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的后颈被夕阳晒得发烫,小乞丐的影子像团黏在地上的黑胶,随着他每一步逼近,在青石板上拉出细长的尖牙。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早上还在教室偷吃的辣条——现在连半片调味包都成了奢望。
"哎!"小乞丐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童稚的哑,"你是新来的?"
李砚僵在原地。
对方穿得比他还破,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洗得发白,小辫上沾着草屑,眼睛却亮得像淬了星火:"我叫阿蛮,西市乞儿头的徒弟。"他伸出脏乎乎的手拽李砚袖口,"跟我走,带你吃热乎的。"
李砚想抽回手,却被阿蛮攥得死紧。
这小乞丐看着瘦,手劲倒大,指节磨得粗糙,像块砂纸蹭过他手腕:"我...我不是乞儿。"
"骗谁呢?"阿蛮嗤笑,目光扫过他的运动鞋——在这满是麻鞋布鞋的长安街头,这双白得扎眼的鞋子活像块肥肉,"你鞋帮子都破了。"他蹲下身,指尖戳了戳李砚鞋尖的开胶处,"准是偷跑出来的小郎君,饿晕了吧?"
李砚低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鞋尖被青石板刮开道口子。
他喉咙发苦——确实饿晕了,从穿越到现在水米未进,胃里像有团火在烧。
阿蛮拽着他往巷口走,他鬼使神差地跟着,直到闻到一股子麦香。
"包子铺!"阿蛮压低声音,拽着他猫腰躲在街角。
李砚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竹蒸笼腾起的白雾里,胖掌柜正给客人递包子,笼屉最上层还剩三个,皮儿薄得能看见里面的肉馅。
"等会儿我撞他胳膊,你抓了就跑。"阿蛮从怀里摸出块碎砖,"数到三——"
"我不偷!"李砚下意识去捂他的手,声音发颤,"我...我给钱还不行吗?"可他摸遍全身,只有校服口袋里皱巴巴的公交卡,在这连铜钱都看不见的盛唐,比废纸还不如。
阿蛮愣了愣,突然笑出声:"你当这是你家后院呢?"他把碎砖塞回怀里,"不偷就得饿肚子,你选哪个?"
李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现代老师总说"偷是原则问题",可现在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市声,能看见笼屉里的油星子在阳光下闪着馋人的光。
阿蛮的手还拽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破布衫渗进来——这小乞丐,该是常干这种事吧?
"一。"阿蛮盯着掌柜的。
"二。"李砚的喉结动了动。
"三!"阿蛮猛地冲出去,碎砖"啪"地砸在胖掌柜脚边。
掌柜的骂骂咧咧弯腰去捡,阿蛮趁机撞他胳膊,竹笼晃了晃,两个包子骨碌碌滚到地上。
李砚看着那两个沾了灰的包子,鬼使神差地弯腰捡起来,跟着阿蛮往巷子里狂奔。
"跑!
跑!"阿蛮边跑边笑,发梢的草屑被风吹得乱飞,"他追不上!"
李砚跑得肺都要炸了,直到阿蛮拽着他钻进个堆满酒坛的死胡同。
两人背靠背喘气,阿蛮从怀里掏出个破瓷碗,往地上一扣,把包子放上去:"吹吹灰就能吃,我常这么干。"
李砚盯着包子上的灰,胃里的火却烧得更旺。
他咬了口,麦香混着肉汁在嘴里炸开——比现代便利店的包子香多了。
阿蛮啃着另一个,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你咋不跑快点?
刚才那掌柜的嗓门儿比我师父还大。"
李砚被噎得咳嗽,突然哼起半段现代流行歌。
那是他上周在课间听的,旋律轻快,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阿蛮猛地抬头,手里的包子掉在地上:"你...你刚才唱的啥?"
"啊?"李砚愣了,"就...随便哼哼。"
"再唱一遍!"阿蛮眼睛亮得吓人,跪坐在他面前,"比教坊司的曲子还好听!"他扯李砚的袖子,"你会唱多少?
都唱给我听!"
