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琳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锚,瞬间定住了王公玄和阿琪(蓝卫衣女孩)濒临崩溃的神经。那逼近的趟水声和压抑的英语口令,在阿琳出现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了。
“阿琳姐!” 阿琪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敬畏。
“走。” 阿琳没有废话,转身就隐入她出现的那条黑暗支管。她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对身后紧追的威胁毫不在意。
阿琪立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是半背半拖地将王公玄从冰冷的污水中拽起来,踉跄地跟上阿琳。这条支管显然废弃已久,脚下不再是湍急的污水,而是厚厚的、散发着霉味的淤泥和碎石,虽然行动艰难,但至少避免了冰冷的浸泡。空气也干燥一些,带着浓重的尘土味。
王公玄的断腿每一次被挪动都如同酷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昏过去。阿琳在前方带路,脚步轻盈得如同猫,在绝对的黑暗中精准地避开障碍。阿琪紧随其后,呼吸急促。王公玄被拖着,只能感觉到方向和深一脚浅一脚的颠簸。身后,主水道方向的趟水声似乎被甩开了,或者被复杂的地形暂时阻隔。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不是自然光,而是某种昏黄的人造光源。阿琳的身影在光亮处停下。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似乎是旧城防空洞系统的一部分,被改造过。空间中央燃着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部分黑暗,映照着周围斑驳的混凝土墙壁和支撑的粗大管道。几十名穿着各异但大多神色紧张、带着戒备的女人围在火堆旁,看到阿琳回来,纷纷投来询问的目光。她们大多年轻,脸上带着愤怒、疲惫和一丝狂热,其中一些人拿着简陋的武器(棍棒、自制的燃烧瓶),也有少数人拿着看起来像是从黑市搞来的老旧枪支。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绝望和一种奇异的亢奋气息。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油印的传单,上面印着激进的标语和那个“全女城市”的扭曲符号。玛利亚修女佝偻着背,坐在一个破旧的木箱上,手里捧着她的搪瓷缸,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火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阿琳姐!外面…外面怎么样了?” 一个短发女孩急切地问。
“警察和那些外国佬还在交火,封锁更严了。” 阿琳的声音平静无波,走到火堆旁,拿起一根拨火棍随意拨弄了一下炭火,火星四溅。“他们要找的东西,在我们这儿了。” 她看了一眼被阿琪扶着、几乎站不住的王公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王公玄身上,带着审视、好奇,更多的是不信任和一丝敌意。这个浑身污泥血污、断了一条腿的男人,是麻烦的根源。
阿琪迅速将那个密封好的防水袋递给阿琳。阿琳接过来,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走到王公玄面前,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直视着他。
“你叫王公玄。” 她的语气是陈述,而非询问。“外贸公司职员,卷入了一场你根本不明白的风暴。CIA和国安局都在找你,就为了这个。” 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防水袋。“现在,告诉我,你除了看到‘懂袭萤4+4’,还知道什么?关于这个U盘,关于你卷入的事情。”
王公玄靠着阿琪的支撑才勉强站立,断腿的剧痛和失血让他阵阵眩晕。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破碎:“爆炸……地下管道……西装男,冰蓝色眼睛的CIA……他们杀了我的同事……抢军火箱……上面有鹰隼标记……叫‘夜枭’……还有……沙丘之鹰……导弹螺栓订单……80年代末……米国援助档案……”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努力将脑海中混乱的碎片拼凑出来。提到“严正弘”和“懂袭萤4+4”时,他注意到阿琳的眼神锐利如刀。
“‘夜枭’……” 阿琳咀嚼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浓烈的嘲讽。“披着援助外衣的掠夺计划……‘沙丘之鹰’?呵,军火贩子的代号罢了。米国的黑手伸得真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屏息聆听的女人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力量:
“姐妹们!你们以为旧城区为什么被放弃?为什么这里污水横流、犯罪滋生、孤儿遍地?仅仅是因为贫穷吗?不!” 她指向王公玄,“因为这个!因为这个被掩盖了几十年的肮脏交易!‘懂袭萤4+4’!它根本不是密码!它是蓝图!是旧城区连同地下的整个管网系统、连同我们这些‘无价值’居民的最终命运——被彻底抹除,为某个庞大的、肮脏的新开发计划腾地方的蓝图!”
人群一阵骚动,愤怒的低语声响起。王公玄心中巨震!蓝图?抹除整个旧城区?这就是“懂袭萤4+4”的含义?严正弘是执行者?
“严正弘!” 阿琳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城市规划委员会的头号专家!就是他,用最光鲜的规划图,掩盖着最血腥的掠夺!他和那些外国势力勾结,要把我们生活的痕迹彻底抹掉!把我们像垃圾一样扫进历史的角落!”
“不能让他们得逞!” “跟他们拼了!” 女群情激愤,有人挥舞着武器。
“安静!” 阿琳厉声喝道,压下喧哗。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王公玄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你,王公玄,无意中成了撕开这层伪装的导火索。CIA要灭口,国安局要控制局面,而严正弘和他背后的势力,要确保这个秘密永远消失。” 她晃了晃手中的防水袋,“这个,就是证据。指向严正弘和‘懂袭萤4+4’计划的铁证!”
“那…那我们怎么办?阿琳姐?” 阿琪急切地问。
阿琳的眼神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备份它。然后,让这个秘密,不再是秘密。我们要把它公之于众!让阳光照进这最肮脏的角落!用真相,点燃燎原之火!”
就在这时,负责在入口处警戒的一个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煞白:“阿琳姐!不好了!他们…他们找到入口了!不是警察!是…是穿黑衣服的!动作很快!有重武器!”
话音刚落!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地下空间剧烈摇晃!尘土碎石簌簌落下!入口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和混凝土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刺耳的、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命令声清晰地穿透了烟尘和混乱:
“里面的人听着!国安局办案!立刻放下武器,交出目标人物王公玄!重复,立刻交出王公玄!否则后果自负!”
深灰夹克男的声音!他终于追到了这里!而且直接动用了爆破手段!
地下空间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女人们尖叫着寻找掩体,拿起武器。火光摇曳,人影幢幢。
阿琳脸色冰寒,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战意。她迅速将手中的防水袋塞给阿琪:“带他走!老路线!备份任务交给你!快!” 同时,她抄起旁边一根粗大的铁管,对着所有人大喊:
“姐妹们!为了我们的家!为了不被抹去的存在!战斗!”
“战斗!” 回应她的是一片混杂着恐惧和决绝的呐喊。
深灰夹克男的强硬喊话再次响起,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枪声,如同爆豆般在狭窄的地下空间入口处骤然响起!子弹打在混凝土墙壁和管道上,溅起刺目的火星!
国安局的强攻,开始了!
阿琪一把拉住几乎站立不稳的王公玄,眼神决绝:“跟我走!” 她拖着王公玄,在混乱的枪声、爆炸声和呐喊声中,向着与入口相反、更幽深的防空洞后方跑去。那里,有一条阿琳口中的“老路线”。
王公玄被拖着踉跄前行,回头最后一眼,只看到在跳跃的火光和弥漫的硝烟中,阿琳那穿着黑色皮夹克、寸头的身影,如同不屈的礁石,高举着那根充当武器的铁管,迎向枪林弹雨。玛利亚修女依旧坐在角落的木箱上,捧着搪瓷缸,麻木的脸上,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掉进冰冷的缸中。
新的逃亡,在更深的黑暗和更猛烈的战火中展开。U盘的秘密,正向着引爆的方向狂奔。而严正弘和“懂袭萤4+4”的阴影,越来越浓重地笼罩在旧城区的废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