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
“所有要退卡的，都给他们办。全退。”
当林婉仪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释然与坚定的平静语调，说出这几个字时，助理王立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巴半张着，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着自家老板。那眼神，活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姐？亲姐？祖宗！”王立的声音都变调了，带着哭腔，几乎是扑到了办公桌前，“您、您说什么胡话呢？全退？那可是好几百万啊！咱们健身房的现金流直接就断了！下个月的工资、房租、水电……全都没了啊！”
他急得满头大汗，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比划着，试图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来形容这场灾难的严重性。
然而，林婉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怯懦与不安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如同雨后山泉。
她做出了决定。与其被困在这片她永远无法理解的钢铁丛林里，被那些“壮士”们奇怪的要求折磨到崩溃，不如快刀斩乱麻，为自己，也为那个叫“凤仪天下”的梦想，辟出一条路来。哪怕这条路，要从一片废墟上开始。
“王立。”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去，把所有……嗯，所有递交了退卡申请的会员，都请到那间……最大的瑜伽室里。就说，我亲自为他们办理手续。”
王立看着林婉仪那张过分镇定的脸，一个荒唐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完了。老板被这几天的破事给刺激得……疯了。这已经不是商业决策了，这是自杀式袭击！
……
半小时后，倾力美健身房最大的那间瑜伽室里，人声鼎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雄性荷尔蒙与汗水混合的奇特味道，一群身高马大、肌肉贲张的壮汉，穿着各色紧身背心和运动短裤，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鼓噪着，像一群即将冲锋的野牛。
“搞什么鬼？不是说来办退款的吗？怎么把我们都叫到这儿来了？”
“谁知道呢，那林教练神神叨叨一个月了，别是想跑路前，给我们来个最后的洗脑吧？”
“管她呢，今天必须把钱退了！我花钱是来练肌肉的，不是来修身养性的！我的八块腹肌都快被她练成一块五花肉了！”
领头叫嚣的，正是那位被“道法自然”折磨了一个月的张总。他双手抱胸，一脸的不耐烦，两条粗壮的胳膊上，青筋盘结，看上去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就在众人鼓噪之时，瑜伽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了。王立苦着一张脸，像个即将被送上祭台的童男，侧身让开。
下一秒，所有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见林婉仪，换下了一身紧绷的运动服，穿上了一套素雅至极的棉麻茶服。宽大的袖袍，素净的颜色，衬得她整个人如同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带着一种与这个充满力量与汗水的空间格格不入的、遗世独立的清雅气质。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房间中央早已铺好的席垫上，跪坐下来。
在她的面前，摆着一张小巧的木制茶台，上面整齐地陈列着一套紫砂茶具。她点燃了一支檀香，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丝清冷的禅意，瞬间冲淡了空气中那股子健身房特有的“人味儿”。
在场的所有肌肉猛男，全都看傻了。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这是什么操作？退款前的茶话会？还是告别仪式？
林婉仪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闻，她拿起茶则，从茶叶罐中取茶，动作轻柔而专注。温杯，投茶，注水，出汤……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充满了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但那种沉静优雅的气场，却无声地压制了全场的浮躁。
直到第一泡茶的香气，悠悠地在空气中散开，她才抬起头，目光柔和地扫过全场，声音轻缓地开口：
“诸位壮士，请坐。”
“……”
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在那种诡异的气氛下，稀稀拉拉地找地方坐了下来。只是那画面，实在是有些滑稽。一个个肌肉虬结的猛男，盘腿坐在粉色的瑜伽垫上，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女儿国的孙悟空，浑身不自在。
王立站在门口，已经开始用手捂住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林婉一将冲泡好的茶汤，分入一个个小巧的品茗杯中，然后示意王立。王立只好硬着头皮，端着茶盘，像个店小二一样，将一杯杯热茶，送到每一位“壮士”的手里。
一个胳膊比王立大腿还粗的壮汉，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那个比他指关节大不了多少的茶杯，表情像是误入了盘丝洞的猪八戒，尬上头啊。
“这……林教练，这是干啥呀？断头茶吗？”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林婉仪抬起眼帘，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浅，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此乃武夷山大红袍，有静心凝神、疏解肝火之效。诸位近日心中或有烦郁，饮下此杯，或可稍解。”
张总皱着眉头，将那小茶杯放在地上，发出“梆”地一声轻响。他粗声粗气地开口：“林教练，别来这套虚的！我们不是来喝茶的！我们是来退钱的！你就给句痛快话，今天这钱，退还是不退？”
他这一嗓子，打破了现场的宁静，其余会员也纷纷附和起来。
“对！退钱！”
“别整这些没用的！”
面对这汹涌的“民意”，林婉仪却依旧不慌不忙。
她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才缓缓开口，视线落在张总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