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无数种结果,争吵、被罚站、被请家长……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出于好意的“死谏”,换来的,竟然是如此冰冷无情,如此决绝的两个字。
开除?他要被学校开除了?
那他的大学梦……他的未来……
巨大的委屈、恐惧和被背叛的痛苦,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再也撑不住了。
“哇——”
他发出一声响亮的、孩子般的哭声,一把推开挡路的课桌,在一片狼藉和所有同学震惊的目光中,哭着冲出了教室。
整个教室,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刚才还在起哄的学生,此刻都吓傻了,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连看一眼讲台上那个男人的勇气都没有。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次,玩脱了。傅老师……是真的会“杀人”的。**
傅中庭看着吴越狼狈跑出去的背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他心中暗道:不杀鸡儆猴,何以立军威?何以正朝纲?此等当众忤逆之臣,不斩首示众已是天大的恩德,仅仅是将其流放,逐出朝堂,朕的仁慈,难道还不够吗?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开除一个学生”,尤其是开除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将会掀起一场何等恐怖的风暴。
几分钟后。
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里,“雄狮”律师事务所的王牌合伙人吴雄,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他端起咖啡,满意地看着窗外的城市天际线。
突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儿子”,他威严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
“小越,下课了?今天……”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撕心裂肺的哭声打断了。
吴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与此同时。
校长办公室里,杨校长正哼着小曲,给自己的宝贝兰花浇水。他的手机,在办公桌上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拿起手机。
当他看清来电显示上“吴雄(雄狮律所)”这几个字时,手一抖,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杨校长的头皮,瞬间发麻。
吴越哭着冲出教室后,整个高二八班的空气,像是被瞬间抽成了真空。
时间,凝固了。
空间,也凝固了。
那股子混杂着汗水、荷尔蒙与廉价零食的青春味道,被一种更古老、更原始的气息彻底压制。
是恐惧。
是敬畏。
是看到了食物链顶端掠食者展露獠牙后,源自基因深处的战栗。
前一秒还在起哄的赵昊,此刻像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的肌肉完全僵住。几个女生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课桌里。
刚才那句冰冷刺骨的“滚出我的教室”,不带任何人间烟火气,就像是阎王的判词,直接宣判了一个人的社会性死亡。
他们终于,真真切切地意识到。
这位时而发癫、时而牛逼的傅老师,是真的会“杀人”的。
他不是在开玩笑。
教室里死寂一片,静得能听见窗外蝉鸣的撕心裂肺。一根中性笔从某个同学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声音在寂静中,竟如惊雷般炸响,让好几个学生浑身一哆嗦。
而风暴的中心,傅中庭,却平静得可怕。
他看着吴越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极淡的冷哼。
这声冷哼,却让离他最近的几个学生,感觉后颈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心中,是平定了一场小小叛乱的满足。
杀鸡儆猴,何以立威?朝纲不正,何以治国?此等当众顶撞、折辱君威的逆臣,仅仅是将其流放,逐出中枢,已经是朕天大的仁慈了。
至于这“开除”二字背后,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他全然不知,也毫不在意。天子,从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他转身,缓步走回讲台,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击在所有学生最脆弱的神经上。
他站定,目光扫视全场。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学生,无不垂下头,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继续上课。”他淡淡地开口,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插曲。
然而,他想继续,有人却不想让他继续了。
“滋啦——”
教室墙上的广播喇叭,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紧接着,杨校长那已经变了调的,夹杂着愤怒与惊惶的咆哮声,从喇叭里炸了出来,响彻整个教学楼。
“傅雷!高二八班的傅雷老师!你立刻!马上!给我滚到校长办公室来!”
“立刻!马上!”
那声音之大,气急败坏之甚,让整个八班的学生都吓得一哆嗦。走廊里其他班级也传来一阵骚动。
完了。东窗事发了。
所有学生都用一种同情的、混合着“果然如此”的复杂眼神,看向讲台上那个依旧面无表情的男人。
傅中庭眉头微皱。这个叫杨校长的“内阁首辅”,真是聒噪,竟敢当众咆哮,毫无体统。
但他还是迈开步子,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中,走出了教室。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依旧沉稳,没有半分要去“领罪”的自觉,反倒像是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只是恰好,巡视到了校长办公室这一站。
校长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
人还没走到门口,傅中庭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由多种情绪混合而成的复杂气味。有杨校长身上那股子廉价香水混合着焦急汗液的酸腐味;有吴主任身上那股子幸灾乐祸的、甜腻的谄媚味;还有……一股冰冷的、如同金属般锐利的、属于强者的愤怒气息。
他踏进办公室。眼前的景象,让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三个字:三堂会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