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看她还是一脸茫然，干脆从兜里掏出一张意见反馈表，拍在桌子上，指着上面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悲愤地念道：
“您看看！这是咱们最大的金主，那个浑身肌肉的张总写的！‘求求林教练别再让我扎马步了！也别再教我什么“鹤翔桩”了！我是来练crossfit的，不是来拜师学艺，准备上武当山出家的！再这样下去，我的八块腹肌都要被你练得“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了！’”
“噗……”饶是林婉仪再好的涵养，听到这句“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也差点没绷住。
她看着面前这张写满了退款理由的表格，头疼欲裂。这些“壮士”的要求，她实在是满足不了。
“姐……”王立本来还在自怨自艾，可当他的目光无意中瞥见林婉仪手边那张新画的草图时，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这……这是……”
王立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不懂什么古代服饰，更不懂什么设计。但是，他看得出美丑！林婉仪那随手勾勒的几笔线条里，蕴含着一种他说不出来的古典韵味和惊人灵气。
最重要的是，周芮是他的女朋友啊！这份计划书，当初就是他熬了好几个通宵，帮着周芮一起做的。他太清楚原来的设计稿是什么样子了。可现在……林倾倾，不，是眼前的“林倾-倾”，只是随手几笔，就让周芮的设计脱胎换骨，从一个叛逆少女变成了绝世名伶！
王立彻底懵了。他看着林婉仪，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震惊。“姐，你……你什么时候……会画这个了？”
林婉仪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做了什么。她有些慌乱地想要把图纸藏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浑身肌肉虬结、只穿着一件紧身背心的壮汉，像一头暴怒的公牛，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正是意见栏里那位即将“道法自然”的张总。
“林倾倾！”张总一声怒吼，震得天花板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办公桌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指着自己那如同搓衣板的腹肌，怒吼道：“我办了五年的卡！五年！你说过要让我练出人鱼线的！现在呢？一个月了！你天天让我站桩！我的人鱼线呢？我的马甲线呢？除了腰间盘越来越突出，我什么都没练出来！”
他指着林婉仪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你这是商业欺诈！我要求退款！全额退款！立刻！马上！”
这阵仗，林婉仪哪里见过。在宫里，别说被人指着鼻子骂，就是大声喧哗都是死罪。她被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身体紧紧绷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要跪下请罪。
然而，就在她膝盖即将发软的瞬间，另一种根植于骨血的本能压倒了恐惧——那是一位贵女的尊严。她不能像泼妇一样对骂，更不能像宫女一样畏缩。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既然动武动口她都不行，那就用她唯一会的。
于是，她对着暴怒的张总，提着运动裤的裤腿，微微屈膝，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古代贵女的万福礼。动作标准，仪态优雅。
紧接着，她抬起头，用一种清澈又无辜的眼神看着对方，声音轻柔得能掐出水来：“这位壮士，请息怒。”
壮士……
张总的怒火，瞬间卡壳了。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行着古怪礼仪的女人，感觉自己穿越了。
林婉仪见他没那么激动了，继续用她那慢条斯理的语调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强健与否，非一日之功，需循序渐进，固本培元。壮士您身形魁梧，气血方刚，若急于求成，恐伤及根本，反而不美。”
她顿了顿，指了指旁边的饮水机，真诚地建议道：“您……要不要先喝杯热茶？静心，凝神，方能有所成。”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总看了看王立，王立也很懵啊，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进了一个黑洞里。他准备好的一百句骂人的话，全都被对方这套“身体发肤”、“固本培元”给干沉默了。他张着嘴，看看林婉仪，又看看自己一身的腱子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是谁？我欺负了林教练吗？我刚才要干嘛来着？
就在这尴尬到凝固的气氛中，林婉仪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林婉仪手忙脚乱地掏出那个会发光的铁盒子，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周芮”。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倾倾！”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像小太阳一样充满活力的女孩声音。“计划书你看了没？我跟你说哦，我通过一个老师，联系上了一位超厉害的苏绣传承人！那位老师傅轻易不见人的！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注入第一笔投资款，把工作室先开起来啊？我好兴奋啊！我们的品牌一定能火！”
周芮的声音，充满了对未来事业的憧憬和期待。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林婉仪的心上。
她拿着电话，听着闺蜜充满期待的声音，再看看眼前怒目而视、却一脸懵逼的“壮士”，又瞥了一眼桌上那张写满赤字的财务报表，和自己手边那张刚刚画好的、让她心潮澎湃的设计图。
一边是她完全不懂、正在崩塌的健身业务。另一边是她无比熟悉、并且燃起她心中火种的锦绣世界。
她该怎么办？挂掉电话。林婉仪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忽然，她抬起了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点属于她自己的、决绝的光。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转向王立，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退。”王立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姐？您说什么？”
林婉仪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张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与坚定。
“所有要退卡的，都给他们办。全退。”
与其在这里应付这些她根本无法理解的“壮士”，不如……去抓住那份图纸上，真正属于她的新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