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醒醒！”
章余的手指死死掐着逸尘的人中，目光中满是焦灼。
冥渊则粗暴地扯开逸尘染血的衣襟，双手用力按着他的胸口，“别他妈在这儿装死！你敢死，老子把你坟头都给刨了！”
做完一轮按压，冥渊毫不迟疑地俯身，撅着嘴就要往逸尘嘴上凑，“可别死了，不然谁陪老子喝酒！”
就在他的嘴唇距离逸尘的嘴唇只剩不到一寸时，逸尘猛地睁开眼睛。
“你干什么！”
逸尘声嘶力竭，使出浑身力气一把推开冥渊，“你个腌臜泼子！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冥渊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他直咧嘴：“我救你命呢！你个小没良心的！做心肺复苏，这人工呼吸是关键步骤！”
他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气呼呼地说道，“差点就成功了，你倒好，恩将仇报！”
“谁要你这样救！”逸尘涨红着脸，用袖子使劲擦着嘴，“传出去我还怎么见人！”
逸尘眼神迷茫地环顾四周。
只见满地都是焦黑的泥土，远处悟心跪在地上，面前漂浮着点点金光，莫染尘跪在一旁神色哀伤。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血色的云层在头顶翻滚涌动，他摸了摸还有些发懵的脑袋，好半天才开口：“这里...是哪儿？”
“哪儿？”
冥渊气得一脚踢飞脚边的碎石，雷霆战戟狠狠插在地上，震得尘土飞扬，“你小子刚才跟疯魔了似的，扬言要拿我们祭剑，还把那只大鸟给拆了，那阵仗，差点没把老子魂给吓飞！老子这条命，差点就折在你手里！”
逸尘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努力回想着刚才的事情，可脑袋里一片空白，只隐隐约约记得一些血腥的画面和疯狂的厮杀。
“啊？我……我真的做了这些？”
“可不是你！”
冥渊气呼呼地踹过来一块石头，“刚才你那眼神，冰冷冷的，跟个死人似的，浑身魔气乱窜，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样子！”
“我没有伤到你们吧？”
章余一屁股瘫坐在焦土上，说道：“伤倒是没伤到，只是太他妈刺激了！万米高的恶鬼被你当玩具甩，拎着人家指头跟抡流星锤似的！”
他扯了扯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擦伤，“老子被气浪掀飞的时候，还以为这次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可不嘛！”
冥渊跟着附和道：“那恶鬼的爪子擦着老子鼻尖过去的，老子连它指甲缝里的腐肉都看清了！幸亏老子下腰练得不错！不然早交代了！”
“真...真的吗？”逸尘不确定地问。
“可不是吗？”章余点头道。
一旁的冥渊捡起地上的战戟，继续说：“不仅如此，你小子刚刚猛的一批！刚跟嗑了药一样，抄起家伙就冲去帮悟心，要不是你及时杀到，悟心哪能敌得过那家伙！”
他满脸兴奋地狠狠拍了下逸尘肩膀，震得对方身子一晃，“现在知道自己多厉害了吧？”
逸尘瞪大眼，望着自己染血的双手，记忆却仍是一片混沌：“我……真的？”
另一边，悟心跪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掌心的金芒彻底消散，才缓缓撑起颤抖的身躯。
莫染尘见他摇晃着要摔倒，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师弟，你怎么样？”
悟心摇头，袈裟下的金身传来阵阵钝痛，他望着掌心残留的金粉，忽然想起师尊消散前落在他睫毛上的光点，喉间又泛起哽咽。
莫染尘见状，默默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他肩头。
“师兄……师尊他……”
