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的指节叩在玻璃桌面上，发出三短一长的闷响。会议室的恒温系统突然失灵，二十六度的设定温度下，他后颈的汗珠正顺着脊椎往下爬，在定制西装的羊毛衬里洇出深色痕迹。

投影幕布上，普罗米修斯生物的ESG评级报告正以每秒三帧的速度刷新。穆迪给出的AA+评级像枚烧红的烙铁，烫在"环境责任"那一栏——这家掌握着基因编辑核心技术的企业，竟在碳排放指标上获得了超越壳牌石油的高分。

"江总，投行那边传来消息，塔纳托斯通过三家离岸公司，将所持普罗米修斯的优先股转换成了投票权股。"实习生小林的声音发颤，他手里的平板电脑突然黑屏，屏幕映出会议室穹顶的嵌入式摄像头，正像只独眼般缓缓转动。

江临猛地扯断投影仪的电源。黑暗涌进来的瞬间，他看见每个人瞳孔里残留的绿光，像极了十年前父亲坠楼时，监控录像里那道闪过的衔尾蛇纹身反光。

一、冰醋酸的气味

凌晨三点十七分，青桐资本的服务器机房响起警报。江临赶到时，技术总监正跪在地上，用绝缘手套捡拾满地的碎硬盘。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酸味，那是数据销毁时特有的冰醋酸气息。

"不是物理攻击，是逻辑炸弹。"技术总监的指甲缝里嵌着金属碎屑，"对方破解了我们的RAID阵列，专门针对普罗米修斯的尽调数据下手。备份系统同时失效，像是...像是早就知道我们的灾备方案。"

江临蹲下身，从碎盘片上捻起一点半融化的锡焊。这种军用级数据销毁手法，他在哈佛商学院的反恐融资课程上见过——通过瞬时电流过载引发金属相变，让磁道彻底变成无法复原的混沌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加密短信。发件人栏显示着一个褪色的向日葵 emoji，那是父亲生前最爱的图案。点开附件，一段两秒的音频爆发出电流噪音，中间夹杂着模糊的短句："碳汇池...在冰岛..."

冰柜在这时发出嗡鸣。江临转头看见实习生小林抱着个银色保温箱站在门口，箱壁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刚才保安在停车场捡到的，收件人是您。"

保温箱里铺着干冰，中央躺着支装满深绿色液体的注射器，标签上的英文被刻意刮花，只剩个希腊字母"Π"。江临突然想起普罗米修斯生物的实验室编号规则——Π代表"净化项目"，也就是他们对外宣称的"碳捕捉基因编辑技术"。

他戴上手套握住注射器，针管里的液体突然剧烈震颤，像有无数细小的生物在挣扎。

二、评级算法的后门

林深雪的律所藏在老城区的骑楼里，红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古琴般的共鸣。她把江临带来的注射器插进质谱仪时，挂在墙上的区块链动态图谱突然泛起红光——全球碳排放权交易市场的实时数据流，正以诡异的波形震荡。

"这不是碳捕捉试剂，是基因驱动载体。"林深雪推了推金丝眼镜，屏幕上的分子结构开始旋转，"你看这个反向重复序列，能让目标基因在种群中快速扩散。如果注入森林土壤，会让所有植物的碳吸收效率提升三百倍，但代价是..."

她顿了顿，调出另一组数据。亚马逊雨林过去三个月的卫星图像上，成片的树木正在褪成灰白色，像被抽走了叶绿素的幽灵。"过量表达的碳酸酐酶会分解木质素，这些树撑不过半年就会变成脆片。"

江临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段视频：五个穿着防护服的人站在冰原上，正将类似的注射器插进冰川裂缝。为首那人转身时，防护面罩映出衔尾蛇纹身，而他身后的集装箱上，印着穆迪评级的LOGO。

"塔纳托斯在操纵碳汇数据。"林深雪突然敲击键盘，调出穆迪的评级模型代码，"他们在算法里植入了后门，把这些基因改造区域的碳吸收量乘以了一百倍。那些所谓的绿色金融项目，其实是在透支未来的碳容量。"

窗外突然亮起警灯。江临瞥见楼下停着三辆黑色轿车，车牌号属于香港廉政公署——但他认得副驾驶那人，是上周在普罗米修斯董事会上见过的律师。

三、电梯里的神经刺痛

江临从消防通道往下跑时，后脑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这种感觉最近频繁出现，像有根冰锥在颅骨里钻动。他扶着墙壁喘息，视线里的逃生指示牌开始扭曲，绿色的箭头幻化成一串二进制代码。

"01101000 01100101 01101100 01110000"

