鬟也哄骗不了您。”
郁楚瑶并不看重卢文的指点,也未回应他,而是问道:“卢账房是哪一年来到郁府?”
卢文照实回道:“二十年前,那时老太爷和老夫人还健在,我就已经在郁府做事,不过刚来时,没做账房先生,而是当管家。没几年,老太爷和老夫人双双离世,老爷当家,便让我负责账房的事务。”
听了这话,郁楚瑶便能理解为何父亲对卢文如此信任,她郁楚瑶还未来到这个世上时,卢文已是账房先生,这么多年,父亲不信他还能信谁?
可父亲信任之人竟然为贪财在账目上动手脚,父亲若知道真相,岂不心寒?
郁楚瑶再次扫视一眼账房,卢文能不急不躁应对,恐怕已将有问题的账本处理掉,今日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不如与他多聊聊,兴许能发现其他破绽。
“卢账房家住何处?”
卢文并未多想,依旧照实说:“小人的家在郁府的账房,前面是办公的地儿,后面是小人睡觉的地方。”
卢文的年纪与父亲相仿,应有家室儿女才对,怎么还是孤身一人?郁楚瑶心生疑惑,继续追问道:“卢账房难道没有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