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她。她握着那封催缴信,手抖得厉害。那封信轻飘飘的,拿在手里却重逾千斤,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看着自己刚刚画好的、那些精美绝伦、仿佛能活过来的设计图,再看看眼前这张写满赤字的银行账单。
梦想与现实,如此泾渭分明,如此残酷。难道,她注定是个失败者吗?无论是在那座金丝笼般的皇宫,还是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
许久,她抬起头,看向同样一脸绝望的王立,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破碎感。
“王立……“然,我们把这个健身俱乐部……”
“卖了吧。”
就在她几乎要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
“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她的闺蜜周芮,像一阵风似的,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周芮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高高地扬着手里的手机。
“倾倾!你总算肯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掉进哪个蛋白粉桶里出不来了呢!”周芮咋咋呼呼地冲到她面前,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激动地晃了晃。
“我看了王立发给我的照片,我给你发的设计稿,你怎么自己给改了?还改得……这么天才!天哪,倾倾,你什么时候打通了任督二脉?这几笔改的,简直是神来之笔!我爱死这个设计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机屏幕怼到林婉仪面前,上面正是林婉仪上午寥寥数笔改过的那张图。
然而,她下一句话,却让林婉仪如坠冰窟。
“不过!”周芮的语气从兴奋转为带着质问,“我们的投资款,到底什么时候能到账啊?我跟你说,我工作室的机器定金已经交了哈,人家催我好几次了!尾款再不付,设备可就拉不走了!咱们的‘凤仪天下’,还开不开了?!”
“倾倾!你总算肯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掉进哪个蛋白粉桶里出不来了呢!”
这道咋咋呼呼、充满活力的声音,如同利剑一般劈开了办公室里死寂的空气。
林婉仪浑身一僵,麻木地抬起头。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印着夸张涂鸦T恤的姑娘,她染着一头亚麻色的短发,耳朵上挂着叮叮当当的金属环,脸上洋溢着一种毫无遮拦的、几乎要灼伤人的热情。
是周芮。是这具身体的……闺蜜。林婉仪的脑子突然呈现出这个闺蜜的信息,也是王立的女朋友,林婉仪还在适应这个新的技能,周芮已经像一阵旋风般冲过来,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周芮身上有淡淡的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混合着阳光的气息。林婉仪脑子随着记忆的复苏,渐渐清晰起来,跟周芮的过往逐渐在脑子里涌现,难道这是看到谁,谁的信息开始涌入脑子?那看到林建业?和其它人,怎么没有这个反应?这得回去跟傅中庭好好研究啊。
“我看了王立发给我的照片,我给你发的设计稿,你怎么自己给改了?还改得……这么天才!天哪,倾倾,你什么时候打通了任督二脉?这几笔改的,简直是神来之笔!我爱死这个设计了!”
周芮放开她,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激动地用力摇晃着。
林婉仪被她晃得头晕眼花,周芮把手机屏幕怼到她面前。屏幕上,正是她上午随手涂改的那张设计草图。
周芮原本是憋着一肚子火来的,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投资款迟迟不到位,工作室那边机器的尾款火烧眉毛。她以为林倾倾又犯了大小姐脾气,撂挑子不干了,准备过来好好跟她理论一番。
王立知道周芮这风风火火的脾气,已经拉开她,指了指那张凌乱的办公桌,周芮这才看到一堆的账单,她还来不及惊讶,就看到了桌子上,铺着十几张A3大小的画纸。所有准备好的、兴师问罪的话,全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在了喉咙里。
桌上的每一张纸上,都用最简单的铅笔,勾勒出了精妙绝伦、巧夺天工的汉服图样。那些线条,流畅而精准,带着一种电脑绘图永远无法模仿的灵气与生命力。周芮是设计专业科班出身,自问眼光毒辣。可眼前的这些图稿,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些设计,完全超越了她和林倾倾之前构思的、带着些许现代改良元素的“国潮”范畴。
这根本不是改良。
这是复原。
是来自历史深处、带着宫廷气息的、有灵魂的古典绝美。
周芮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张。那是一件对襟襦裙的设计稿,最让她震惊的,是在领口和袖口的位置,设计师用极细的笔触,画出了繁复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盘金绣样稿,旁边甚至用蝇头小楷标注着针法要点——“平金”、“盘金”、“圈金”,这些名词她只在最专业的刺绣典籍里见过,而且大多语焉不详。
可这张图上的标注,清晰、准确,仿佛画图之人,亲手绣过千百遍。
她的目光又被另一张图纸吸引。那是一件华丽的斗篷,设计师在旁边标注了几个字:“惊鸿”。
她仔细研究着那斗篷下摆的结构图,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利用布料垂坠感和剪裁技巧形成的、能够随着人的步伐开合聚散的裙裾结构。图纸旁还有注解:“行则裙裾开,如惊鸿展翅;静则裙裾合,如仙鹤敛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