李砚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没有流行音乐,没有短视频平台,他随口哼的调儿,对阿蛮来说是闻所未闻的新鲜。
他喉咙发紧,又哼了段副歌。
阿蛮闭着眼摇头晃脑,手指在地上打拍子,最后猛地扑过来抱住他胳膊:"你是神仙吧?"
李砚被他撞得后仰,后背抵在酒坛上。
夕阳透过墙头的藤蔓洒进来,在阿蛮发亮的眼睛里碎成金斑。
他突然想起系统面板上的"未解锁"选项,想起李白说的"眉间有诗骨"——原来他的"无用知识",在这时代能变成宝贝?
夜幕降临时,阿蛮拽着他往酒肆后巷走:"我师父说,后巷常有醉鬼扔酒壶,能换钱。"李砚跟着他穿过飘着酒旗的长街,灯笼次第亮起,映得青石板像撒了层碎金。
刚拐进后巷,就听见"当啷"一声。
李砚抬头,正撞见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月白锦袍,腰间酒葫芦撞在墙上,不是李白是谁?
"哟,小友。"李白眯眼笑,酒气裹着墨香扑面而来,"你可是那书中之人?"
李砚下意识想否认,可李白下一句话像根针戳进他心口:"诗者无惧生死,唯惧无知。
你怕的,是自己肚子里没墨吧?"
李砚的脸腾地烧起来。
他想起历史课上被苏绾提问时的结巴,想起月考卷上刺目的红叉——原来最让他难堪的,不是穿越,是被说中了心事。
李白踉跄着走到墙根,摸出腰间的笔,蘸了蘸酒坛里的剩酒,在墙上写道:"云想衣裳花想容——"笔锋一顿,抬头看李砚,"下半句该如何?"
李砚盯着那行字,脑中突然弹出半透明的面板。
系统提示像清泉流过他的意识:【此句出自《清平调》其一,以云喻衣,以花喻容,极言杨贵妃之美。
需接"春风拂槛露华浓",暗合贵妃承宠之态。】
他张了张嘴,李白却已收笔:"不必急着答。"他拍了拍李砚肩膀,酒葫芦在两人之间晃悠,"诗的意思,要讲给不懂的人听,才活过来。"说罢转身就走,青石板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脚印,很快被夜色吞没。
李砚盯着墙上的字,指尖轻轻碰了碰。
墨迹未干,沾了他一手酒气。
阿蛮凑过来:"这写的啥?
我不认字。"
李砚鬼使神差地开口:"这是说,云见了她的衣裳会自愧,花见了她的容貌会失色。
春风吹过栏杆,带起的是比露水还浓的...美。"
阿蛮仰头看他,眼睛慢慢睁大。
李砚越说越顺,把系统解析的话揉成白话:"就像...就像你刚才听我唱歌时的样子,心里痒痒的,想跟着晃。"
阿蛮突然跳起来,拍着大腿笑:"我懂了!
就像看教坊司跳舞,看一眼就挪不开眼!"他拽李砚的袖子,"再讲!
再讲!"
李砚的掌心突然发烫。
他低头,淡金色的文字浮现在手心里:"传播诗词知识成功,功德值+10。"面板上的"诗骨淬炼"选项,边缘泛起了若有若无的光。
破庙里的月光透过漏雨的屋顶洒下来,阿蛮蜷在稻草堆里打呼噜,嘴角还沾着包子渣。
李砚靠着墙坐,望着掌心的光。
他想起李白题的那句诗,想起阿蛮听故事时发亮的眼睛——原来背诗不是为了考试,是为了让别人也能看见那些光。
夜风吹过,他摸出怀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旧书。
封皮上"李太白全集"几个字被月光照着,隐隐泛着暖光。
他翻到第一页,墨迹未干的"云想衣裳花想容"就躺在纸页间,和后巷墙上的字一模一样。
李砚望着窗外的明月,突然想起李白说的"诗者无惧无知"。
他摸了摸那行字,指尖触到纸页的温度,像触到了千年前的风。
这一夜,他第一次觉得,或许...背诗也没那么糟。