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镜冰凉的金属管触碰舌根的瞬间,林默的身体像触电般剧烈弹起!
“唔——!” 一声被器械强行堵在喉咙深处的、痛苦至极的闷哼从他胸腔里爆发出来,却被金属管和医生按在他额头的手死死压制住。他的眼球因剧痛和恐惧而暴突,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检查台顶刺眼的手术灯,灯光在他眼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放松!林先生!放松!很快就好!” 张主任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职业性的安抚。冰冷的器械在他肿胀灼痛的喉咙里探索、调整角度,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刀刮般的锐痛和强烈的窒息感,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声带脆弱而异常的组织上反复穿刺。
现实中的痛苦与那精神尖啸带来的撕裂感疯狂叠加!他仿佛又被钉在了死寂的舞台上!视野开始旋转,耳中持续的低频嗡鸣在喉镜的刺激下陡然拔高,变成了尖锐的、足以刺穿耳膜的金属刮擦声!
“好了!” 张主任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喉镜被迅速抽离,留下满嘴冰冷的金属腥味和更剧烈的灼痛。林默侧过头,剧烈地干呕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却依旧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有破碎的“嗬…嗬…”声。
“给他水,小刘。” 张主任的声音严肃起来。他摘下沾了些许分泌物的手套,眉头紧锁地盯着旁边屏幕上刚刚捕捉到的内窥影像。
林默颤抖着手接过护士递来的纸杯,冰水滑过受损的喉咙,带来的不是缓解,而是新一轮的灼痛。他只能小口地、极其缓慢地吞咽。
“林先生,”张主任转过身,将屏幕转向林默。屏幕上,是放大后无比清晰的喉部内部景象。
正常的声带应该是淡粉色、光滑、对称的肌肉组织。而屏幕上的图像,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深紫色淤血肿胀!肿胀的组织如同被毒液浸泡过,高高隆起,几乎将声门完全堵塞。更可怕的是,在淤血肿胀的核心区域,声带的表面,赫然分布着数条细微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红色裂痕!就像精美的瓷器被无形的力量震出了裂纹!
“声带严重挫伤伴局部撕裂。”张主任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指着那些裂痕,“淤血肿胀程度极高,压迫神经和血管,这是导致你完全失声的直接原因。但…” 他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林默,“这种损伤模式非常…罕见。不像外力撞击(如掐扼),也不像普通感染或声带过度使用。更像是…”
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说道:“…像是被一种极高强度、极低频率的冲击波,从内部直接震伤的。”
冲击波!
这个词如同丧钟在林默脑中敲响!那撕裂灵魂的精神冲击波,在现实中,竟然对他的声带造成了真实的、物理性的震裂伤!
“神经反射测试也显示异常,”张主任继续道,翻看着手中的记录,“听觉神经对特定低频段刺激反应过度敏感,伴随前庭功能紊乱(眩晕),这与声带损伤理论上没有直接关联,但结合你描述的‘无声尖叫’经历…非常符合高强度次声波或特定频率声波冲击后的综合症状。”
他放下记录本,目光带着深深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林先生,我理解你有严重的PTSD,躯体化症状可以非常强烈。但这种特定、精准的器质性损伤,已经超出了普通心身医学的范畴。我需要你告诉我,在你描述的‘噩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种‘无声尖叫’,具体是什么样的感受?”
林默张了张嘴,喉咙的剧痛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绝望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颤抖着拿起手机,手指因恐惧和虚弱而僵硬。
`不是感受。是攻击。无形的冲击波。像重锤砸进脑子,像针扎遍全身。能“听”到寂静里的尖啸。` 他艰难地输入。
张主任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沉默了很久。诊室里只剩下林默压抑的喘息声和仪器低沉的嗡鸣——这嗡鸣此刻正疯狂刺激着他敏感的听觉神经,带来阵阵眩晕。
“冲击波…”张主任喃喃自语,最终叹了口气,“目前首要的是治疗损伤,防止永久性失声。我给你开强效消炎消肿的针剂和雾化吸入药物,立刻去做。同时,绝对禁声!一个字都不能说!声带需要彻底休息。我会安排一周后的复查和详细的神经电生理检查。”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林默:“至于…你描述的‘攻击’…我会和周医生沟通。也许…需要更深入的神经精神评估,甚至考虑一些…非常规的可能性。”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接下来的时间如同炼狱。
护士站的灯光惨白刺眼。当冰冷的针头刺入手臂静脉,推入强效药液时,林默感觉一股灼热的洪流瞬间冲入血管,与他体内的寒意激烈冲突,带来剧烈的、短暂的头晕和心悸。
雾化吸入更是酷刑。他被迫戴上雾化面罩,当带着药物气味的冰冷雾气喷涌而出,涌入他肿胀的鼻腔和灼痛的喉咙时,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喉咙内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痛苦地蜷缩在椅子上,身体剧烈颤抖,无声地承受着这“治疗”带来的二次伤害。面罩的塑料边缘紧贴着他脸上未愈的玻璃划痕,带来新的刺痛。
药物的副作用很快显现:强烈的恶心感,胃部翻江倒海;视线模糊,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晃动的薄纱;心跳时快时慢,带来阵阵心悸和虚脱感。他像一具被掏空的躯壳,瘫在冰冷的候诊椅上,周围人来人往的嘈杂声(脚步声、交谈声、孩子的哭闹声、叫号系统的电子音)都被他耳中顽固的低频嗡鸣和眩晕感扭曲、放大,形成一片混乱而充满恶意的噪音风暴,持续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喉咙的剧痛、药物的副作用、听觉的紊乱、环境的喧嚣…这一切都在疯狂撕扯着他最后的理智。他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是周明远回复的信息:
`已和张主任沟通。情况比预想更复杂严重。坚持治疗,绝对禁声!我稍后去公寓找你。保持联系。`
公寓?那个现在对他来说也充满噩梦残留气息的牢笼?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晃动的人影和扭曲的光线,落在医院走廊尽头一扇巨大的窗户上。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就在那片灰暗的天幕上,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模糊的轮廓——一个穿着褪色戏服、脖颈细长、没有面孔的影子,正悬浮在云端,那平滑的“脸”正对着医院的方向。
幻觉?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冷藏库的低温更甚,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猛地低下头,用颤抖的手捂住了耳朵,试图隔绝那并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的无声尖啸。喉咙深处,那撕裂的声带在药物的刺激下,正无声地淌着血。现实的崩解,伴随着这失声的烙印,正将他推向一个连痛苦都无法呐喊的、彻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