这串代码突然在脑海里解码成英文："help"。

三楼的电梯门恰好打开。江临闪身进去，按下负二层的按钮。镜面映出他瞳孔里的血丝，以及电梯顶部那个伪装成烟雾报警器的摄像头——它正在发出高频脉冲，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电梯下行时突然失重。江临在剧烈的颠簸中撞到轿厢壁，后腰的旧伤传来剧痛。十年前父亲坠楼那天，他也是这样在医院的电梯里失重，只不过那次是因为缆绳被人动了手脚。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负一层。门打开的瞬间，江临看见陈默站在停车场中央，手里把玩着枚比特币矿机芯片。这个前海豹突击队员总是在最诡异的时刻出现，就像此刻他身后的悍马车上，正卸下几箱标着"冰岛地质样本"的冷藏箱。

"你的服务器没完全毁干净。"陈默把芯片抛过来，"我的矿场截到段数据包，是你助理坠楼前发的。"

江临接住芯片的瞬间，后脑的刺痛达到顶峰。他突然想起助理最后那条信息里的坐标，正是视频里冰川裂缝的位置。而那些冷藏箱里的深绿色液体，正透过箱缝渗出，在地面上凝结成衔尾蛇的形状。

四、暗网银行的投影

陈默的地下掩体像座钢铁蜂巢。数百台矿机发出的嗡鸣震得人胸腔发麻，散热风扇的气流卷起江临的衣角，露出他后腰那道十年前的手术疤痕——当年从坠落的电梯里爬出来时，碎钢片在那里留下了蛇形的伤口。

"塔纳托斯的碳汇骗局分三步走。"林深雪将全息投影切换到全球地图，红色光点正在北欧密集闪烁，"第一步，用基因驱动技术制造虚假碳吸收数据；第二步，通过控制的评级机构抬高企业ESG得分；第三步，将这些'绿色资产'打包成ABS，卖给养老金和主权基金。"

江临盯着冰岛的光点，那里的坐标正在矿机的哈希运算中逐渐清晰。他突然注意到投影边缘有行淡蓝色的小字，是母亲区块链钱包的私钥前缀——这个发现让他的呼吸骤然停滞，因为私钥的后八位，正藏在父亲坠楼现场的监控时间戳里。

"他们在南极还有个镜像数据库。"陈默递来杯威士忌，冰球在杯中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我的人查到，塔纳托斯的亚太区负责人每周都会用加密卫星电话打给那里。"

江临的手指在矿机键盘上飞舞，调出普罗米修斯生物的专利清单。当他把母亲的私钥片段输入专利编号检索栏时，屏幕突然跳出份合同扫描件——甲方是父亲的名字，乙方栏盖着塔纳托斯的印章，签约日期正是他坠楼的前一天。

合同附件里，一张基因图谱正在缓缓展开。江临认出那是CRISPR技术的核心序列，但在非编码区，有人用酶切技术刻下了串字符，翻译过来是："他们要编辑的不是植物，是人"。

五、衔尾蛇的蜕皮

凌晨五点，第一缕阳光穿透掩体的观察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江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光斑里扭曲，突然想起昨晚电梯镜中的自己——那时他的瞳孔里，似乎闪过一丝竖瞳。

林深雪的加密通讯器突然亮起红灯。她看完信息后脸色煞白："穆迪刚刚下调了青桐资本的评级，理由是'投资组合存在重大环境风险'。三家银行同时要求追加保证金，否则明天就会强制平仓。"

陈默猛地砸碎酒杯："是陷阱！他们想让你在追查真相前先破产。"

江临却笑了。他指着合同里父亲手写的批注，那里有个微小的墨迹修改痕迹，用紫外线灯照射后显出一行字："碳汇池的真实坐标，在评级算法的误差修正项里"。

后脑的刺痛再次袭来，这次却伴随着清晰的信息流。江临突然明白，那些被销毁的尽调数据，其实早就通过神经芯片存入了他的大脑——就像十年前父亲把真相藏进监控录像的雪花点里。

他走到主控台前，将母亲的私钥与父亲的批注组合成新的代码。当这段指令输入全球碳交易系统时，所有被篡改的碳汇数据开始像多米诺骨牌般崩塌。投影幕布上，塔纳托斯控制的五十七个离岸账户正在疯狂抛售资产，它们的IP地址最终指向同一个地方：瑞士楚格州的加密谷。

"他们在转移资金。"林深雪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要不要启动'女娲计划'？一旦把这些证据上链，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江临看着自己映在屏幕上的眼睛，那里的竖瞳正在消退。他想起父亲常说的话：资本就像衔尾蛇，吞噬别人的时候，最终会咬断自己的尾巴。

"发送。"他说。

掩体的防爆门在这时突然被撞开。刺眼的探照灯扫过矿机阵列，江临在强光中看见来人胸前的徽章——国际清算银行的金色天平，正压在枚衔尾蛇纹章上。为首的黑衣人摘下墨镜，露出与江临如出一辙的眉眼。

"好久不见，弟弟。"那人的声音像冰锥擦过钢板，"母亲让我来取样东西。"

他手里举起的注射器里，深绿色的液体正缓缓蠕动，在管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