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 -
这几天,林婉仪过得异常“清净”。
她以“钻研新型训练理论”为名,将自己彻底锁在了“倾力美”健身房最里面的那间经理办公室里,成功做到了不听任何报告,不见任何会员,甚至连助理王立,一天都见不到她几面。
健身房里依旧是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和杠铃片撞击地面的轰鸣,但这一切都与办公室里的林婉仪隔绝开来。这里,是林倾倾的领地,也是林婉仪的囚笼。
办公室里乱得像被洗劫过。东墙角堆着半人高的蛋白粉桶,桌上散落着各种能量棒的包装纸,一把粉色的筋膜枪被随意地扔在沙发上,旁边的瑜伽垫上还印着一个模糊的汗渍脚印。
林婉仪穿着一身她自己都觉得别扭的紧身运动服,坐在一张能旋转的、被她称为“机关椅”的椅子上,感觉自己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她不像林倾倾,能在这片混乱中找到秩序。她只觉得心烦意乱。
这几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整理。她把那些五颜六色的蛋白粉桶按照颜色码放整齐,把散落的笔一一插进笔筒,甚至想用手帕去擦拭那瑜伽垫上的脚印。她就像一只误入钢铁森林的蝴蝶,小心翼翼地,试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在这片混乱中开辟出一小块属于自己的、整洁的角落。
就在今天下午,当她试图搬开一个压在文件堆上的、小巧却沉重得吓人的杠铃片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被压在最下面的蓝色文件夹。
文件夹的边角已经有些卷曲,显然被遗忘了很久。封面上,用一种极具力量感的艺术字体,写着一行大字:《“凤仪天下”汉服高定品牌计划书》。
“凤仪天下?”林婉仪轻声念出这四个字,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她拂去封面上的灰尘,带着一种莫名的好奇,缓缓打开了文件夹。当看到“市场分析”、“盈利模式”等字眼时,她只觉得头晕脑胀,但当她的目光落在后面的内容时,呼吸却猛地一滞。
“……本项目旨在复兴传统服饰工艺,主打‘云锦’、‘缂丝’、‘苏绣’等顶级手工技艺……”
云锦!缂丝!苏绣!
这些熟悉的字眼,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尘封的记忆和骨子里的热爱。那是在深宫里,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宁和喜悦的东西。是她纤纤十指下,流淌出的锦绣山河,是她打发无数孤寂长夜的唯一慰藉。她的心,像被投入一颗石子的平静湖面,激荡起层层涟漪。
她激动地继续往下翻,看到了几张设计草图,出自林倾倾的闺蜜周芮之手。
那画风……在林婉仪看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件本该仙气飘飘的广袖长袍,被加上了硬朗的垫肩;一条襦裙的裙摆,被设计成了不规则的撕裂状,旁边还标注着“增加金属链条,营造朋克感”。
这……这简直是胡闹!林婉仪在心里直摇头,好看的衣裳,怎能如此糟践?
可偏偏,那份商业计划书中,字里行间又透露出对传统工艺的极度推崇和真诚热爱。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既觉得荒唐,又忍不住被深深吸引。她看着那张“朋克风”襦裙,一种身为顶级绣娘的本能让她无法忍受,只觉得浑身难受。
她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一支笔,铺开一张白纸,不是为了涂鸦,而是为了“纠正”。她要让这些现代人看看,真正的古典之美该是何种模样。
她的手腕轻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寥寥几笔,一条云气缭绕的云肩便跃然纸上,线条流畅,仪态万方。再添几笔,裙摆下缀着的流苏裙带便随风而动,飘逸灵动。她将原本的撕裂裙摆改为层叠的马面裙样式,只在裙角用暗纹绣上几朵祥云,瞬间,那股子狂野的攻击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行走间如云霞流转的华贵与端庄。
那一刻,她完全沉浸了进去,暂时忘记了门外那个正在崩塌的健身帝国。
“咚咚咚!”敲门声变得急促起来。“姐?林教练?你在里面吗?”是助理王立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哭腔。
林婉仪回过神,理了理思绪,清了清嗓子,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进来吧。”
门开了,王立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表格,那只手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
“姐……”王立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您、您看看吧,这是这个星期的……退卡统计。”
他把那张皱巴巴的表格,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递到了林婉仪面前。
林婉仪接过来。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财务数据,但她看得懂那一长串往下排列的名字,和后面跟着的、刺眼的红色负数金额。那红色,像血一样,看得她心惊肉跳。
她抬起头,看着快要哭出来的王立,用她那特有的、温婉轻柔的语调,困惑地问:“王立,这些人……为何都要走呢?”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王立强撑着的心理防线。他“哇”的一声,差点就哭了出来,整张脸皱成一团,比苦瓜还苦。
“我的亲姐啊!”王立带着哭腔喊道。“他们办几十万的年卡,是为了来体验您的‘魔鬼训练’,是为了被您骂‘废物’、‘站起来’,然后咬着牙突破极限的!他们是来找虐的啊!”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可您呢?您每天带着他们热身,然后就让他们‘天气转凉,注意添衣’,‘切莫贪凉,小心风寒’!姐,咱们这是健身房,不是养生堂啊!”
林婉仪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找虐?世间竟有如此奇怪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