“我知道。”莫染尘轻声打断，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师尊他……去了该去的地方。”他弯腰捡起禅诛剑，剑身上还沾着几片金鳞般的光点，“但他留给你的，是整个弗国的未来。”
悟心抬头望向漫天血云，问道：“师兄，你说……人真的有来世吗？”
莫染尘被他问得一愣，望着他染血的侧脸，他想说“有”，想说“师尊定会归来”，却又怕这只是安慰。
最终，他轻轻握住悟心的手，说道：“若有来世，师尊定会化作最亮的星，看着你——看着我们，走出自己的道。”
两人搀扶着走向众人时，悟心的袈裟拖在地上，扫过满地金莲残影。
“好友。”
悟心开口时，特意放轻了声音，怕惊到这个刚从失控中醒来的人。
他摊开掌心，木剑带着温和的震颤落入逸尘手中，“你的剑，多谢！”
“我刚才……”逸尘想问自己是否真的失控伤人，却在对上悟心的目光时突然说不出口。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某种近乎悲悯的柔光，像看透了他心底的裂痕。
“你从未伤过我们。”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是刻进了骨髓，“你的力量……认得自己人。”
“真....真的？”
“嗯....真的，你护着我们。”悟心轻声说，“从开始到最后，都是。”
他指尖轻轻按在逸尘眉心，逸尘忽然感到一阵温热蔓延至灵台。破碎的记忆如潮水翻涌。
“你的力量……自有它的慈悲。”
这些……是真的吗？”逸尘瞪大眼不可思议的问道。
悟心点头，指尖的金光如细针般挑开他记忆的迷雾：“你一直都在。”
他望着逸尘眼中翻涌的震惊与愧疚，忽然轻轻握住他的手，将木剑的剑柄贴在两人相触的掌心，“狂暴的力量会淹没心智，却淹不死本心。你看——”
悟心的手掌突然亮起，与逸尘掌心若隐若现的金莲印记遥相呼应。
恍惚间，逸尘听见战戟破空的呼啸、章余念咒的低喝，还有悟心在金光中喊出的揭谛——原来他从未真正失控，那些被他以为是杀戮的画面，竟全是守护的姿态。
“可是我……”逸尘喉结滚动，“他们说我像疯了一样。”
“因为你在和自己战斗。”
悟心松开手，袈裟上的莲纹在风中轻轻颤动，“想要与体内双重血脉共存且不被吞噬的人，从来都要比旁人多受一份煎熬。”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泪痕还未干透，却笑得像云开见月，“但你让我看见希望的。逸尘。你比自己以为的，更强大。”
逸尘怔住，望着自己掌心时明时暗的双色流光——那是仙族灵力与魔族血脉在无声博弈。
“可世人都说我是怪物。”逸尘的声音被风扯碎，“说仙魔混血必成灾星。”
“可你的身体本能比理智更早做出了守护，不是吗？”
悟心摇头反问，“怪物从不会为同伴挡刀，灾星也不会在失控时还记得护住身旁的人。”
他抬手轻拂逸尘眉心，那里闪过一道金莲虚影，与他袈裟上的金线遥相呼应，“你知道我们弗国的并蒂莲吗？一茎双花，却能共饮甘露、同浴阳光。或许你的血脉从不是诅咒，而是天地留给这乱世的……解法。”
逸尘猛地抬头，撞见悟心眼中灼灼的光。
记忆突然翻涌——心底升起的那股想要守护眼前人的执念，比任何灵力都要炽热。
“原来……”他喃喃道，“不是我在对抗血脉，是血脉在等我学会与它相处。”
悟心微笑着点头，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阴阳鱼的轨迹，仙力与魔气竟在轨迹中凝成透明的光蝶：“世人总以为非黑即白才是正途，却忘了天地有晨昏，草木分阴阳。你看这光蝶——”
蝶翼一扇，同时映出晨曦与星芒，“若能让两种力量彼此借力，或许能飞出比单一法则更辽阔的天地。”
逸尘望着光蝶陷入沉思，自己的好友章余还有冥渊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他们有着各自的习俗与坚持，却在碰撞中成为了至交好友——或许仙魔的界限从不是种族，而是心的围墙。
逸尘轻笑一声。
原来早在他困于血脉桎梏时，身边人已用荒诞的方式诠释了“共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